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珠虽然答应的痛快,实则内心毫无计划。
因此当送郁离出门上班后,贝珠心事重重地跑到屋顶上坐着,自然是在思考该如何把这个公主府搅乱。
暴力当然是最简单的方法,可她不屑使,因为这公主府的人实在太弱,太不堪一击了。
让她胜之不武,她贝珠堂堂女侠自诩正义当然接受不了这个。
可若要是让她想什么阴谋诡计,她又懒得想。
正当她百无聊赖,左思右想之时,听到远处传来嘈杂声。
“不是吧?这就有事发生了?”贝珠内心偷偷窃喜,只觉得若真有事发生,那也太让她省心。
从几个屋顶之间蹦跳,贝珠终于找到声音的源头,是公主府里一块她没去过的区域。
贝珠站在屋顶向下俯视,将全貌都收入眼中。
站在最外层的应该是一群仆役,因为都低头弓着腰很卑恭的样子,可都忍不住悄悄抬头,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再往里,是一群人簇拥着为首的一个人,贝珠只瞧上一眼,就认出那满头珠翠和假发髻的主人是谁。
除了汝阳公主再无别人在这个地方做此种打扮,而站在她对面的......
居然是苏棠!
苏棠目光凛冽,脸色肃然。而在她背后站着的,竟然才是郁天惜。
这是怎么一回事?按照惯例,不应该郁天惜站在前面和他母亲对峙,苏棠站在后边事不关己吗?
贝珠觉得好生奇怪,但是却想不出个所以然,觉得肯定是因为她来的晚,错过了很多好玩的。
“公主殿下,臣女知道您身份尊贵,非我等市井小民可以得罪的。可臣女也是有家有父亲的人,郁二公子不小心撞到臣女,这本来也不是他的错,臣女也并未要郁二公子负责。”
她说这话时顿了一下,眼神匆匆一瞥,不知道在看什么,然后才转回来直视汝阳公主。
贝珠好奇地顺着她刚才的目光打量,发现旁边的郁天惜一副脸颊微红,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棠的样子。
“可郁二公子心思单纯,非要为臣女治好腿伤才能心安。臣女不愿让郁二公子自责,这才勉强同意留在您这公主府里。”
苏棠说到这,旁边的郁天惜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周身气质一变,仿佛腰背都挺拔了几公分,迈开步子要站在苏棠身前。可苏棠却好似能窥测他动作一般,提前将手臂一伸,将他拦住。
在郁天惜不解的目光中,继续说道:
“这并不代表臣女就要寄人篱下,对公主奴颜婢膝,将所有恶言恶语都统统揽下。臣女也并没有您以为的那些攀龙附凤的想法,我想,如果这就是缘分,我愿与郁二公子以朋友之谊相识。”
“好啊好啊!我也愿意!”
几乎是苏棠话音刚落,郁天惜就立刻接上。贝珠远远看着,感觉郁天惜真像她以前见过的一只大黄狗,像盯着肉包子一样盯着苏棠,就差吐着舌头流口水了。
连贝珠都觉得他这样子实在滑稽。
更别说汝阳公主了,看着自己宝贝儿子这副不值钱的贱样子,气得肝疼心疼浑身都疼。
她将头一扭,目眦欲裂,瞪着苏棠。饶是苏棠早有准备,也被她眼中灼灼的怒火吓得心颤。
不过苏棠面上自然是不会显露半分。
汝阳公主本就怒火中烧,看到苏棠这云淡风起的模样,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那股火。
从来都是她千尊万贵的汝阳睥睨别人,就连郁离母子那两贱人她收拾起来也像捏死一只蝼蚁一样简单,第一次,有人这样当面挑衅她。
可恶,简直可恶,比郁离那个死了八百年的娘还要可恶!
汝阳公主一个箭步就冲到苏棠面前,高高扬起了手,不必多说自然是蓄满了浑身的力气,朝着苏棠的脸直奔而去。
而落点却变成了一个宽阔的后背,伴随一声闷哼。
因为汝阳公主出手很快,所以谁也没反应过来,就连苏棠这个当事人也没想到汝阳公主这么不顾自身体面,说打就打。
唯一反应过来,并且挡下的,是郁天惜。
汝阳公主是知道自己这一掌是使了多大劲的,所以打完之后,她自己的手也是火辣辣的痛。
不过手上的痛在现在的情况下已经不值一提了,汝阳公主瞪大双眼震惊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这个自小被她宠到大的孩子,别说自己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就连曾经有个奶娘抱他的时候碰了他的头顶心,她都直接让这个奶娘收拾包袱滚蛋。
这样一个心思单纯,被人捧在手上的孩子,居然为了一个随随便便的一个女人第一次挨打,还是挨他母亲的打。
汝阳公主震惊之余,只觉得困惑不解。
可还没等她开口问原因,郁天惜扭过头来,脸上是再明显不过的愤怒和倔强。
“娘!我说过谁都不许动她,你这是要干什么?!”
汝阳公主听着儿子振振有词的控诉,只觉得像吞了苍蝇般难受,可偏偏儿子刚受了她一巴掌,她还不忍对他发火。
“天惜,你刚才没听这女人对娘说什么吗?她一个小门小户出身的,怎么敢这样和本宫说话?”
汝阳公主平生也是头一遭这样低声下气和人解释,虽然有雷霆万钧的怒气,到了嘴边也只剩强忍的辩解。
“她说的有错吗?她是我的朋友,也就是公主府的客人。我说过要对她负责,我没有开玩笑。”
郁天惜说这话时,能感觉身后人的动作,因此他十分清晰地察觉到那一阵颤动。
他猜苏棠也觉得意外自己会说这么重的话,说实话他自己都觉得有点意外。
他娘亲强势,他虽然跋扈,但面对他爹娘时就没了脾气。又因为自身处处不如他那个大哥,也硬气不起来搬出府外。
这样硬对他娘的情况,还是头一次,他却感觉很奇妙。郁天惜不知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只觉得现在浑身都充满力量。
“负责负责,你到底要负什么责?你是不是被这个女人骗的昏了头了说这种混账话?”
汝阳公主现在连气都气不起来,她只觉得太荒谬,自己的儿子像被人勾了魂夺了舍一般,开口闭口就是负责。
究竟谁教他凭白无故地就对那种命如草芥的庶民负责?他往来出入哪个不是高门大户皇亲贵胄的,何曾和这种低微的贱民接触过。
可汝阳公主的这番话在此时的郁天惜听来,却觉得是挑衅,是瞧不起他,是觉得他说的话没用!
想到身后佳人可能会露出的那副失望的眸子,郁天惜登时一股气涌到眉心。
他怒吼道:“我没有昏头!我就是要娶她!”
一句话,如平地惊雷把整个公主府都炸了。
汝阳公主殷红的指甲搭在衣袖上,随即是一声裂帛。汝阳公主气得撕烂了自己的华服衣袖。
这个绸缎撕裂声一响,周围的下人齐齐下跪,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最只了解公主性情的他们,此刻再清楚不过公主有多生气。
连郁天惜身后的苏棠,都瞪大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护在她身前这人的背影。
怎么回事?事情的发展远超她的预料,甚至朝着失控的方向走去,连她都难以再维持云淡风轻的表情,一时间慌了神。
苏棠本意只是通过和他母亲的争吵,让他强势的公主母亲来衬托出自己的特别和风骨。让郁天惜对自己的印象更深刻,增加些许好感。
出于对人性的研究,她最清楚有这样尊贵母亲和高官父亲的郁天惜渴望什么,需要什么样的感情。
可没想到,这效果未免太超过,她事半功倍,一刀捅到了大动脉,直接离间了他母子二人的感情。
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少爷,直接说出了娶她这种话。
更重要的是,据她多日的观察,这位郁少爷在气头上说的话,十之七八不会反悔,因为好面子爱把自己架上去。
苏棠现在有点飘飘然的感觉,她筹谋许久,也设想过未来会有艰辛的事情,居然就这样简单的办成了?
一时之间,她对身前的这个男人,感觉有些复杂。
坐在屋顶瓦边上的贝珠也目瞪口呆,虽然她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不过郁天惜的话她也是听的一清二楚。
这种剑拔弩张突变喜结连理的场景,就连她这个百年老妖也是平生罕见。
贝珠心想,这下都不用她出场了。
然后她把视线移到了汝阳公主身上,兴奋地等待这个女人面临这个状况会有什么样精彩的表现。
“你真是疯了。我会转告给你爹,等他和你说吧。”
不过出乎贝珠的意料,汝阳公主这次居然撂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带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走了。
贝珠有些失望,因为没有好戏看了。虽然能听出来汝阳公主最后那句话是咬着牙,从齿缝间硬挤出来的变了音调的话。
视线再挪回那俩人,贝珠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怎么回事,不经意一瞥,发现郁天惜的脸色白了一下,盯着虚空有点茫然。
但是等贝珠再揉了下眼睛,郁天惜就恢复如常,转头开始怜香惜玉了。
贝珠有点奇怪,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