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夏效应 第2章 第 2 章

谢旻不会打篮球，为了不运动体育选课专门选了篮球裁判——唯一可以在教室上的体育课，学的东西也大多还给老师了，体会不到打篮球和看打篮球的乐趣。

柳宸之没再关注这个方向，楚熙逐渐大胆，一边盯柳宸之一边对着手机一顿输出，还拍了几张照片。

谢旻戴上耳机继续放听力，环境很安静，他把声音调得很低，耳边篮球的声愈发清晰。

上学期末，谢旻的姥姥夜起摔倒住院，妈妈连夜请假飞去照顾，恰逢他爸谢振工作变动随团队出国，谢旻每天回家和妈妈通话，得到的都是手术很成功，在慢慢恢复的好消息。还是谢旻又问了姥爷，才得知摔倒当晚下过病危通知书。

那晚他蹲在家门口，和姥爷聊到晚上十点，加班回家的邻居走出电梯，被角落里的人吓了一跳。正值寒冬，楼道里并不温暖，谢旻手机抓在手里，像正和人通话，手机屏幕却是黑的。

他听到有人回来，也不抬头，保持这个姿势。

“你没事吧，”邻居和对门偶有来往，一时记不得对门小孩的名字，

“没事，谢谢。”

对门的小孩声音沙哑和刚哭过似的，青春期和父母吵架了？邻居心里猜测着，男生已经站起来，脸上干干净净的，对她点了下头，摁下指纹锁，家里漆黑一片，他也没开灯，就这么合上了门。

一连一个月，妈妈没有回来。谢旻订好机票，打算考试结束去看望姥姥，期末当天，一场天气预报的降温，竟然让南方城市下起了雪。一中的学生除了本市还有其他地区招来的，为了避免学生滞留，早上教务处就发通知考试结束直接放假。

最后一场收卷铃刚发出几秒，楼下已经开始搬桌子，谢旻把文具一样样收好，老师叫了第一排的男生一起核对。

谢旻盯着那个男生的修长的手指，想到自己早上没给手机充电。

男生抽出一张试答题卡，和老师说了几句，便走下讲台，

谢旻的注意力从手指转移到答题卡上，刚觉得字迹有些熟悉，那个男生已经走到自己身边，“同学，老师叫你去一趟。”

谢旻做题的时候不在状态，写出去一个数字，他划掉往回写了点，没想到还能被揪住。监考正好是任课老师，笑道：“下学期来怕忘记，专门叫你上来。没想到你也能犯这种错，这扫描之后一片模糊，阅卷是给你分还是不给！”谢旻连忙认错，

试卷已经清点完毕，学生们鱼贯而出，

“还是柳宸之细心，下不为例。”监考说完便拿着卷子离开了，

谢旻的视线在考场绕了几圈，

“谢旻，看什么呢。”言羽鸿已经拿着他们俩的东西走到门口，

“来了。”谢旻跟上同学离开一班。

下雪加放假，学校外面果然被堵得水泄不通，言羽鸿本来想送谢旻回家，两家不同方向，不想麻烦言羽鸿他爸大雪天绕路，谢旻婉拒了。他本打算蹭楚熙的顺风车，去楚熙班里没看到人，打电话没人接，大概是没带手机，谢旻没办法又回到自己班坐着。

班里已经没几个人，班主任来确认门窗关好，多媒体空调已经关闭，看见谢旻问了考得怎么样，让他早点回家。

谢旻只得收拾东西走出教室，打车软件上显示前面还有56人排队，手机还有8%的电量。谢旻息屏将手机塞进兜里，刚出教学楼就像被寒风扇了一刮子。谢旻这个月过得潦草，用他妈的话来说就是不知冷热，不识饥饱。楚熙还调侃他“要风度不要温度”，谢旻之前还没感觉，现在承认确实穿得少了。早上泡袋麦片就对付过去，现在饥寒交迫四个大字顶在谢旻脑门上。

他瞧见餐厅的灯亮着，也不抱什么希望走进去，只剩一家蛋糕店开着，里面也只剩两三个卖相欠佳的面包，谢旻刚挑了一个刷卡，学校保安就在门外吆喝着要关门。蛋糕店的老板把剩下的也装进袋子递给谢旻，道：“也卖不出去，都给你吧。”

谢旻虽然饿，却没什么胃口，举起手里的面包道“谢谢，我拿这个就行。”

外面比刚才更冷，交卷时谢旻还在担心怎么回家，现在他索性找了个避风的墙体，坐在台阶上慢慢啃面包。每吃一口就往肚子里灌一口冷气，也尝不出什么味道，他机械性地一口口往嘴里塞，漫无目的地走神。

雪不知不觉已经停了，

咚、咚、咚——

不知道谁下雪天还在打篮球，谢旻想。

学校仿佛只剩下的他们两个人，谢旻伴着这个声音将手里最后一点面包吃完，将包装袋叠好，扔进垃圾桶，却没离开。他蹲下抓了一把地上的雪，雪很松散，用力捏也不能成型，谢旻在手指僵硬之前团了个小雪人，思考一会又搓了个小球，当作篮球放在雪人手上。

手机铃声这时候响起来，谢旻不灵便地拿出手机，司机洪亮的声音传出：“在东门还是南门接人？”

“东门。”谢旻回，篮球声音好像停了，他朝篮球场方向看去，

“那行，你们学校那块我不能掉头，现在堵得很，你再往东走200米，我停在那里好不？”

“可以。”谢旻挂断电话，呼出一口气，

咚、咚、咚——

声音又响起。

他起了去看看谁在打篮球的好奇心，却未施行，起身前往东门。

“想啥呢！”楚熙的手在他眼前一晃，“和你说话都没反应。”

谢旻像还没回神，盯着柳宸之的身影发呆，

楚熙把手机屏幕怼到谢旻眼前：“帮我挑完再看，书包二选一，你觉得哪个好看。”

谢旻这才收回目光，在两张照片中选了一张，“这个。”

“OK下单了，记得签收，”没说完语调一转，“忘改地址了！不过地址填的学校，到了我告诉你取件码，收货人是...”楚熙卡顿了一下，嗫嚅着补上：“柳夫人。”

谢旻一言难尽地看她，

“送情书的谢礼，我都下单了，这家不支持七天无理由，”楚熙点进一个APP，调出照片，“还有我的纸片人老公也姓柳啦！我三次还没自称过柳夫人呢，也只有买东西过过干瘾了。”楚熙不知道想到什么，嘿嘿一笑。

她手机跳出几条消息，连着振动几下，她瞄了一眼，没回。反而有些欲言又止，呃了几声，又清了下嗓子；“那啥，贺森这周末有空吗？”

谢旻调出同贺森的聊天框：“不知道，要我问他么，你找他有事？”

“倒不是我找他，”楚熙抓起书包放在腿上，拽着上面的玩偶晃，“是任苗苗，她搞到了几张音乐节的票，问贺森去不去。”

“嗯。”谢旻疑惑，“她为什么不自己说。”

楚熙道：“当然是不认识了，还能因为什么？”

“那我不帮这个忙。”谢旻拒绝。

楚熙并没有被拒绝的失望，嘴角翘起又强行压下，“请不到贺森，苗苗把票都给我了，我们去吧！”

楚熙的算盘图穷匕见，谢旻干脆拒绝：“不去”

楚熙憋不住地笑出声：“我就知道诳不到你，苗苗也不是要和你谈恋爱，就大家一起出去玩，交个朋友啦。”

谢旻还没回，楚熙就接着道：“知道你生命在于静止，可这次音乐节陈悠也去欸，他不是你最喜欢的歌手吗？他几年没开巡演了吧。”

“我已经提前买好票了。”

“那一起？”

“不了，我和她们不熟。”

楚熙也不勉强，“好嘞，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们。”说完又感慨，“你也好难追哦，连认识的机会也不给。叔叔阿姨不会管你谈恋爱吧，宅男的爱情不会从天而降，我怀疑你大学也谈不上个对象。”

放学铃打断了楚熙越来越离谱的碎碎念，她有点可惜，“我怎么感觉还没多久，怎么就下课了。”忙不迭回头找柳宸之，篮球场已经没人了。

“男神呢！”楚熙小声喊道，

“没看到。”谢旻出于某些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目光逡巡在操场，

可能刚才已经走了，他想。

两人收拾好东西离开，走过那面记忆里的挡风墙时，他看地上，水泥地干净得像一片白色的幕布，没有任何倒影，任何痕迹，好像预兆着故事伊始。夜风拂来，谢旻仰颈后一凉，他仰头看向空中，尘埃化作鹅毛大雪，扑得他眼睛微眯，那天也没下这么大的雪。谢旻停下，回头。

一人自阴影中走出，恍若梦境走向现实。

可能刚运动过，柳宸之的五官比平时看更生动些，像一幅氤氲的水墨画，皮肤在路灯的映照下显出莹白色，眉眼看着有些湿，嘴唇像画中唯一一点朱砂。

已经走远的楚熙没看到谢旻跟上，回来找他，看到来人，嘴边的谢字吐出半个音节，剩下的直接咽回肚子。

谢旻走向楚熙，和她站在一起，侧身看她，余光扫到柳宸之的脸偏了个角度，好像他方才才将视线从他身上挪开。

经过他们时，楚熙突然出声，“那个，同学！不好意思，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我们上一堂选修，想问下你，周二下午王老师的欧洲战争时期的艺术与文化，她布置的结课作业是什么，我当时没记下来。”

柳宸之并未发觉楚熙紧张似的，停下来道：“课上看过的那个纪录片，写一篇2000字的观后感，下周二下午三点还有一场开卷考试。”

“好的，谢谢！”

“没事。”

楚熙看着柳宸之离开的背影，直到确定他不会听到才开始哀嚎：“这么简单的作业我都说没记住，我要么就是逃课了，要么就是有意搭讪，虽然我就是，但这也太糟糕了吧！”

“偶像剧不都这么开头么，欲扬先抑。”谢旻安慰。

“我现在不纠结柳宸之看没看情书了，他没看对我们都好。”楚熙像个漏气的气球，越说越瘪。

“我觉得你今天晚上挺好看的。”谢旻继续安慰。

“要不是我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都要信了，”楚熙走到他背后冷酷发问，“你说我今天的裙子是什么颜色的？”

谢旻思考几秒后道：“嗯...黑色？”

“是灰色！”

注意力被分散，楚熙没有刚刚那么抓狂，她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头发和脸都不是很油，整体看还可以，一旁的谢旻被镜头框进去小半张脸，刘海有点长了，他应该是往上拨了点，有几根头发凌乱地支楞着，露出些额头。

谢旻的长相偏凌厉挂，脸部线条清晰，欧式双眼皮桃花眼、高鼻梁，标准的浓颜，本应该多情的眼睛，在五官衬托下却很冷，平时做题时叫他，下三白看过来，都要先把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三遍，现在一露额头更是生人勿近。

楚熙就着这个角度拍了一张谢旻，有点虚焦，氛围感很好。她想到沁柔之前用某个糊豆的日常照当头像，过于接地气，被好多人夸男朋友真帅，沁柔乐了几个星期。她把照片传给谢旻，得意道：“好不好看！我帮你未来对象存着，以后可以当她头像。”

谢旻不以为意，看楚熙已经没事了，催促还想打开修图软件的她，“该回去了，我晚上还有一套题要做。”

他向前走着，夏夜的风穿行而过，奔向夜空，散于某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