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冯海连通这小孩儿的脑灵前,他这辈子都想不到一个孩子能有这么多不重样的脏话。
他几次想插嘴说两句,结果发现对方根本不听自己的,骂得根本不带停的。他的实体一直在挣扎,弄得锁链“哗哗”作响。
这架势一看就是沟通不畅。眼见冯海脸色愈发难看,年纪最小的纪明巩先开了口:“师父,要不让我试试跟他交流吧?我们年龄相仿,应该能沟通得更顺利一些。”
冯海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向后退了一步,妥协了:“行,你跟他交流吧。”
纪明巩站到了这孩子面前,接通了脑灵。
问灵堂里突然静了下来,是那孩子放弃了挣扎。
三个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默默地看着纪明巩与之“交流”。
不出一刻,纪明巩笑了笑,伸手拍了拍那孩子的发顶,安慰道:“谢谢。”
这个动作在冯祥眼中却怎么看怎么碍眼。
“问出来了。他叫小同,是盛宅打杂的,今年八岁。”
“然后呢?”冯海问,“是他放的火吗?”
纪明巩摇摇头:“不是。放火的另有其人,但小同不愿意说。琳琅旅馆的火只是幻术,他是希望我们离开,别管这个事。结果没想到……师父们追出来了。”
“为什么不让我们插手?”冯祥问。
“他的情绪很激动,说盛宅那些人的死都是罪有应得的,让我们不要踏这趟浑水。”
“什么叫……罪有应得?”李乾道及时捕捉到关键词,问道。
“我问了,但他不说。”纪明巩叹了口气,“看来这件事不单是放火案,背后掺杂的事要比我们想象的多得多。”
正当几人冥思苦想之际,冯海莫名抬头,道:“放他走。”
“为什么啊爹,这不还没问完……”
“放他走。”冯海又重复了一遍。虽不解,但几个小辈也不敢忤逆师父的想法,念着师父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便把小同放出了问灵堂。
小同一开始有些震惊,束缚在身上的力量松了之后,他还在一步三回头地望。
见冯海的确是要放他走,这才撒腿就跑。
“师父……”李乾道刚想回头问些什么,却见冯海已经一溜烟地跟着小同跑出去。
速度之快让冯祥愣了一下,随即暗骂了句什么,跟了上去。
“?”
等李乾道和纪明巩反应过来时,冯氏父子俩都已跑出问灵堂很远了。
纪明巩无语扶额,跟李乾道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于是便展开了如此诡异的跟踪戏码:小同在最前面拼了命地飘,冯海和冯祥拼了命地追,李乾道和纪明巩拼了命地赶。
待到冯海与冯祥停下时,一行人皆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冯祥刚想开口问他爹为什么停下了,便被冯海一把捂住嘴。
他们四个隐在一处草丛后面,外面便是小同和另一只女鬼。
那女鬼身量很高,体态纤细,面容貌美,颇有小家碧玉之色。
可美玉有瑕,那女鬼的脸部有两条很长的丑陋缝合线:一条在额头处,似是被开了颅;另一条从嘴处一直向后延伸,看起来甚是可怖。
那女鬼本是坐在一处石头上梳理自己的秀发,见到小同来了,笑吟吟地放下梳子张开双臂,将小男孩揽进怀中。
也便是在此时,草丛后的几人听见小同用着没有舌头的口腔,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声“娘”。
那鬼看着也才二十岁出头,竟然已经是个八岁孩子的娘了!
“宝宝,那群人都走了吗?”女鬼轻抚着孩子的发顶,问道。
小同在她怀中摇了摇头,呜呜呀呀了半天。草丛后的几人愣是一句没听懂,那女鬼却是听懂了,心疼地捏捏他的脸,道:“苦了宝宝了,娘亲亲。”
感情是在告状呢。
两人“加密通话”了半天,冯海有些坐不住了。
他向几个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三二一上”,结果刚比划了个“三”,自己就先蹿出去了。
“?”
冯海一手握剑,另一只手扔了张定身符出去。
女鬼正在哄小孩,等发现符来时已有些晚了。她第一反应是护住小同,随手扔了个石头出去,正中符纸。
“什么人?”她大喊道,扭头示意小同快跑。再一转身,冯海的剑刃已然刺了过来,她歪了歪头,勉强躲过。
冯海的剑法很快,有些难以招架,几次都差点被剑所伤。
她定了定,从颈侧的豁口处抽了条骨头出来。
骨头与剑相撞,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大胆鬼怪,速速束手就擒!”
“我干什么了就抓我!”女鬼气急道。
“盛宅的火,是不是你放的?”
那鬼愣了一下:“谁告诉你的?”
“猜的!”冯海的回答颇为理直气壮。
女鬼有些无语,却也还是回道:“与你何干?你凭什么捉我?”
“盛宅死了那么多人,我来替那些冤魂伸张正义!”
不提盛宅的人还好,冯海这么一提,那鬼登时恼了,挥舞着骨棒便向冯海打来:“谁告诉你他们是冤魂!”
“他们死得其所!”
冯海忙提剑格挡,扔出一纸火符,燃了鬼身后的一片草丛。
他燃的,刚好是小同的去路。
李乾道绕过去,一把将小同控住,死死地锢在怀里。小同挣扎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着喊“娘”。
“放开孩子!”女鬼转身想去抢李乾道怀里的孩子,却在转身的瞬间被定身符定住。
她崩溃了,眼睛死死盯着李乾道和他怀里的小同:“小同,小同!”
小同因为害怕,哭得震天动地,一直在喊“娘”。女鬼感受着冯海的靠近,语气中带了哭腔和请求:“我求你,我求求你放开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孩子是无辜的啊!”
“真的?”冯海将信将疑地问。
“你们不就是想知道我放火的原因?”女鬼道,“你们去向盛父盛母报我名讳,他们自会知道放火的原因。”
“你叫什么?”
“盛英樱。”
“可你若是耍我们怎么办?”冯海问。
“我可先进锁灵囊,等你们查清之后随你们处置。只不过……”她顿了顿,语气艰涩,“照顾好小同,别让他受其他鬼欺负。”
果真如她所讲,锁灵囊一开,盛英樱便自己乖乖地飘进了锁灵囊,一副任凭差谴的样子。
盛氏夫妇失了宅子,此时只能在镇上租了间房子住。
听闻放火一事有了着落,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来见冯海和几位弟子。
“冯道长。”盛父眉宇间透着浓重的疲惫,“原因您但说无妨,我和夫人这些天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冯海点点头,从手中接过锁灵囊:“放火的是只道行不深的小鬼,我跟三位弟子已经捉到了。”“至于放火的原因,她说你们一定知道。”
“我们……知道?”盛氏夫妇对视一眼,眼底尽是迷惘。
“嗯,”冯海轻咳了一声,“她说她叫盛英樱。”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盛母的面色顿时变得惨白。她呆住了,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英樱……怎么会是她?”盛父显然也很震惊,但没有盛母的反应大。他一偏头看见盛母如纸般惨白的脸,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盛母愣愣地摇头,却始终不说话。
“盛夫人知道什么就讲出来吧。事已至此,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李乾道看出对方的不自在,冷冷道。
从盛夫人进来,她的眼神就一直在乱瞟,更是在看见锁灵囊时显得有些坐立难安。
直觉告诉李乾道,她一定做了什么,这才导致了盛英樱放火。
盛母“腾”地站起身,顶着盛父质疑的目光,拉着对方的臂弯往门外拉:“我们不知道……不知道。”见盛父仍坐着不动,她急了:“走啊,我们走。”
“急什么,孩子们的死因还未调查清楚,你就急着走?”盛父眯了眯眼,甩开盛母的手,目光里带了审视,“还是说,你知道什么?”
“我……”盛母结巴了。她看看盛父,又看看冯海手中的锁灵囊,猛地尖叫起来,边叫边去抢锁灵囊。
冯海没反应过来,等缓过神来的时候,那锁灵囊已经被盛母扔到地上,踩了好几脚了。
“贱人,贱人!”
事件以盛父面带歉意地将发疯的盛母拉走结束。纪明巩从地上拾起锁灵囊,心疼地吹了吹上面的尘灰,又抚去上面的脚印。
“还好没坏。”他嘟囔着,“英樱姐,你还好吗?”
锁灵囊内传来女人的哼笑声:“放心吧,我没什么事。”“疯婆子,活该!”
原本想吃瓜未成的冯氏父子小心翼翼地开口:“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盛母一听见盛英樱这个名字会如此恐惧,如此怨毒?
“哼,”盛英樱的语气听起来竟然还算高兴,“一群恶人,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