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漫溪夹着烟的指尖一顿。没有学历的她来到这种地方,能做什么呢?她垂着眸,接着月光看着那爬满自己双手的茧子,苦笑一声。
生活有时候磨人的很,想先磨掉你的棱角,在磨粗你的手指,最后还想磨灭你眼里的光。可她霍漫溪偏不。
“厂里拧螺丝。”她吐出一口烟,语气轻松的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个月几千块,能养活自己。”
“嗯。”孟渡辰轻轻点头,他还记得她说没再读书了。该学会生存了。这在现在的就业环境中,这个工资对她确实算好的了。
他侧眸看去,女孩叼着烟,挑着眼尾。晚风抚起她长发,发丝被迫在黑夜与烟雾缠绵,这一刻他觉得,流水线的枯燥无味有些配不上她这样鲜活的人。
“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工作?”孟渡辰脱口而出。
“换工作?”霍漫溪挑着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她目光飘向孟渡辰。
孟渡辰抬起眼睫,漆黑的双眸在夜色中直直看向她,深眸映出她模糊的面容:“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
“那你觉得我应该哪样?”霍漫溪双手环胸,淡定的撇他,“或者,你觉得我能做什么?”
孟渡辰不语,十**岁的女孩子具体应该是什么样的,他不知道,反正不该是枯燥的流水线。
霍漫溪望着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她拢了下披在肩上的外套,站起身:“现在这样挺好的,人待学会知足。”
说着她站起身:“时间不早了,睡了哈。”
霍漫溪扔下烟头,转身离去。孟渡辰看着落在脚边,被风吹得忽明忽灭的烟头。
突然,脚步声停了,霍漫溪站住脚:“这一夜都会很吵的,如果有耳机我可以分享给你个歌单,但前提是…”
霍漫溪故意顿了下,向身后的背影看去:“你待先通过我的好友。”
经过她的提醒,孟渡辰这才想起通讯录里躺着个待通过的好友申请,等他掏出手机,霍漫溪早已经回屋,只留给他一声轻轻的关门声。
他看着地上那个还在发红的烟头,又看了看通讯录那栏的红色原点。最后在风中,他伸出手颤抖的点了“通过”
许久,地上的烟头早已熄灭,孟渡辰捧着手机在阳台坐了一夜,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返回房间。
而等到天彻底亮,霍漫溪已经买完早餐回来了。把一份放在厨房保温,随后带着乔冬云出门办手机卡去了。临走前,她还不忘给对面的两人各自发了条消息。
【给你们留了早餐在厨房,我们去手机营业厅了。】
孟渡辰一夜未眠,手机在枕边亮起。他看到那条消息,目光只在上面停留了片刻,也没有回复。任由他躺在对话框里。
容征月醒来的第一眼就是摸手机,然后眼都没睁开回了个呲牙笑的表情包。刚想翻身继续睡,可在余光瞥见对面靠在床头的孟渡辰时,他愣了一下。
对面的人脸色发白,眼底泛着乌青。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浑身上下都写着:“我想死”
容征月瞬间清醒:“我去,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孟渡辰既没看他,也没回应,沉默就是最好回答。
看到他这幅样子,容征月睡意全无。他匆匆洗漱完,看着霍漫溪的消息,决定:“别发呆了,她们给我们留了早餐。一会我也带你出去转转。”
如果孟渡辰是个正常人,在一夜未眠的情况下。他一定会逼着他睡觉。可惜孟渡辰不是,抑郁症发作时,强迫他入睡只会适得其反,与其让他一个人困在房间里与大脑的负面情况纠缠,不如带他出去走走,哪怕只晒晒太阳。
容征月说着就要去换衣服。
可就在这时,床头枕边,孟渡辰的手机突然响起。屏幕上显示着的联系人备注,只有一个“孟”字。
看到那个字的瞬间,孟渡辰瞳孔猛地一缩。他犹豫了好半晌才滑动接起:“有事?”
“你和征月去哪了?”孟英的语气算不上好,背景音里隐约还有纸张翻动的声音,“你房间的曲谱,电脑,还有你那几件乐器都没带,陈教授那边我才约上下周的时间…”
“我不是出来找灵感的吗?”孟渡辰忍不住打断他,眉头皱的更紧,语气又带着一丝妥协,“这不正是你想让我做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又强硬了几分:“灵感时找出来的,不是你躲出来的。心情好了就赶紧回来,或者把位置告诉我,我让人把你的这些东西寄过去。别断了练习。”
孟渡辰的脸色更加的难看。
“别断了练习?”他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听到了什么冷笑话一样,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他不说话,就用沉默和母亲僵持。
这通电话,孟渡辰没开扩音,但容征月光是看孟渡辰那副表情就已经猜出对话那头是谁,已经聊到了什么内容。
孟英的耐心似乎耗尽了:“行,那你把定位打开,让我随时能知道你没在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和不三不四的人瞎混。”
“不开。”这两个字几乎是从孟渡辰牙缝里寄出来的,未经允许闯入他的房间,现在连他喘息的最后一点空间都要被她监控。“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尊重过我吗?”
孟渡辰声音发抖,他不是害怕,是愤怒后的无力。
“孟渡辰!”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杨高,“我一个人为你铺了这么多的路,都是为了你的才华好。你能不能懂事一点。”
又是这句话…简单一句话让他再次想起七岁时。
那年,客厅里传来古董花瓶破碎的声响,孟渡辰躲在门后看见母亲孟英瘫坐在地上,手里攥着几张作为父亲出轨证据的走,后来父亲净身出户,所有财产归母亲,他也被她带走,改跟“孟”姓。
可他还不知道这就是他噩梦的开始。
那场失败的婚姻,摧毁了孟英对爱情和男人全部的信任,她后来没有再找。
却也将残留的所有的信念与扭曲的控制与,化作窒息的爱,尽数倾注在儿子身上。
她不允许成为自己父亲那样的人,一丁点都不行。而这么多年,他活在为你好这句话里,一次次的的妥协,一次次的压抑自我去满足母亲的期望。
可结果呢?换来的是更严格的掌控,他这具皮囊之下那个名为自我的身躯,早就千疮百孔了。
“为了我好…”孟渡辰重复着这句比骂他还让他窒息的话,突然扬起手,就要把手机往地上砸。
容征月见状,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抓住他高举的手腕,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他抢过手机,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声音听不出来异常:“喂,阿姨,是我,征月。”
他避开孟渡辰的眼神,望向窗外的太阳,谎话脱口而出,“那个…外面突然下雨了,我让渡辰赶紧收衣服去了,不方便接电话。”
听到容征月的声音,孟英的语气缓了些:“是征月啊,你陪小辰出去,你爸妈知道吗?”
和孟英家类似,容征月也是独子,父母在教育上同样用心,只是大学后便逐渐放手,只要不涉及原则性的问题,大多给予理解和自由,但此刻…
“知道,他们都知道。”容征月侧过身,不敢去看孟渡辰的眼睛,生怕谎言被看穿,”他们还嘱咐我,一定要带渡辰好好走走,换个环境。”
“好好,那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多看着他点了,”孟英的语气透出一种疲惫,“看好他,别让他做什么事,灵感的事不着急,但基本功不能丢…我都是为他的前途好,你们现在具体在哪呢?”
容征月自然不会告诉她,他故意把手机拿远,对着空气喊:“哦来了来了。那个阿姨,雨下太大了,我去帮忙了,先挂了啊。”
容征月说完迅速挂了电话,房间里也立刻陷入了安静。
他看着身体微微发抖的孟渡辰,把手机塞回他手中,声音变得很轻:“没事了,挂了…”
孟渡辰没有回应,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场对峙中被消耗完。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双手抱头,声音沙哑:“我写不出来了…每一个音符…她不明白,她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声音染上哭腔,压抑了一夜,又经过刚才刺激的情绪终于崩溃,“没有声音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了。”
孟渡辰攥紧拳头,用力敲着自己的头,容征月赶紧拉住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会一遍遍说:“会好的,都会好的,时间还长,我们不着急…”
就在这时,门外。
霍漫溪带着办完卡的乔冬云回来了,她经过厨房,特意去看了丢在那的早餐,看到早餐原封不动,甚至袋子都没打开。
“这两人怎么回事?不会还没起吧?”她说着,准备过去看看。
可刚走到门前,半掩的门后,隐约传来容征月着急的安慰声,和一个她从未听过的,带着绝望哭腔的男声。
“我写不出来了。”
“我再也找不到,我想要的声音了。”
霍漫溪正准备敲门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好久她识别出,这个声音是……
孟渡辰
就算活在阴沟里,也要记得抬头…
(致看文的所有宝宝。当然养殖员希望大家都好好的[害羞],人生除了s都是小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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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