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林涧问出这句话后,对方只是抬眼紧皱眉头盯着自己,原本就板着的面孔,这下看起来更加苦大仇深。
林涧着重在对方脸上巡视一番,他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阿木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真的惹了情债。
毕竟这次可没有身份模棱两可的人出来混淆视听,面前此人的眼神又足够…哀怨?
林涧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只好借用自己第一反应来表达。
可这张面孔再普通不过,也不是什么一眼就能让人记住的类型。
他搜寻遍脑海也没有任何印象,别说阿木的记忆了,就连带着上弦宫在内仅剩下的三具躯壳,他统统回忆了一遍,也根本没有此人的踪迹。
林涧本就耐心有限,对于自己没有放在计划中的事不甚在意。
此刻他等了半晌,对方迟迟不说话的沉默,拖着林涧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连得到太岁甲的喜悦一并被压下。
又等了两息,对方还是垂着头没有言语。
林涧彻底不耐烦了,他转身就走,自然也没有身后人情急之下,探出的那只手。
‘爱跟跟吧,自己也不会少块肉,大不了动手时候把他撂倒。’
心下主意已定,林涧步伐迈得又大又急。
即使如此,他还是没有躲过。
在走出四五步后,林涧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迟疑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
“你说,你是外门迎客的?”
反问回去后,林涧的第一反应是有人托他给自己带话。
穹灵宫的那个老头搞不好会弄这么一手,毕竟神神叨叨的人做事不按章法也正常。
但随之而来的,是对方又沉默下来。
林涧站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面前人紧蹙眉头却又倔强的表情,心下暗叹一声。
“若是忘记了要带的话,等想起来再来找我可好?”
他侧着身子给对方遥遥指了个方向。
“我就住药园,西北角,进去之后找不到我,就问阿木在哪,会有人带你来找我的。”
林涧自觉十分心善,他就是对这样的人没办法,总想着若是可以的话就帮一帮。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犹豫,这次身后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耽误了这好些时间,林涧刚回到自己居住的房屋关上门后,便听见外面有人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他火速坐在床边,将自己脑袋上的簪环全都拆解下来,刚刚躺好就听到了敲门声。
是暮淳的声音。
“师妹?你在休息吗?”
林涧装模作样的将外袍褪出袖口,改为披在身上,做出个刚起床的架势,这才走到门口打开门扇。
暮淳看到他的第一反应是连忙将人推到房间里,口中还责怪自己。
“是我的不好,今日早晨不顾师妹身体硬要带你去,现下这脸色瞧着着实不好,你快躺下休息,我给你把把脉。”
见暮淳的手即将摁上自己手腕,林涧使了个巧劲,将手腕从对方掌心脱出。
暮春一愣,随即尴尬的笑笑。
“师妹可是担心你脉象有异一事,别怕,我并未上报。”
“上次听师妹讲解,我才得知有些家族中人是会带些奇特的脉象,不过师妹既然不想让我诊治,想必也是心中有数。”
林涧开始还有些微妙的内疚,但听到后面便得知阿木已经对自己脉象有异一事,已经给旁人做了铺垫,这才重新将手伸了出去。
“师姐说得哪里的话,只是刚刚你从外面进来,手有些冰凉,我被激了一下这才有所反应,师姐别怪我才好。”
暮淳闻言下意识搓了搓手,待指尖暖和起来,才重新搭上林涧伸在半空的手腕,她闭着眼细细感受了一阵,放下手笑着宽慰林涧。
“身上已经大好了,没有前几日动不动就晕倒的虚弱,只是脉象还是一贯的古怪,师妹要放在心上,多休息才好。”
原来阿木卧床的原因是这样。
思及自己在上弦宫也不知何故,曾处于半晕眩的状态,林涧心下了然,应付完暮淳将人送走。
他合上门,转身将背抵在门扇上。
这下他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思考,该如何接近君岑,如何动手。
好在阿木办事稳妥,提前留好去君岑住处的借口,现在只需等。
上弦宫不知史青是如何做的事,总之也算阴差阳错替自己收了尾。
这样也好,至少灵籁府不会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
“师姐!师姐开开门!”
正想着,林涧听到背后门缝中,被递进来的气声,声音鬼鬼祟祟,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做贼。
林涧轻轻启开门缝,也用气声回应。
“怎么啦?”
对方顺着这条门缝塞进来几颗零星草药,林涧本就没打算去接,这些轻飘飘的东西,便顺着门缝落到房内的地上。
“上次我弄错草药,师姐说替我在府主那里周旋,东西我寻来啦,还望师姐替我早早更换,也免得你挨骂。”
门外人甚至连身影都没露,理直气壮的交代完就匆匆跑得不见人影。
要等的第一件事已经到了。
这就是阿木做人的好处了,虽说平时不擅与人接触,导致没几个朋友。
但因素日弟子中有什么难处,都愿帮一帮,也就让她在内门弟子中有个两极分化的名声。
最大的好处就是,一些锅她背了,就能离君岑更近些,了解动向也更清楚些。
坏处大概也有,看得上的人觉得她这是心善。
看不上的人意味就更明显,觉得阿木除开邀买人心外,脑子也蠢得不清楚,什么锅都往身上揽,十足的冤大头。
久而久之,轻慢者见她不以为然,难免轻慢些。
阿木这里,就成了个可以甩锅的好去处。
其实阿木也挺冤,她还真不是什么锅都揽的。
就好比现在,若不是替她换草药时,可以再溜进一次君岑住处,她也不会接下这口大锅。
今日也算是门庭若市了,林涧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草药,拿在手里转着看了看,只觉得机会就在手中。
他瞅准外面没人,闪身出了门。
待到上山的三处关卡,林涧熟练的取出腰牌在上面一晃,感受着附近灵力的消融,他往更深处走去。
昨晚也是这样,他本可以不上来这么一遭,但总觉得还是去看一看安心些,这才深夜起身,往山上走。
按理说,这三道关卡是不好过,但林涧身上有灵力,足以覆盖他不惊动关卡的情况下出入自如。
而且现在,他的借口在手上,自然要做足架势,腰牌自然也得用上一用。
反正用的也是刚才那人的,怪不到暮淳身上。
没错,他本可以不开那条门缝的,之所以专程打开,就是为了给暮淳找个挡箭牌。
林涧将腰牌抛高,又接住,他走得不快,几乎算得上闲庭信步,边走边打量灵籁府风光。
阿木这么多年潜伏在此,也没有好好体会这独特的景致,如今也算是品鉴上了。
这粉墙青瓦看上不多会儿便眼睛疼,但顺着墙角攀爬而上的青苔与墙上的细纹,又很好弥补的大片的纯色,让这一片片的白墙充满生机。
走了没多大一会儿,灵籁府最大的门楼便出现在眼前。
与夜间看到的景致不同,白日里粉墙上突出的门楼,才显现出自己真正的颜色,夜色中看去只觉得深沉,可放在白日又平添一丝威严。
许是主人不甚在意,又或许是专门做此景致,绿黄相间的枯草耷拉在门楼上,一簇簇垂挂下来显得此地破败不堪。
真矛盾。
林涧在心中下了结论。
背后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明显是有人不忿,在拿那堆没长嘴的草出气。
林涧很清楚身后跟着的人是谁,在过关卡时他也在留神细听,只知道对方也捏着类似于自己身上腰牌一类的东西,才能平稳度过。
可问题是,腰牌是内门弟子才会有的,而且也只有几个能直接接触到君岑的职位才能拿到,这人又是如何捏在手中的呢?
不过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之所以站定在这里,就是林涧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动手——
撂翻身后跟着的人。
他难得有些犹豫,因为实在想听听给他留言的人要告知什么,这关乎到他该如何掉君岑。
毕竟后面还有人排队等死,若是在这里就打草惊蛇,实属有些亏。
正思考着,林涧突然察觉不远处的木门向内开启,陈年旧物在这破败的气氛中,再添一笔‘吱呀’声。
他还没藏好身后的尾巴,所以现在只能火速闪身,躲藏在墙体的拐角后。
闪身至拐角最初的那一下,林涧整个人都往后避了避,以至于他探个脑袋出来时,只看到了从里面出来那人的背影。
那道背影印在眼中的那一刻,林涧大脑有一瞬间转不过弯来。
那人…有点像方叩?
可是……嘶……
林涧又犹豫了,是跟上去?还是进去?
眼见那道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林涧还是从墙体后面走了出来,悄声跟上。
就在他忖度着对方的脚步与距离,不紧不慢的走到对方消失的拐角露头查看时,他并没有看到刚刚自己为之愣神的背影,却看到了另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群岚。
彼时群岚正从这条街巷上的一道小门大摇大摆的走出来,随后回身关门。
虽然距离相隔甚远,但林涧看得清楚,对方的表情十分凝重。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皮肤大都是顺滑的。
可群岚却硬生生将眉头皱得中间明显一道‘川’字纹,抿起的唇角也微微向下,竟是个发愁的模样。
林涧忍了又忍,还是心不在焉的捏着来时就拿在手里的草药往山腰‘飘’去。
他觉得刚刚看到的事好像有些离谱,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林涧都没有如此失态,只觉得就算成真,事情尚在可控范围内。
可见到群岚,这件事便有些不一样了,她到底为何会在这里,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
这些念头环绕在林涧脑袋里,吵得他乱哄哄的,好不心烦。
方叩看着林涧脚不沾地的从自己面前‘飘’过时,有些怔愣。
他没有跟得太紧,虽然知道林涧清楚自己在跟着,他也不想让对方太过为此烦心,只是远远的赘着。
所以方叩并没有看到那个身影以及群岚,也就无从得知林涧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他只是一晃神便立刻跟了上去。
即使远远的已经看不到背影,方叩还是轻车熟路的找到了林涧的屋子。
可他有些犹豫,这门敲是不敲?
他脑海中浮现林涧刚才的表情,那副明显有心事的样子还是让方叩十分担忧,于是他上手敲响了房门。
“你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你不去找和你分派在一起的人吗?”
门没有开,可一大串问题从屋内砸出。
林涧心下十分乱,便有些口不择言。
“你就算没有自己的事情做,难不成找点消遣也不会吗?为什么总绕着我转,难道你没有朋友吗?”
这一通话说出去,门外静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
隔了两息,门外又传来敲门声。
林涧再次张口:“敲什么敲,我换衣服你也要看吗?”
这次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门外彻底没了动静。
听着安静的环境,林涧心内突然间有些自责,这样迁怒他人是否太过分。
但很快他的神情便坚定下来,自己还有事在身,不能为没必要的人耽误行程。
既然想不通,那就去问好了。
他将手中捏出痕迹的草药藏在枕边,提着裙摆从窗户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