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上春 第87章 第 87 章

林承烨安静地看着面前那个女孩，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仅仅是因为她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她不能摇头，因为青石与花石终究是死在那里，若不是她运气好，蔡文游与她也要死在那里。

可她也无法点头，毕竟青石与花石本就已经背负太多人命，是不可忽略的帮凶，是这场“鬼病”中的替死鬼。林承烨并不觉得她们的死可惜，只是回想起来会有一种莫名的遗憾。

但说到底，青石花石，甚至东棠本身，她们都无法用好坏区别。她们的行为，她们的意志，甚至她们本身都并非完整。只是博弈棋盘上一颗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没人给她们选择，更不会有人在意她们也会因为杀人而煎熬。

所以，连林承烨也犯了难，她竟真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正确答案。

东棠眼中仅存的一点儿侥幸的希冀光芒也随着林承烨的沉默一点一点暗下去，她知道那个饲养母蠹的女人已经死了，而她的手上……也有人命。

其实这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在这宫中做事的人哪里没见过几个死人，也没谁的手是干净的，不过就是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东棠忽然抱紧双臂，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牙齿将下唇弯得泛白。

“先走吧。”

林承烨缓缓开口。

东棠仿佛一下被抽干了灵魂，她木然地转身，带着林承烨继续向地道深处去。

很快，随着枯燥的脚步声与雪融冰的嘀嗒交响，林承烨竟觉得身上逐渐温暖，那潮湿而粘乎乎的衣服也渐渐变得干燥，她伸手触摸墙壁，指尖竟是温热。

地道渐渐开阔，已经可以她二人并行。

大概快到东棠所说的地方了。

林承烨主动上前一步站在东棠身侧，手也搭在腰间的剑柄上，极为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她并不希望这是个圈套，也不希望这柄剑会先落在东棠的脖间。

忽然，东棠脚步一顿，将那手中的烛火放进身侧的一块凹进去的砖缝中，蓦然，火焰点燃引芯，方才太过黝黑，未曾发觉四周墙壁上竟尽是连成线的灯烛，从林承烨所站的位置，向前不断延伸，如火河一般将整个空间点亮。

同时，路的尽头一扇沉重的青铜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一声尖锐摩擦声，徐徐陷入地底。

林承烨这才看清这路的尽头如此开阔——是一间正四方形的房间，墙壁上零星镶嵌着几块发出微弱绿光的萤石，而在房间正中是一个凸起的圆形石台，表面光滑，刻满了模糊难辨的奇异符文。石台前的地面上，残留着几道早已干涸发黑的污迹。

在她对面，有一个已经被碎石堵死的洞口。

然而这些与与石台之上的猩红相比还是太过于平淡了。

林承烨缓缓靠近石台中央，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夹杂着在细微的风中，她眉头深深皱起，低声喃喃道。

“……茧？”

悬空于石台上之物酷似“虫茧”，从天花板垂落，由一根粗壮的暗红色□□悬挂着。虫茧本身有半人高，呈现出一种内脏般的暗红与湿润。茧的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错综复杂的、如同血管般的深色脉络。

但那些脉络明显已经萎缩，如人死去后干枯下的皮肤。林承烨定了定神，反手抽出阴阳双春剑，利落的一剑将那硕大的茧斩开一道口子，像被剖开的腹腔，但其中空空如也。

果然母蠹已经被种入魏景瑞身体之中了。林承烨眉头皱得更深，不自觉握紧手中的剑。

“……这里就是用来饲养那个虫的地方。但以前，这里还留有很多书信，似乎是太子殿下与什么人联系留下的，但……”

忽然，东棠细微的声音响起，林承烨这才发觉这女子只站在这空间的门口不敢进来。大约是魏景瑞的命令依旧在东棠身体中作祟，她下意识站着的地方，还是那块六角砖块的旁边。

“我，我不清楚什么时候都没有，我从那以后就被关起来作为取血之用。对不起大人，我……”

“没事，你过来些。”

林承烨叹了口气，冲着东棠招了招手。东棠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却猛得想起自己已经背叛主子，何至于再遵循芝麻大的命令。

她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一步一步挪到林承烨身边。忽然，东棠嗅到林承烨身上沾染除夕夜宴的莲木香，她心里一空，初遇时一瞬间的那种感觉再次划过心底，这次她看得清楚了些，那是一种新奇的，别样的东西。

“你带我来这里很有用，这里本身就代表着一种的秘密”

如果说刚刚地牢中那扇门已经让林承烨怀疑，那么这整个地下的房间足以让她确信——

这就是天机术。

这她太熟悉了，如此巧妙，且能制造如此庞大的机关，只有一个地方出来的门徒才能做到如此。林承烨头疼的抚了抚额，那五个字轻易的浮现在脑海。

神枢天机门。

林承烨发觉，自己这一年走过的地方皆在某些时刻成为了她的助力。

又要麻烦自己的义母了，神枢天机门对于内门与外门的弟子皆有详细记录，不知能否从中发现些线索。林承烨心中暗暗记下，要尽快寄信回神枢天机门，现在线索少得可怜，她不可能放过一点可能突破的地方。

只是……长公主从哪里来这么多江湖势力？

朝堂与江湖本身会有一层隔膜，但巫马家，神枢天机门，甚至青鸾药谷……这样完全的江湖门派的身影为何频频出现在临溯城中？本身就很不正常。

调查几乎已经进入死局，接下来到底要从哪里入手？

林承烨当下的脑子中一下闪过很多毫无章法的念头。忽然，她的眼神一凛，猛得捕捉到其中一个。

这个想法与当下种种分析关系甚小，但偏偏如一颗火种落地，在她心中烧得越来越旺。

林承烨摸进怀中，手指轻轻摩擦着蔡百灵送给她的锦囊，这便是开启它的时机。不过并非她并非无路可寻，而是希望这个锦囊能够恰好支持她无理的念头。

……

确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林承烨神色一下轻松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一边的东棠，说道。

“我倒是有个问题……你为何帮我？”

“其实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毫无图谋，甚至我依旧提防你是听从了谁的命令而来。”

“毕竟我们这才见了第二面。而你手脚上的铁链被斩断，明日给你吃食的人定会发现，届时你也只有死一个下场。”

“这个问题……我也没想明白，但我觉得我快要明白了。”

东棠摇了摇头，又道。

“但我并不后悔。”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林承烨顿了顿，在东棠瞪大的双眸中继续道。

“刚刚你的那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但……好在你还活着，还能够自己去找答案。我只能说，在我眼里，你虽然杀了人，但也并非恶人。”

“或者你可以忘记这件事，像那个地方大部分一样，重新开始。”

虽然那个盟主自己也没做到。

那短短六个字无比艰难，边迤做不到，她也如此。但边迤确实用了一种极其简单粗暴的方法告诉所有人，江金盟是一个新的开始。

“忘前尘，了恩仇。”

……

东棠又来到了那个半人高的洞前。

但不同以往，这次，她的心居然狠狠地抽动了起来，并且跳得越来越快，捶打着她的骨膜。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在发热，皮肤发烫，胸腔用涌入一股热流。

这不是一时之欢，也不是一夜大梦。

而是当她迈出这个洞以后，她就要得到真正的自由。东棠近乎有些不敢相信，在这样过分美好愿景前，她甚至胆怯到想要退却。

似乎先她一步钻过洞的人感受到了她的踟蹰，蓦然，东棠看到一只手从那个洞中伸过来——那只手因为握剑，其实并不好看，覆着厚厚的老茧，也有细小结痂的伤口，深浅不一。

忽然，东棠又听到一声温柔而低沉的声音在洞的那边轻声唤道。

“来。”

非常感谢投喂营养液！奉上今天的加更～（虽然有点短，但已经是社畜最后的波纹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7章 第 8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