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 第2章 你偷我脑海的记忆

钟南大学体育场整体为环形建筑，共有八面看台，相邻看台中间有通道入口，在走廊左右两侧各有一间办公室。

赵雷其中一个跟班是校学生会成员，运动会时曾经以官方名义借用了这间屋子，钥匙一直没来得及归还，时间一长房间就空置下来，于是他们把那里当作据点，路过学生看到也会远远走开，渐渐地默认体育场西南偏门是个龙潭虎穴，很少有人会主动过去。

严锦倒是没什么恐惧或是害怕，只是觉得这段路太远了，腿都走酸了。

“铛铛……”手背骨节撞在铁门上，有些痛。

敲了好一会儿，里面都没有声音，就在他想轻轻把门推开时，身后那扇门开了。

“你找谁来了？我在这儿呢。”

“钱昊说是左手边的，我怎么知道你换地方了。”

钱昊是那黄毛的名字，人家说得是从西南正面进门进左手边，他迷迷糊糊从场馆內绕进来的，正好是反方向。

明明做了件蠢事，但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气鼓鼓的吐槽却一点生不起气来。

“进来。”

这里倒是比想象中要干净很多。木板地面走起来有吱吱呀呀声，严锦下意识踮起脚，一进门是两个写字台拼成的桌子，上面铺了一层瑜伽垫子，散落着扑克牌。

中间横着一个展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篮球、麻绳和厚垫子。再往里是用三四层垫子铺成的床，上面还有褥子，显然有人在这里睡。

“你看得这么认真，想睡吗？”

“不想，这是给你的饭。不是我买的。我走了。”

早就过了饭点，他又不是真的想吃饭，冯雷自己想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看那人要走立刻紧张起身。

“你等一下。”

太着急一把拉住了他纤细的手腕，突然像是通了电，全身的皮肤一阵酥麻，心在一瞬间异常跳动快要爆炸。

感觉什么话到嘴边快要蹦出来，门被突然打开，冯雷下意识松开手，弯曲的手指尚有余温。

“雷哥，导员找你，说是急事。没打扰你……们吧。”

黄毛眼看着眼神凶狠老大迎面走来，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这，饭这么办？”严锦看那人头也不回走了，莫名其妙。

黄毛急着追上去：“你吃了吧，就当扯平之前我把你的饭洒了，看这情况，我老大本来也没打算吃。”

那天之后，冯雷就没来上课，说是因为霸凌同学的视频被传得到处都是，学校迫于舆论压力给他停学处分。

严锦找来视频，发现内容就是他遇到卫冥的那天。是一段手机录像，刚开始镜头颤颤巍巍像是跑动中，之后镜头拉近，把受害者的伤口清晰展现，他总低着头，所有看不到样子。从头到尾看完，严锦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周末的一天早上，彭旭来到他家里，说是拷贝了一个超火的片子，必须用他家大屏投影仪看才过瘾。

故事很俗套，好在男女主角的演技在线，勉强看得下去。剧情来到两人因误会争吵时，彭旭大骂男主废人。

“上去，直接按住一吻，这局面不就控制住了。还让她在那儿借题发挥。”

“按你的方法，直接就是一巴掌。”

彭旭一脸对他的不解风情的嘲讽：“我跟你说，当一个人情绪激动或者特别慌乱的时候，发生另一件有冲击力的事转移她的注意力。绝对是平息愤怒最好的办法。我是过来人，百试百灵。”

彭旭是个情场高手，仿佛打从生下来就掌握了恋爱技能，没有空窗期，严锦虽然觉得他在强词夺理，但没准真的有效果。

不再和他争辩，从厨房洗了一盘葡萄，回来电影已经接近尾声了。

多年后女主成家立业生活幸福，她来到一个墓地，原来男主早就知道自己性命危在旦夕，不想拖累女主才故意制造误会离开，两人有缘无份。

“这就结局了，什么鬼？”

彭旭像是吃了一口屎，分明是烂尾了。

“这电影就一个优点，拍摄画面还不错。”

“那是，大导演，要不是获奖了我能这么远过来和你一起看，说是百分之八十的场景都是一镜到底，第一视角，就像观众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体验可以吧。”

有什么东西突然飞进严锦的脑子里。第一视角。

严锦慌忙跑回卧室，打开电脑重新看了一遍视频。果然不错，这视频从头到尾就是他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画面。高度，角度，每一次低头，抬眸，甚至是他当时的心里活动都印象深刻。

彭旭跟了进来，发现他颓然得坐在椅子上，额头上出了几滴冷汗。

“你这是，因为结局不好，破防了？”

严锦摇摇头，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你说人的眼睛有摄像功能么？”

他的编程能力比任课老师还要厉害，写出的程式同学们甚至都看不懂。这天才总有些奇怪的设想，彭旭和他朋友三年渐渐地也习惯了。

“目前技术没戏，再过一百年不好说，但你我估计是看不到了。”

这道理严锦自然也知道，但确实发生了，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他偷了我脑海中的记忆。”

这病情越来越严重了。

“你还是多接触人吧，别老一门心思鼓捣你的电脑了，要不要我帮你介绍个对象，我女朋友经济管理系的，她们班美女出了名的多。我这就约她们出来。”

帮忙合上他面前的那本《数字时空》，彭旭拿出手机马上安排。

“搞定了，晚上六点，你给我必须去。”

严锦一门心思怕他毛手毛脚弄坏了，赶紧把那本书插回面前的书架。根本没听楚他说得是什么约定，嘴上答应着：“知道，你别打扰我。”

耳边终于恢复清净，严锦调出他以前帮一家网络安全公司开发的一款追踪查杀木马的程式，改了其中的获取方式，追踪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发布视频的地址。

看着屏幕的雷达一圈一圈滚动，慢慢地缩小范围。这个软件虽然慢，但结果十分精确。

耀眼的阳光渐渐变黄，四周的温度降了下来，皮肤毛孔战栗。严锦起身从床前的柜子里取出一件运动连帽开衫，刚伸进一只袖子。

屏幕的雷达响起，一个红色的圆点在雷达中心的位置闪烁，找到了。

把地址传输到手机上，在家门口叫了一辆车，飞速赶往目标地点。

距离目标地址五百米的街区门口司机把车停下。

“这是古楼街，里面不让停车。”

“谢谢师傅。”

严锦下车，跟着手机的导航，找了过去。

“您已到达目的地附近，欢迎下次使用。”软件播报操着温柔的电子声音提示。

这是一间网吧，共两层楼。前台里坐着一个穿着动漫卡通人物的男人，带着黑框眼镜，身材很瘦。顶着一双带着黑眼圈的眼睛，不是很有精神。

“身份证！”

严锦在兜里翻找，眉头一皱抬头一脸尴尬。

“出门走得急，忘带了。”

“两个小时起，加一半钱，进去吧，24号机。密码是我们这儿名字的全拼。”

严锦没来过这里，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老板指了指身后的霓虹招牌：“风云，fengyun小写。”

严锦打算先在一楼看一圈。刚走过了两个位置，老板在门口扯着嗓子：“你在二楼。”

无视他的声音，严锦将手机上的定位进一步缩小。锁定在一楼角落里的12号机器。这里位置是空的。

直接输入密码，顺利地打开了电脑，调出访问记录，果然视频是从这里发出的。

坐在旁边打游戏的小弟弟，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两人冷不丁对视一眼，那孩子撇了一眼他打开的社交软件。上面一个广告弹窗飘出来的是游戏。

“真土。现在都在玩圣战。谁还玩超级玛丽那么老的游戏。”

严锦点击关闭，小声嘟囔：“我没玩。”

那孩子突然大声：“我都看见了你打开了，刚才关上。”

严锦干脆关机，小碎步来到前台。老板看他这么快就出来一脸幸灾乐祸。

“没找着吧，我都告诉你在楼上了。”

“不是，老板，我其实是来找人的。”

男人一听这话，下巴抬高，抱着手臂，一副防御姿态。

“没有，我们这儿没你要找的人。”

“三天前，12号机，大约上午十一点左右，开那台机器的人是谁？”

老板拿起手边的杂志，作势掸灰尘，实际是在下逐客令。

“不知道，快走，再不走，别怪哥说话不文明。”

硬的不行，来软的。严锦低头编好故事，抬头一双圆圆的眼睛，眼周红红的，像是一只软糯可欺的小白兔，遭遇了天大的委屈事。

“是这样，老板，这人呢是我的远方亲戚，他来这不久人生地不熟，几天不着家，我妈急的说要报警，我这边若是不能确定他人平安无事，警察就得过来。他们一来问长问短，你这税务情况，火灾逃生设备……还有未成年顾客，这不给您添麻烦了嘛，你让我看一眼就行。就当帮个忙。”

看他人长得斯文乖巧，桃花圆眼，唇红齿白，干净无暇的气质，和坏人沾不上一点干系，老板心一软。

“行，我帮我你看一眼。就一眼，知道是谁，別问东问西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酒吧老板找了半天，眉头皱紧，夹着嗓子：“奇怪了，我记得之前不是这样的。”

“有什么不对吗？”

“他叫路某。这啥名字？”老板把显示器转个角度方便严锦看到屏幕。“我记得他姓卫来着，难道我记错了？不能，和我老婆一个姓，又少见。见鬼。”现在屏幕上显示得一看就是个假名字。

“那你记得他长什么样吗？身高，体重，明显的相貌特征？”

老板挠了挠头，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眼睛突然睁大。

“那个，刚过去那个好像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