认输 第13章 梦境

在姜予棠最初的记忆里，沈靳言这个人总是淡淡的，浑身都透露着一股莫名的忧郁气质。

姜予棠和沈靳言的恋情，就像是一滩细细的流水，开始的时候连些波澜都未荡起。

她还记得那天晚上，沈靳言在送她回家的路上问她喜不喜欢他。

那时候姜予棠想，她对沈靳言应该是有喜欢的。不然在沈靳言突然靠近的唇瓣停留在她额上时，她也不会心跳加速。

两人的感情，没有轰轰烈烈的告白，简简单单以她点头默认开始。

在她承认对沈靳言有感情的下一个月，沈靳言又问她愿不愿意同他一起去英国。

沈靳言提交到英国的申请被通过，若是姜予棠留在国内，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再见上一面。

姜予棠想，如果她真的喜欢沈靳言的话，她应该答应他的，答应和他一起去英国。

于是她向英国那边和她专业有关的高校学院递交了申请，申请通过没多久便和沈靳言一同前往了英国。

床头柜上倒扣的手机嗡嗡振动着，姜予棠的手从被窝里伸出，胡乱按下手机的侧键，恼人的铃声才算终止。

在床上翻了个身，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上暗掉的水晶灯。

姜予棠做梦了。

梦里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梦见了沈靳言。

是褪去了淡漠表面，卸下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伪装面具的沈靳言。

那时两人刚到英国，住在同一间公寓里。

就像所有的情侣一样，两人也有过热恋期。一到晚上，结束学习工作的两人最喜欢坐在沙发上相靠着，然后看一场电影。

电影多数时候是沈靳言选的，姜予棠觉着有些电影实在是老套又无聊，没心思看进去，便想法设法逗身旁看得入迷的人。

捏他的耳朵，亲他的脸颊，到最后往往要被对方按在沙发上从脖颈开始亲吻才肯收敛。

梦境回溯到那段你侬我侬的时光，他们互相依偎在沙发上拥吻，吻到干渴，吻到快要喘不过去。

唇瓣相离，沈靳言紧紧将她抱住，脑袋埋进她的颈窝里，一遍遍用沙哑的低声说着：

“姜予棠，say you love me.”

“姜予棠，说你不会离开我。”

树上结了颗果，从发芽到生长，果子由青涩到成熟甜蜜，最后随着时间开始发软，摇摇欲坠。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我刚从杂志社出来，现在把东西给你送来。”

尤念去旅行的这段时间，快递包裹都寄到了姜予棠这边。

上午刚把车送去保养，走出杂志社大楼，姜予棠叫了个网约车。

尤念工作的地方离杂志社不远，十分钟便到达大厦楼下。

刚结束一场心理咨询的尤念看起来有些筋疲力竭，作为对别人进行心理疗愈的医生，一场咨询下来，精力也被抽干了不少。

休息厅里这会儿只有她和姜予棠，当下正是下午时候最容易犯困的时间，尤念用休息厅里的咖啡机做了两杯咖啡，她一杯美式，姜予棠一杯拿铁。

靠着落地窗对坐在沙发上，窗外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里偶尔穿透几率金灿灿的光进来，只是白云之间夹杂着的灰色棉絮不禁让人对天气变换做出猜想。

“你说你梦见沈靳言了？”美式浓厚的苦味蔓延在舌尖，冷意顺着舌苔通往全身。

尤念皱着眉头，缓缓放下翘起交叠的双腿。

“嗯。”姜予棠点头，不自觉抿了抿唇。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更何况梦里出现的人还是沈靳言。

“你最近总是在想过去的事？”尤念猜测，她知道沈靳言最近从英国回来还和姜予棠见过面，见到旧人想起一些旧事也是在所难免。

姜予棠犹豫了下，最终点头承认。

“有想过，但没有纠结于那些事情。”

这话更像是姜予棠对自己说的，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再纠结于那些结束的美好时光，不再在夜里为那些失去的哭泣。

她有郁琛的陪伴，她正全身心地投入于这段新的感情。

“也许那些事情就像你说的已经放下，但在看到旧人的那一刻，大脑还是不受控制地播放以前的画面。”

“你梦到什么了？”尤念抬头睨着姜予棠的眼睛，这会儿的尤念格外沉着冷静，不自觉间便带上了专业角度的严肃。

姜予棠有所犹豫，余光瞥见外边蓝天上缓缓飘荡的白云，一朵朵的就像棉花糖似的。

“梦见我和他谈恋爱那会儿的事。”

天气总是像人的心情一般难以捉摸。

姜予棠从杂志社出来时还是令人舒适的艳阳天，这会儿她和尤念聊天没多久，窗外便下起了雨。

起初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姜予棠并未当回事，后来响起闷闷的轰隆声，雨势渐大。

“这雨应该会停吧。”

夏末的雨往往是来得轰轰烈烈，去得也快。

可姜予棠在休息厅里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雨有变小的迹象。

“怎么样，打得到车吗？”

尤念五分钟后还有一场咨询，来访者已经在房间里等待。

据刚从户外回来的前台同事所说，外边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排水不好的几处地方，到小腿的一半高。

打车平台显示等待人数直飙百人，姜予棠的账号转了好几个圈，预计时间超过许久，领了一堆优惠卷也不见有人接单。

“我加价试试。”

姜予棠试着点击加价，可附近急着打车回家的绝不止她一人。

尤念提议说让她打电话叫郁琛来接，这毕竟也是郁琛身为姜予棠男朋友的责任。

“他去外地了。”

说着，便又把价格往上提了提，和尤念告别完到了大厅里边等待。

大厅里大多是和她一样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的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加载页面，姜予棠吸了口气，往角落里靠了靠，避开了聚集的人群。

耳机里播放着从前随手建起的歌单，钢琴独奏几秒后便添进了女歌手独特的嗓音。

姜予棠垂下眼眸，脑海里浮现的雨天景象还是几年前在英国的时候。

沈靳言来她的学校接她，两个人共撑着一把伞，英国雨天的风是肆虐无情的，刚好能遮住他们两人的伞面时常被风吹翻。

沈靳言会脱下他的外套遮住姜予棠的脑袋，然后两人牵手雨天里奔跑，奔回公寓里快速洗个澡便一起窝在床上。

或许就像是尤念说的那样，过去的事情她早该忘记了，只是沈靳言突然出现又将尘封的回忆唤起了而已。

回忆就只是回忆，时间会让它在记忆的卷轴里暗淡，直至模糊的让人想不起那时的画面。

“诶，雨太大了还回来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打电话叫人来接我了。”

“……”

身边路过行色匆匆的人，陌生的声音像只无形的手将人的思绪抽回。

外边仍旧在落雨，狂风将路边的树枝压弯，连串掉落的雨珠也被吹斜。一小时前还是透蓝的天此时乌云密布。

身旁有人走近，姜予棠以为是路人，侧了侧身子，以免与对方相撞。

“没打到车吗？”低沉的男声像是阵电流，猝不及防出现。

姜予棠愣了下，眼尾的睫毛不禁颤了颤。

“我送你回去吧。”对方再次开口，压下的黑影将姜予棠围住。

姜予棠转身，抬头看着出现在视线内那张熟悉的脸。

沈靳言也在这儿。

姜予棠不禁想起上次见面时尤念说的沈靳言貌似在接受心理咨询的事，这样联系起来，他会出现在这儿也是合情合理。

但两人能在这儿碰见，也是这么不巧。

“不用麻烦，我打车。”姜予棠说着，还向对方展示恰好刚被接单的界面。

沈靳言睨了眼，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

“你电话响了。”

姜予棠慌乱地收回手机，电话是刚接单的司机打来的，上一单完成他在赶来新起点的路上碰上了大堵车，姜予棠若是等的话可能要二十多分钟接近半个小时。

“那算了吧，我取消订单。”

好不容易加价等到的网约车来不了，姜予棠叹了口气，在界面里将订单取消。

雷声还未停止，一声接着一下，仿佛要将这天际撕破才肯罢休。

沈靳言的车就停在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姜予棠跟在他后边，始终保持着几米的距离。

只是迫不得已让沈靳言送她回家而已，把他当作是司机也好，总之不要再有其他的交际。

“坐前边吧，后边放了点东西。”

姜予棠透过窗户往后座瞥了眼，椅子上放着些大大小小的盒子，勉勉强强才能再塞下个人。

姜予棠只好坐进副驾，流利地系上安全带，同沈靳言报了公寓所在的地址。

“没和郁琛一起住吗？”

黑色的越野驶上停车场的斜坡，到了平稳的地带，雨滴嘀嗒嘀嗒在车窗上作响。

“我自己住。”

“嗯。”

车厢陷入一片静默，直到沈靳言打开蓝牙音乐，才总算有了些声响。

手机电量告急，姜予棠只好按下侧键保留最后百分之二十几的电量。

头靠在柔软的靠垫上，视线里，车内的挂饰左右晃动着。

钩织的小熊挂件造型算不上完美，两只眼睛甚至都没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姜予棠的眸子有些暗淡，映进眼眸的小熊是她多年前亲手制作的，当作节日礼物送给了沈靳言。

分手的时候，她把身边有关沈靳言的一切物品都清除以免日后睹物思情，像情侣挂件这样的东西自然也不会留下。

似乎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沈靳言特意做出了解释。

“挂件还挺实用的，所以一直就没换掉。”

姜予棠应了声，迫使自己将注意力移到窗外。

这次的雨天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大堵车，沈靳言在半小时内便将她送到了公寓附近。

其实在路上的时候雨就有变小的迹象，车辆停稳的时候已经快变成小雨。

“这有伞。”

沈靳言从门侧抽出备用的伞，姜予棠想拒绝，但对方却以淋雨容易着凉感冒为由让她收下。

“嫌麻烦的话，不用还给我。”沈靳言的脸上带着些笑，笑意却不是很深，“毕竟你应该不太想再看见我。”

姜予棠没搭话，默默低下了头，右手打开了车门。

雨声加入这恼人的氛围里，姜予棠刚要迈出脚，却听见车厢里的男人出声叫住自己。

“姜予棠。”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吧？”

集聚的雨水顺着地面快速流淌，从城市的地面无声地涌进孔里。

雷声还在奏响，仿佛寓意着这场暴风雨尚且没有结束，这会儿的平静只是自然给人类短暂的小憩。

姜予棠最终还是撑开了沈靳言给的伞，在小区门前刷门禁后便消失在沈靳言的视野里。

至此，黑色的越野车才被主人缓缓发动，平稳地行驶在路上，驶向远方。

风不知从何吹起，透过车窗的缝隙往车厢里吹，轻轻地拂过男人紧绷的面容。发尾扫过眼角，眸子里的星点消失不见。

郁琛深深地吸了口气，想要氧气传遍他的身体让自己觉着好受一些，可吸进的气体却无情地变成一把把利剑，一下又一下往他的心脏上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