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小奇吃完晚饭,他送我到铁桥下。常走的石桥在翻修。
漆黑的夜里,我回想刚刚饭桌上与他的争执,他认为中医完全凭经验,不像西医有实验证据,他不信中医。我辩解道:“两者的哲学体系是不一样的,西医依据的是西方哲学,中医依据的是东方哲学。”
“你自己是学药的,你也知道,西医里一个药物,会告诉你作用哪个靶点,是哪个分子起作用,中医我感觉就是混起来,谁起效果,不知道。有没有效?完全凭经验。”
“不不不,形而上学谓之道,形而下学谓之器。西医是器,中医是道。就像人际关系一样,它是一门很复杂的学科,没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经验,难以真的搞懂中医。”
“反正我还是不信。”
两人话不投机。走回去的路上,反省着:应该听听他到底为什么不信,他的依据的,一辩驳起来,常常输出观点去了。
奶奶家的灯亮着,爷爷坐屋前洗脚,奶奶正擦脸,我走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奶奶问,晚饭吃了没有,又问什么时候回去。我一一回应。奶奶又说:“我去拿些鸡蛋给你吃,还有月饼,你吃不咯?”
我摇摇头:“奶奶,不用了。”
奶奶有点耳背,说了几遍才明白,又还是转身朝屋里走去,提来一袋鸡蛋,一袋酥月。我按住奶奶的手,忙说不用。正是此时,我才意识到,她手臂上的肉不够紧实,仿佛外面只有一层皮似的。
等顾维回来,我便上楼去了。
……
母亲中午时分打来电话:“平常这个点都过来了,今日怎么还没过来啊?我菜都煮好了。”
“好好,来了,顾维还在困觉,我喊一下他。”
顾维得意的时候,早上七八点起床,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便笑着脸问:“吃什么粉,我今天请客。”
“昨日赚了钱?”
“对——”他拖着长音,满是喜悦。
然后西市问顾父,南市问顾母,北市买粉来。
他失意的时候,夜晚不睡觉,白天一觉睡到大中午。
我看了眼时间,11点56分。推了推沙发沉睡的顾维:“妈妈打电话来了。”
“好。”他眯着眼点头。
“那再困5分钟我叫你啦?”
他点点头。
望着茶几上的香烟,想起昨晚的聊天。
“我一个月没啥开销,我和室友合租,只要出几百块钱,电费,现在不是夏天,用不到一百块钱。再算每天一包烟啦。”
“你一天要抽一包?”我惊讶地问。
“三天一包吧。”他微笑着。
“一包多少根?”
“20。”
“你一天要抽七根烟?”
“哎呀,我又没全抽,有时候上给钟伯伯了。”
“你能上多少?顶多两根了吧,那就是每天6根。”
“算了,不想和你说。”
“一天一根差不多了。”我顿了顿,问:“是压力太大了吗?爸爸抽烟,我晓得是因为有生活的压力,你如果没钱了,我支持你,你可以想想干什么。”
“我有钱,你不要管咯。”
车上,微风吹拂。我想起了刚刚书里的内容:肯定、认真对待、确认孩子的感受。回忆一幕幕浮现,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为了破除周儿无望的期待,我选择忽视。当周儿因为实验结果而哭泣,一群人围着她开导时,我熟视无睹,我知道,只要我一伸手,她的期待便会抬头,然而我无法满足那期待,于是只好装作看不见。而如今,这一幕也发生在了我身上。
午饭还是四个菜:一碗碎青菜,一碗炒牛肉,一碗蒸焗皮肉,一碗丝瓜蛋片汤。
饭后,母亲抱着一撂暗绿色绳索出来,大概好几百米长,混作一团,不好抽,母亲打算将它整理好。
母亲极有耐烦心,不管是十字绣,还是点一副珠画,又或者拼半米高的超级玛丽乐高,她总是一点点慢慢来。父亲就比不得了,这沓绳索原本一直放床下,用的时候抽一点,有时候抽了半个小时也抽不出来,急死个人,这是母亲说的。
我想,要是我,索性一剪刀中间剪断。哪像母亲,将绳铺在门前,一根根慢慢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