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十载 第424章 东哥的烦恼

东哥是一个一米八的山东汉子，长相憨厚老实，鼻梁上架一副眼镜，颇有工程师的味道。他也确实是一位电气工程师。

他长得不胖不瘦。要是用瘦形容他，他要胖一点；要是用胖来形容他，他又要瘦一些。眼睛介于有神和无神之间。他说话的方式像极了志大哥，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山东汉子都一米八，说话都一个调，有点急切，唠家常的口吻。

起初，他的声音总让我想到志大哥，我有些不能接受。慢慢地，大概是东哥对我从来没有啥要求，所以我渐渐接受了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有时激动万分，有时又情绪低落，但即便低落时也包裹着一层积极的外衣。

我有时跟东哥吐槽老板。“我受不了！老板在那愤怒地批评小末，说她工作不称职，能力根本跟不上，然后突然来一句‘亲爱的，你这样的工作状态是不行的’，我实在憋不住想笑，赶紧溜出来了。她又说小锦的工作拖了好久，说什么‘这是你的工作，姐姐！’我受不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叫人家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姐姐’，真的忍不住。”东哥捧场似的笑道。

有时又向他吐槽同事。“我无语了！就一个活，我一周就可以搞定，同事硬是两个月了还没完成。我也教她了，又不听。说她吧，她又不开心。不说吧，确实工作效率极低。关键是她跟老板说，专业内容她不懂，所以老板让我协助她。我哼哧哼哧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一个页面一个页面地画出来，给她看，让她这样跟乙方沟通，不听。然后，第二天，结果还没出来，老板问她结果，她说昨天跟我讨论了一下，我无语啊——”东哥发了好多个拥抱的表情，无关痛痒地宽慰几句。

我也跟东哥说，每天好闲，天天摸鱼，老板上班也不积极。东哥说羡慕我，他每天要加班，都累死了。我说，我才羡慕叻，干技术活，可以学到东西。东哥说，也是，不过还是好累啊。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就像他一样，发去几个拥抱的表情，又夸了他几句：你好棒啊，工作认真负责。他开心得像个孩子。这倒挺出我意料的，我问有啥好开心的。他说被你夸了啊。

之后又不知怎么地说我很优秀。一听到夸奖的说，我便来了劲，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不一样的话。结果，左不过是“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看”，“英语也好”，“既感性、又理性”，“文笔好”。我一点一点纠正他。“声音好听”，确实很多人说过。“长得好看”，emmmm，还行吧。英语是渣渣，阅读还可以，口语很差。至于文笔，很一般吧。“既感性又理性”也能算优点吗？我忘了他如何回复，只记得他一如既往地支持。

东哥总是在新的一周跟我说“又是新的一天”，然后时不时在白天说几句“好累啊”。这天，东哥临近六点，下班前说好烦，烦死了，今天又得加班。像往常一样，我并没觉得有啥特别的，除了发拥抱的表情，我不知道还能做啥。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发了几句牢骚。我说，把你电话和地址发我一下，给你买点吃的，安慰安慰你。他说，感谢你的心意啦，不过外卖进不了园区。今晚不知道几点才能下班。好烦啊。真的烦死了。我说，给你唱首歌，宽慰宽慰你，好烦，又加班到很晚，不知几点下班，工作让我心伤。东哥说，谢谢你的宽慰，你也加班吗？我笑道，我下班了。

我正在走向去地铁站的路上，东哥只是羡慕，大哭。

傍晚，连线到一位朋友，我问他要不要唱歌，他说可以啊。两人相继聊了一会儿，公开主页。不公开不要紧，一公开吓一跳，这不是Rously吗？3月份的时候两人也是连线，然后见了一面，之后再无联系，谁曾想又再次匹配到？他说，你不是在我们单位工作吗？我说，没有啊。他说，感觉你和那个人长得非常像，上次面完基后，我在学校路上就碰到了，我心想，这不是那谁吗？干嘛呀，板着一副脸，装作不认识，至于吗？我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就直接来一句，嘿，同学，不认识我啦？Rously说，那我不会，我只会在心里想。我接过话头，说，在心里想，装什么装啊。R回，没错。

这时，东哥发来消息，说，烦死了，真的想骂人，加班到这么晚。借着这个由头，我挂了Rously的连线。我总记得那句话，别人不开心时，咱别露笑脸。东哥正是苦恼的时候，我原不该笑，但又觉得好笑，便直言不讳道：“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一个一米八的山东大汉说自己‘烦死了’还挺可爱的。”又问他怎么了。

“背景是这样的。我们园区之前还没建好，有个单位要来入驻，所以我们给牵了临时电，现在园区已经完全搞好了，我们就要把临时电停掉，换成正常电。

“但是白天大家都要上班，晚上有些人还要加班，所以就说晚上七点半开始停电动工。然后团队负责人跟我说，让我帮忙嘛，我就答应了。其实就是干一些把抽屉拖出来，然后用抹布抹。我们总共有七个人嘛，因为不知道要加班到几点，可能加班太晚，到时加班客车已经没有了。后来就说，让我7点半走，我心想我反正也有点事，那也好。后来，负责人又说，8点半还有一趟班车，这样吧，吴东，你就8点半走吧，在这里复习一个小时的专业知识，他们那边人手应该也够了。我当时看着他躺在那个什么逍遥椅上面，刷着视频，反正他什么也不用干，因为他是负责人嘛，所以得在那里。我当时已经很烦了，你知道吗，我根本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完全没法跟他在同一个空间。他还说，去那里干活，还不如在这里待一个小时。我当时已经不开心了，他应该看出来，我就说我还是去干活吧，他说，那随你吧。”

“这领导有问题，不懂尊重员工的想法和时间。是个煞笔。”

“真的，我就很想骂人。——我知道说可能不好啊，听起来有点职业歧视，但是，还是觉得有点不爽。我们几个人，我一个硕士，然后还有两个专科，还是就是两个维保，就是你说的物业，我心想，我一个硕士，干这些活，唉，就总觉得委屈，你懂吧？”

“我不觉得这是职业歧视。每个人都有自己可以胜任的活。有的活就是适合专科干，有的适合硕士干而专科干不了。如果真的是活太多了，让硕士和专科干同样的活也没问题。——这领导不行，不尊重人。”

东哥又吐槽了几句：“问题是他让我留下，我就留下了。他又说我可以走，我要走了，又说还有一趟班车，反反复复，我就很烦，让我多留下来一个小时。原本可以5点半下班的，我真的很无语。”

“你太老实了，”我笑道，“这种事情，随便找个理由，比如我跟我女朋友，我对象约好了，或者我晚上得去趟医院，直接推了就行了。你不太会拒绝。”

东哥一下子激动起来：“其实我今天晚上真的是有约的。被我推了。我真的好烦。”他的“好”强调得特别重。

“八卦一下，是谁？”

“我高中同学。就今天中午的时候，我要去吃饭，突然一个人拍了我一下，我一转脸，还没认出来他，后来才想起来他是谁，我们已经十年没见了！你知道吧？谁能想到，两人这么久没联系了，结果在同一个单位相遇。我还在想他是哪个部门的来着。他吃过饭了，我正准备去吃，然后他就陪我一起吃。”

“是直男吗？有对象没？”我笑着说，突然脑海里冒出王强的形象。

“是直男。”他继续说，“然后我们就说晚上一起聊聊，原本还挺开心的，晚上被这个事一搞，真的烦死了，真的很无语。”

又话了几句，不再话下。

我把巧遇的事情跟弋游说，弋游笑道：不尴尬吗你们。

“不尴尬啊，我就跟他说，感觉把深圳的男人都刷遍了，还没找到对象。他说他也有同感。”

弋游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