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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林的晚风拂面，熟悉又陌生的感受。
王静瑶以前常常离家出走，或许，称之为“离家出走”并不准确。
没人逼她离开家，也……没人接她回家。
他们甚至不会注意她的离开，夏阿姨也好、杜叔叔也好。
她记得，她就这么走呀走，本以为不会回头的，可每次都会回头。
再回到家的时候，夏阿姨依旧在读那晦涩难懂的专业书，杜叔叔仍然在摆弄那花花草草……每次都是这样。
“静瑶，手环。”林泽的话，打断了她酸涩的思绪。
“手环？”王静瑶摸了摸左手腕，“……这个？”
“嗯，给我吧。”
“可是，明天还要帮陈渺进行人设交换。”
“嗯，我来做这个。”林泽掏出手机，指了指订票页，“我给你定明天早上的高铁，你先回去。”
“我先回去？”
“还要有人看店。”
林泽说出了和她不想去北林时，一模一样的借口。
“……不，回都回来了。”王静瑶摇摇头，“不着急回去。”
“要有人喂猫。”
“你不是叫了上门的小管家。”
林泽偏着头，看了她半晌，从兜里掏出一张证件：『高级中学教师资格，生物』。
“我应聘了实习的生物老师。”林泽解释。
“你在北江鬼市买了假证？”
“不，这是我自己的。”
“本身打算用手环的，可是手环一共只有两副。”林泽又说。
王静瑶看着他，愣了愣，林泽知道她不会提前回去，特意提前准备了教师证。
林泽对她很上心。
不对，他对任何事情都很上心。王静瑶纠正自己的想法。
宾馆的单人间很大，北林的物价本就便宜，林泽看起来也不差钱……
在当今这个时代，无论是欢换公司、抑或是灵魂交换小作坊，灵魂交换的价格都十分高昂。
而林泽这种普通交换只收几百块的……他真的是生意人吗？
王静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小时候的梦，梦里的她，刚上小学的年纪。
身旁是和她一般大的小男孩，他拉着她的手，沿着北林的街巷走啊走。
“等等我啊，……”她称呼他什么，她听不清。
她和他逃了课。
在梦里，她隐隐觉得，他不是会逃课的性格。
他们在自行车棚前停下，男孩推了车出来，她坐在他的后座。
“我们去哪儿啊？”
“我们要去……”他的声音混杂在风声中，听不清。
正迎上夕阳的光晕，照在脸颊上，不刺眼，暖洋洋的。
再次睁开眼睛，王静瑶从酒店的房间里醒来，清晨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的缝隙，慢悠悠地照进屋子。
手机的页面亮了又灭，是林泽叫她下楼吃饭。
“我负责的班级是五班，在二楼尽头。”捧着粥在林泽面前坐下，他随即介绍道。
“生物教研室在……”
“四楼，楼梯右手边第一个房间。”王静瑶接下话茬。
“看来你比我熟。”
“毕竟是我的初中。”
林泽看了她半晌，缓缓道“有事的话，一定来找我”，而后便没再说多余的话。
王静瑶放下筷子，注视着包绕在清晨阳光中的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林泽，你……”
“我？”
她从他深棕色的眸子撇开视线，摇摇头“没什么”。
八点一刻，转眼到了交换人设的时间。
再次醒来，她正站在十九中的电梯前。
脑海里还回荡着，林泽又强调一次的“有事一定来找我”。
王静瑶的步子沉了一下，她正拄着拐。
几次尝试后，王静瑶蹒跚着迈开步子，坐上了电梯。
陈渺的班级在初二九班，下了电梯，从左往右的第三间教室。
王静瑶拄着拐杖进门，教室里传来低声的嘘声。
“那个瘸子来了。”
“她还有脸上学呢？”
“你们都听说了吧，她有精神病，丁雨欣告诉我的。”
她抬眼看了看陈渺的座位，上面丢满了垃圾。
王静瑶感到一阵彷徨，和她初中时代一模一样。
好在时光会让人长大，渐渐地，人就能够……变得麻木。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平静面对眼前的一切了。
“这节和班主任串课了，上生物。”
熟悉的清冷声调传入耳畔，王静瑶抬头，惊讶地看向林泽。他正穿着一身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我是新来的实习老师，我姓林。”林泽勾起唇角浅笑，目光与王静瑶一瞬间的交汇。
“今天来学习光合作用……”
林泽的出现，让王静瑶安心下来。她也要做该做的事情，作为优优酱的周秋柔做过什么、有多少仇人、是谁杀了她……
输入了约定的密码，刚一打开周秋柔的手机，群聊『清理小分队』便蹦出消息：
『有学生党吗，开学了，你们是怎么清理的？』
『躲在厕所隔间会被发现吗？』
『真的很不适合待在人群里。』
陈渺也是『清理小分队』的一员啊。王静瑶皱了皱眉。
她想起了陈渺的病名……精神分裂症，伴有严重的幻视、幻听和躯体化，也许还要加上进食障碍。
短短几天来，她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未注意过的群体，生活在这个世界边缘的孩子们。
陈渺和优优酱，很可能是在清理小分队认识的。
“嘭——”一个纸团打中王静瑶的后背，她转过身，两个男孩正冲她不怀好意地笑。
算了，无所谓。她想着，继续在手机中寻找线索。
进入微博，陈渺的ID叫做miao55，看得出她是资深使用者。
miao55每天都会发至少十个帖子，发的完全是王静瑶看不懂的文字。
“嘭——”
“嘭——”
又有几个纸团，从全班的各个方向扔来。其中还夹杂着窃窃私语“看谁能打中她”、“哈哈她看我了”、“我再来一个试试”。
“陈渺同学，你来说说光合作用。”
林泽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挡在她和那些孩子之间，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
王静瑶这才反应过来，她站起身，自是没做好回答问题的准备。
“你先坐下。”他的声音柔和。
林泽快步走到黑板前，指了指板书道：
“宋仁哲，你来画一下叶绿体的结构示意图。”
“刘书念，你来写一下反应式。”
“田峰，你来写一下能量变换。”
林泽飞快地点出了刚刚扔纸团同学的名字，他的语气坚韧，很有威慑力。不过，他的神色没有变，依旧像刚刚一样平静，嘴角甚至还挂着笑。
教师里唰的一下安静下来，三个学生拿着书，走上讲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哦，看起来不太会啊。”
林泽的声音带着不可冒犯的威严，“那你们现在找吧，下课之前，把这几个知识点写在黑板上。”
课堂上变得死寂，只剩下莎莎的翻书声。
下课后，林泽把那些欺负她的同学都叫去了办公室。
自从与陈渺互换人设后，王静瑶的周围头一次安静下来。
几分钟的时间，她理清楚了miao55和优优酱的事情。
五年前，优优酱刚开始直播的时候，为了招揽粉丝、吸引流量，她建了『清理小分队』。
为了宣传、转发、控评，她又建了『优优酱的饮食部』。
miao55收了优优酱的钱，一边帮她宣传，一边做自己的视频。
一年前，优优酱在平台上小有名气，miao55要求涨价。
优优酱拒绝后，两人在社交平台上大打出手。
最终，流量、粉丝更胜一筹的优优酱胜利了。
不仅仅如此，优优酱不但反咬一口“miao55创意抄袭”，又扒出了陈渺的个人信息。
这导致陈渺遭受了严重的网络暴力。
“侧街新开了一家甜品店。”一个女孩，张馨月，陈渺曾经的好朋友说着，拉起了霸凌者女生的手。
“是吗？我们放学之后一起去尝尝。”
“好啊，叫上冯小菲，李友泉一起。”张馨月口中的人，都是霸凌小团体的一员。
原本，陈渺在网上做吃播的事情，只有张馨月一个人知道。是优优酱找到张馨月，让她传播出来的。这也是陈渺被霸凌的原因。
翻动着十九中的表白墙，一条消息吸引了王静瑶的注意：
『王子尚，我喜欢你』后面跟着一条表情包。
这条表情包……是张馨月自己做的。
王静瑶抬起头，目光落在张馨月的背影上。她不会帮陈渺原谅、或者做出改变……她只会找出真相。
她飞速注册了一个小号，用王子尚的口吻，发给张馨月：『大课间，去楼顶见一面？』
张馨月几乎秒回了：『当然好』。
大课间，王静瑶早早就拄着拐，从电梯上了顶楼。
到达楼顶时，“好闺蜜”已经等在了那里。
“……陈渺，怎么是你？”
“就是我叫你来的。”王静瑶简单回答。
“我、我走了。”
张馨月刚要走，就被她紧紧攥住手腕。
“我也是没办法……”张馨月替自己辩解，否则……他们会欺负我的。”
纵然过往的不快经历，都化作了人生前行的力量，那些不代表王静瑶能够原谅那些人、替陈渺原谅那些人。
“我当然还是你的朋友。”张馨月又说。
“不用把我当做朋友，我不是你的朋友。”
“陈渺……”
“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个。”王静瑶眼神坚定。
“不是说这个？”
“嗯，”王静瑶笃定地点点头，“我想知道关于我跳楼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