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犀 第4章 第 4 章

在小云的陪伴下，我们两人去往花园里散步。姨母家的房子是传统的苏式园林，曲径通幽，处处彰显着江南水乡的婉约风情。

我们穿梭于迂回的游廊之间，脚下青石板铺就的小径蜿蜒曲折，两旁点缀着翠竹与奇花异草。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落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交错的图案。

前方就是一座小巧玲珑的八角亭，这具身体的确是不太健康，没多久就走累了，便来到亭中休息。轻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令人感到舒适。

我暗暗轻笑，自己也是出息了，竟然能享受到如此美的景色。即便是在21世纪，我就算是拼命工作一辈子，也不见得有这个机会，生活在这样的条件下。

还没等自己感慨完这美好的生活，旁边传来了一阵议论声。我微微一怔，立马从美好的思绪中被拉回到现实。

我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两名丫鬟模样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下，低声交谈着。她们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私语已经被我听见。

“你说我们家小少爷这是怎么了，一直往禾小姐院子里跑。”清脆的女声中带着不满，一名穿着浅绿色短袄的女子皱眉说。

“你管这么多干嘛，“另一道声音回应道，“禾小姐和小少爷是从小就有婚约在身的，可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置喙的。”

浅绿色短袄的丫鬟明显带着怒气，声音都大了起来，“她真以为她能嫁给我们少爷，就凭她一个破落户，我们老爷和夫人可不会同意的。”

“就算是老爷夫人不同意，那也不是你能说的。禾小姐就算是家道中落，那也是夫人的亲侄女。”年长一些的丫鬟眉头紧皱，“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你给我收收味，不要连累到我们。”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小云轻声说道，“免得被人说闲话。”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显然也听到了那两位丫鬟的话。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泛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我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身份和地位决定了许多事情，包括人们对待她的态度。

两人缓缓起身，沿着游廊往回走。我不想要被这个社会裹挟，也不想要再次与彭毅捆绑在一起。我有预感，如果再次与他搅合在一起，这次怕是又不得善终。

回到院子里，我决定不再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毕竟，这只是梦，现在的生活虽然并非自己所能全然掌控，但我可以守住自己的心。

“表妹，你在房间里吗？”彭毅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

“小姐。”小云担心地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摇了摇头，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我知道小云担心我受到刚才的影响，会迁怒到彭小少爷身上。其实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别人看到的那般光鲜，如果得罪了府里的主人，我们的处境将会更加糟糕。

我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外露，因为我深知，在这个等级森严、规矩繁多的社会中，任何细微的行为都可能引来非议。

“表妹，你这是怎么了？”彭毅已经出现在我的面前，担心地看着我，“我叫你好半天，你都没有回应。脸色这般差，是不是生病了？”

本来轻松的步伐瞬间变得沉重起来，如往常一般挂着温和笑容的脸上立马充满了担忧。他很害怕，他知道表妹的身体不太好，他怕她生病。

“没事，我刚刚走累了而已。”我找了个借口，我并不想将事情闹大。

彭毅瞧了我好一会儿，终于像是相信了我的借口。立马转变了自己的神情，“表妹，你要不要和我出去玩。”

“出去玩？”我一下子被他说出口的话给吸引，我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长时间的待在一个地方，让我的心情变得更加烦闷。但是我深知，我不能任由自己放纵，在这个家庭这是不被允许的，“我真的可以吗？”

彭毅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用手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傻瓜，又没有人制止你出门，怎么就这么憨憨的。”

“可是我……”

彭毅听出了我口中的不确定，拉着我的手往外走，“走，我带你去听戏。”

“好热闹呀。”我站在梨园门口，望着进进出出的人，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与好奇的光芒。

我紧紧跟在彭毅的身后，深怕自己错过一点新鲜的事物。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民国的热闹，让我感到既陌生又亲切，仿佛向我展示了民国那我不曾了解的另一面。

“表妹，你就应该多出门走走。老是呆在家里，没病都要闷出病来。”彭毅看着我的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温柔，又对我的这幅模样感到惊奇和好笑。

“彭小少爷，哪阵风把您吹来了。”一名身穿深色大褂的男子出现在门口，正对着他们谄媚地笑着，“快请。”

彭毅立马收回视线，又变成了一个翩翩公子哥的形象，回应道：“李伯，我带我表妹来看看，您不用招待我们。”

李伯眼珠子一转，立马回道：“那好，彭小少爷还有小姐，你们自便。下次令慈来了，我再请你们喝茶。”说完，对着他们摆了个请的手势。

随着彭毅进入梨园，他们找到了一个相当安静的角落，坐在了长椅上。周围的人已经落座，他们有的在轻声交谈，有的则在静静等待，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

随着一阵悠扬的二胡声响起，人们开始向主舞台聚集。一位身着华丽戏服的老艺术家缓缓登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韵味，一开口便赢得了满堂喝彩。

我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观看过传统戏曲，我已经被演员们的精湛技艺所折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舞台上的一举一动。

彭毅见我看得入迷，心里感到十分欣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感觉，他会喜欢。

他轻轻靠在椅背上，享受着这一刻两人之间难得的宁静与和谐。台上唱了什么，他不在意，他更喜欢表妹透露出的欢喜。

直到最后一曲终了，人群渐渐散去，彭毅才带着我往回赶。

刚走到大门口，发现彭毅身边的阿朝正焦急地等在了门口。一发现他们，马上迎了上来，对着彭毅不停地使着眼色。

彭毅不解，朝着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眼睛痛？”

阿朝没想到自己的少爷竟然完全没有领悟到他的意思，正想要告诉他时，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少爷，夫人有请。”彭夫人身边的丁姨已经在门口迎接，转过头来对着我温和地说：“表小姐先回吧，这次少爷带着小姐出门，可吓坏了我们夫人，估摸着，这次得狠狠批评他了。”

我本没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话，转念一想，估计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我知道吧。我笑着回应：“好，丁姨，代我向姨母问好。”说完带着已经等在门口的阿云往自己院子里去。

彭毅虽然不舍和我的分开，但是也知道轻重，跟着丁姨一起去到了母亲的院子里。

“母亲，您找我。”彭毅走入房间，率先开口问道。

彭夫人发现他进来后，笑着对他说：“毅儿，快来。”说完拉着他的手向他介绍桌上的陌生女孩，“这是你唐伯伯家的小女儿，子柔。”

彭毅才一进门就被母亲拉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面前，心中有些诧异。他礼貌地看向那名女孩，只见她身着淡雅的衣裙，面容清秀，举止间带着一种娴静的气质，显然经过了良好的教养。

“子柔，这是我家毅儿。我们两家自幼便有交情，今日能见你二人在此相遇，真是令人欣慰。”彭夫人微笑着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期待。

彭毅礼貌地问好，“原来是唐世伯的女儿，久仰大名。”

唐子柔微微低头，脸颊泛起一抹红晕，轻声回礼道：“彭少爷过奖了。”

彭夫人看着两人互动，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似乎对这初次见面感到非常满意。

彭夫人继续说：“子柔这次随她父亲来这办事，可能要在我们家住上一段时间。我与你唐伯伯商量过了，觉得你们年轻人应该多交流交流。”

彭毅心中一咯噔，他知道母亲的意思，但是他当作听不懂的样子，装作轻松地说道：“那正好，唐小姐正好可以和表妹做个伴，你们都是女孩子，话题肯定多。”

唐子柔的笑意卡在了脸上，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女子，生活在她们那种家庭中，每一句话都可能带着深意。

彭夫人脸上表情也僵在了脸上，但是她毕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微微一愣，就很快便恢复了常态。

她轻笑着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尴尬，“毅儿说得也是，女孩子之间确实有很多共同话题。不过，你们年轻人多交流总是好的。正好子柔和你都是留过洋，不管是讨论诗词歌赋还是分享国外的生活，都是极好的。”

唐子柔感激地看了彭夫人一眼，她轻轻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又恢复了她大家闺秀的模样。

几人就这么真真假假地闲谈中，其中含有多少深意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等到茶凉了，唐子柔顺势提出了告辞，在丁姨的带领下去到了她暂住的地方。

等到唐子柔一离开，客厅里的氛围马上就变得凝重，母子两的交锋也越发锋利。

“怎么回事。”彭夫人率先发难，“我刚刚让你多与子柔交流，你为什么要提你表妹。”

彭毅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刚刚说了这么多，他都渴了。放下茶杯后看向母亲说：“母亲难道不知道？”

彭夫人对他的表现非常不满，重重地摔下茶杯，朗声说：“我知道你聪明，肯定能明白我和你父亲的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你的终身大事。”

彭毅没有丝毫动摇，还是慢悠悠地喝着自己的茶。接着说道：“母亲难道是忘了，我和表妹可是从小就定下的婚约，祖父亲自开口定下。”

“你，”彭夫人停顿了数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试图用更为冷静的语气说道：“毅儿，那婚约你我都清楚，不过是你祖父在世时，为了巩固两家的关系所订立，并未正式对外公布。

时至今日，很多事情都已经发生变化，我们不能因为过去的约定而束缚了你的未来。”

彭毅放下茶杯，目光坚定地看向母亲：“母亲，我理解您的用心良苦，但婚约之事，无论是否公开，对我而言都是有约束力的。表妹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不能轻易背弃这份承诺。”

“深厚？”彭夫人冷笑一声，“你与表妹多年不见，她远在他乡求学，你们之间真的还有那份情谊吗？况且，子柔家世良好，才貌双全，这样的婚姻对两家都有利。”

彭毅站起身来，面对着母亲，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母亲，感情不是交易，也不是可以用来衡量利益的筹码。至于唐小姐，我对她并无那份感情，我们之间只可能保持朋友之间的关系。”

彭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在思考如何继续这场对话。她知道儿子的性格，一旦认定某事便很难改变，但她也不愿意轻易放弃。

“毅儿，我知道你重情重义，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要拒绝更好的选择。你父亲和我也在一直为你考虑，我们希望你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你表妹的身体状况，再加上她们家的情况。”

接下来的话，彭夫人并没有说出口。而是转口道，“你父亲的意思是要你娶唐子柔，与唐家联姻。”

“不可能。”彭毅依然坚持自己的立场：“母亲，感谢您和父亲为我考虑，但我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则。我喜欢表妹，想要和她在一起。”

两人之间的交流并不愉快，双方都无法说服自己。

彭夫人最终叹了口气，似乎明白了说服儿子并非易事。她缓缓地说：“好吧，这件事我们再商量。但你也要明白，这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它涉及到两个家庭的未来。”

彭毅轻轻点头，表示理解母亲的担忧。他知道，这个话题不会就此结束，但他已经做好准备，无论如何都要坚守自己的想法。

他一定要与表妹在一起。

客厅里的气氛依旧凝重，但至少此刻的争执暂时告一段落。两人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情，他们知道这件事不会轻易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