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司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心脏狂跳不止。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在眼前回放——漂浮的木偶、掌心凝聚的冰剑、被劈散的黑影……每一个细节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但与此同时,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正在他心底滋生——好奇。这具爷爷留下的木偶,到底是什么?它为什么会动?那些黑影又是什么东西?
他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那具木偶就躺在光斑边缘,一动不动,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普通的、老旧的木头玩意儿。
傀司慢慢站起身,腿脚还有些发软。他走到木偶旁边,蹲下身,看着它。台灯已经摔坏了,他只能借着那点月光,模糊地看到木偶脸上那只浑浊、一只清亮的眼睛。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只清亮的右眼,似乎还在黑暗中隐隐闪烁。
他伸出手,指尖刚触碰到木偶的身体,就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刚才那种被抽取能量的奇异感觉,还有木偶眼中那令人心悸的红光,让他本能地感到害怕。
但他不能就这么算了。爷爷的话在他耳边响起:“别让木偶戏,断在咱们家。”他咬了咬牙,再次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木偶的身体,将它从地上捡了起来。
木偶比看起来要重一些,冰凉的木头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让他打了个寒颤。就在他准备把木偶放回书桌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手一松——
“啪嗒!”
木偶再次摔在地上,这一次,它的右手臂因为撞击,从关节处脱落下来,滚到了床底下,消失在黑暗中。
“该死!”傀司低骂了一声,连忙蹲下身,趴在床边,探头往床底下看去。
床底下堆满了杂物,灰尘厚厚的一层。借着那点微弱的月光,他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静静地躺在床底深处,正是那只脱落的木偶右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撑起身子,慢慢爬进了床底。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他用手捂住嘴,摸索着向那只手爬去。指尖终于触碰到了冰凉的木头,他一把抓住,正要往回退,却感觉到手指碰到了另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那东西就在木偶手的旁边,方方正正的,像是一个盒子。
傀司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放下木偶的手,伸手将那个盒子拖了出来。那是一个普通的白色鞋盒,上面印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商标,盒子表面也积满了灰尘,看起来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
他抱着鞋盒和木偶的手,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坐在地上,将鞋盒放在腿上。他先拿起那只木偶的右手,仔细看了看。关节处的连接果然断了,露出里面粗糙的木头茬和一些细小的麻绳。他试着将手往木偶的胳膊上安,却发现根本合不上,似乎需要专门的工具和技巧才能修好。
他暂时放下木偶的手,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个鞋盒上。他轻轻吹掉表面的灰尘,然后打开了盒盖。
一股混杂着纸张霉味和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盒子里没有鞋子,只有几本泛黄的线装书,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
傀司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他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本,翻开。书页已经脆薄不堪,稍微一用力就可能撕破。上面的文字他一个都不认识——那不是汉字,也不是他学过的任何一种外语。那些文字扭曲、复杂,像是一幅幅抽象的图案,又像是某种神秘的图腾,笔画之间充满了诡异的力量感。
他又接连翻开了其他几本,内容大同小异,全是这种神秘的文字和一些看不懂的插图,插图上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类似木偶的人形。
“这是什么?”傀司喃喃自语,眉头紧锁。他可以肯定,这一定和爷爷的木偶戏有关,和这具诡异的木偶有关。但他一个字都看不懂,这些书对他来说,就只是一堆废纸。
就在他感到沮丧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鞋盒的角落里。那里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系着的笔记本。他连忙拿了出来,解开红绳,翻开。
这一次,上面写的是汉字,是爷爷的笔迹!
傀司的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但很快,这狂喜就被失望取代了。爷爷的手稿写得极其混乱,字迹潦草,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一会儿写着“引魂线,取精血”,一会儿画着复杂的符咒,一会儿又记录着一些日期和地名,像是一本杂乱无章的日记。
他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往下翻。越往后看,他的心就越沉。手稿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字,是“血”。
“以血为引,契定主仆”、“血祭之,木偶醒”、“诡异现,需血镇”……
密密麻麻的“血”字,看得傀司头皮发麻。他终于明白,爷爷的木偶戏,根本不是普通的民间艺术,而是一种与“诡异”相关的、需要以血为媒介的古老仪式。
他合上笔记本,抬头看向那具躺在地上的木偶。木偶的头颅微微偏向他,那只清亮的右眼,仿佛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爷爷的手稿上说,“以血为引”。刚才他的手按在丝线上,被抽取了能量,木偶才醒过来。如果……如果用他的血,直接喂给木偶呢?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同时,也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在驱使着他。他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走到抽屉边,打开,从里面翻出了一根缝衣服的细针。针尖闪着寒光,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走到床边,再次蹲下身,拿起那具木偶,将它放在腿上。他看着木偶额头那块光滑的木头,又看了看手中的针,心脏狂跳不止。
他闭上眼睛,咬了咬牙,将针尖对准了自己的食指指尖。
“噗嗤”一声轻响,针尖刺破了皮肤。一股刺痛感传来,紧接着,一颗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慢慢渗了出来,圆润饱满,像一颗红色的珍珠。
傀司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手指凑到木偶的额头前,然后轻轻一按。
“嗒。”
那颗血珠,正好滴落在木偶额头的正中央,然后迅速地被木头吸收,只留下一个淡淡的暗红色印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傀司紧紧地盯着木偶,大气不敢出。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他以为没有反应,准备放弃的时候,木偶忽然动了!
它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从沉睡中被猛然惊醒。那只原本浑浊的左眼,竟然慢慢变得清晰起来,虽然依旧是黑色的琉璃珠,却多了一丝神采。而那只清亮的右眼,则爆发出一阵刺眼的红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
紧接着,傀司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木偶身上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一根原本绑在木偶脖子上、用来固定头部的粗麻绳提线,像是活过来的蛇一样,猛地弹了起来,尖端变得锋利无比,“嗖”地一声,就扎进了他还在流血的食指伤口里!
“啊——!”
剧烈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全身,那不是普通的刺痛,而是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钻进他的血管,在他的身体里疯狂搅动、吞噬的剧痛。傀司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地向后倒去,想要挣脱那根提线,却发现提线像是长在了他的肉里一样,根本无法摆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正顺着那根提线,被疯狂地抽向木偶的身体。而木偶的身体,则在月光下,慢慢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光,看起来越来越有生气,越来越……诡异。
傀司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越来越虚弱。他看着那具正在吸食他血液的木偶,眼中充满了恐惧和后悔。他知道,自己可能闯下了弥天大祸。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根诡异的提线,还在疯狂地抽取着他的生命。而木偶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闪烁着贪婪而满足的光芒。
剧痛像海啸般席卷了傀司的意识,血液被疯狂抽离的虚弱感让他眼前发黑。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生命正随着那根诡异的提线,源源不断地涌入木偶体内。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一阵奇异的眩晕感袭来。
他仿佛被扔进了一个万花筒,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和情感在他脑海里炸开。那不是他的记忆,而是陌生的、古老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片段。
他“看见”了一个古老的戏台,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戏台两侧挂着褪色的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台下空无一人,只有一股肃杀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
戏台中央,站着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男人,面容模糊,看不清五官。他手中操控着一具与他此刻手中几乎一模一样的木偶,只是那木偶的双眼,都闪烁着清亮的红光
突然,戏台后方的黑暗中,涌出十几团与人等高的黑影。它们和之前袭击傀司的黑影如出一辙,散发着腐烂的腥臭味,边缘扭曲不定,隐约可见无数双细小的红色眼睛。
就在黑影扑向戏台的瞬间,那男人动了。他没有说话,只是手指轻轻一勾。
“铮——”
一声清脆的锣响凭空响起,打破了死寂。紧接着,男人嘴里哼起了一段晦涩难懂的戏词,腔调古老而诡异,不似人间应有的声音。随着戏词出口,他手中的提线飞快地舞动起来。
戏台上的木偶活了过来!
它随着提线的操控,做出一个个精准而凌厉的动作。时而腾跃,时而旋转,水袖翻飞间,掌心凝聚出一把和之前一样的冰色小剑。剑光闪烁,寒气逼人。
木偶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冲进了黑影之中。冰剑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起一阵“嗤嗤”的声响。被劈中的黑影瞬间瓦解,化为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那男人操控木偶的技巧出神入化,提线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他的眼神专注而冰冷,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决绝。他不是在表演,而是在战斗,一场用生命为赌注的、与“诡异”的战争。
激战中,一个黑影绕过木偶的攻击,猛地扑向操控它的男人。千钧一发之际,男人毫不犹豫地抓起身边的一把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滴落在木偶的额头上,瞬间被吸收。木偶的红光暴涨,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数倍。它猛地转身,一剑刺穿了那团黑影的核心。
同时,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却又带着解脱的表情。他与木偶之间的提线,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紧紧相连。
这不是简单的操控,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以血液为媒介的契约。
画面开始模糊、旋转,最后化为一片血色。
傀司“听”到了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吾辈后人,当承此责。以血为契,以线为媒,引傀儡之力,镇世间诡异。”
“守此一方安宁,护此一脉传承。”
“切记,傀儡非善类,亦非恶物。心正则傀儡为盾,心邪则傀儡为祸。”
声音渐渐远去,那些破碎的画面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傀司的意识从混沌中被拉了回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地上,那根扎进他手指的提线已经消失了。
木偶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双眼紧闭,仿佛又陷入了沉睡。只是它的额头,那滴被吸收的血珠印记,依旧清晰可见。
傀司的手指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身体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有那种被抽干的感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具木偶之间,多了一种奇妙的联系。他能“感知”到它的存在,甚至能隐约“听懂”它传递过来的一丝微弱情绪——那是一种渴望战斗,又带着一丝疲惫的复杂感觉。
他挣扎着坐起身,拿起爷爷的那本手稿。这一次,当他看到那些杂乱的文字和“血”字时,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相应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