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高中的高三教学楼前的宣传墙上,夸张艳丽的大红纸上面张贴着各班的分班信息。
徐式昭的名字赫然排列在最首端,701分。
严亚娟紧随其后,694.
明析位列第三,690。
三个人直接拉高了一班的平均分数线,听说奖学金也是断崖式的分层。
其实成绩在假期之前就已经公布了,只是年级排名没有如此这般地排列清晰。宋青霭站在宣传墙上,深吸的一口气还未吐出,就被陆苓的深情拥抱扑得一个趔趄。
陆苓抬眼看了上首的班级与名字,不咸不淡道:“别以为你在这里站着,就能将自己站进一班,走吧孩子,你的班级在后面。”
其实宋青霭的成绩也不错,530分,同步到画室的时候,川笠喜不自胜,直言美院板上钉钉。
距离第一节晚自习上课时间还早,徐式昭与亲朋好友聚餐还未到校,陆苓拉着宋青霭去操场看方简打球,路上遇见了明析。
陆苓招招手,明析快步走了过来。
宋青霭笑着说:“恭喜你啊,年级第三。”
明析也难得地一笑:“也恭喜你啊,画室考试第一名。”
他早上鬼使神差地去了画室,看到走廊的展示柜里她的速写得了第一名。
陆苓吃惊,拉着宋青霭一叠声地喊:“请客请客!”
陆苓每次嚷着请客请客,其实最后都是自己请。
宋青霭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那我请你们咖喱鱼丸吧。”一个假期没有吃到,她也甚为想念的。
没想到明析开口了:“我请你们吧!”
陆苓拒绝:“我不吃食堂。”她宁愿饿肚子,都不会跨向食堂一步。太难吃了。
明析面不改色道:“我假期兼职和奖学金有不少,请你们吃路口拐角处那家蛋糕怎么样?”
他高二的时候时常见宋青霭抱着块小蛋糕喜不自胜。
“好啊!”陆苓兴奋地拍手,她其实对蛋糕的感情一般,只是想到到时候把明析甩了,她和阿青可以边逛街逛边聊天。
宋青霭也很心动,但她有点犹豫:“可是我答应了方简要去看他打球。”还有什么来着,她一时想不起来了。
“球什么时候不能看,明析请客可是千载难逢,快点走。”陆苓毋庸置疑地拉着好友的胳膊朝校门口走去。
宋青霭向来不会拒绝陆苓,于是两人相携着向校门口走去。
明析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看两人并肩,陆苓脚尖惦在草坪边的石岩上,宋青霭在一边牵着她的手,两个人悠哉游哉。
她果然选了那块柚子开心果蛋糕,配色像漫长夏日的清新明丽。
荣城的夏末也似酷暑,今日倒是难得一派风清气朗,开学的日子,学校、街上,一簇簇的青春年少欢欣的笑脸,嗡嗡嗡,小蜜蜂般往来徘徊。
街上的人乌泱泱地沸腾着,店里面声音嘈嘈切切,她们各自买完喜欢的口味,陆苓眼疾手快在店外找了位置坐下。
明析在后面结账,又给她们点了两杯橘子汽水。
甜鹭家算是这条街上比较新派的店面,装潢也是用了点心,户外简易的浅蓝色塑料坐椅,头顶是红白配色的遮阳伞,旁边还立着几只歪歪斜斜的假椰树。
天气爽朗,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裙,安静地低头在吃蛋糕。
她吃东西的时候眉眼十分虔诚认真,风绕过绵绵的发丝,一张小脸白得十分惹眼,明析突然觉得这造景生硬的地方像极了风物秀丽的小海湾。
他初三那年为了给母亲筹集医药费,南下打工,因为年龄不够,只得顶名,得到的工钱也会被克扣,他在暗无天日的砖厂里挤压泥柱,倒班累到身体像是被小货车碾过,每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头就睡。
只有一次清晨时他回到那张有齿槽大小的床铺时,福至心灵地抬头,看见那狭窄木窗外那一小片,云飞浪涌的蓝色海景。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看见,却又独独不属于他。
少年再冷漠再岑寂,也是十七八岁的懵懂心肠,不由自主般顾念着心里的姑娘。他颇为阴郁地想,或许他可以呢。
他抬眼,看向她。
她正低头认真地听好友讲话,刘海微微抚过黑漆漆的眼睫毛,风又来侵扰。
她本身无意,自顾自的,像是一株松芽般的小火苗,温和而无害。
可是明析知道,宋青霭不是烛火,她如果知道自己此生的命运是被人小心谨慎的护持,她宁愿自己熄折。
“吱!”一阵刹车的声音惊扰了他的思绪,他抬头,身侧是正在停车的徐式昭,他一脸笑意地望向对面:“本来想买来给你惊喜,没想到你们自己吃上了。”
明析不动声色地望过去,那张漂亮的小脸上扬起笑容,一片明媚灿烂的春光,声音欢快道:“你吃完饭啦?”
徐式昭午饭是与姑姑一家聚餐,下午特地叮嘱过宋青霭直接学校里见。
陆苓撅着嘴,坐到了明析旁边,聪明地将她的位置让出来。
徐式昭坐到宋青霭身边,向明析点头致意算是招呼,转头问道:“没点喝的?”
宋青霭还没有回答,明析就接了话:“我点了,一会就送过来。”
宋青霭不觉得明析抠,每个人用钱的地方不一样而已,但是明析今日能如此大方,她倒是动了别的心思,她看向身边人,笑着问道:“班长,年级第一的奖学金很可观吧。”
徐式昭也笑:“好像是直接打卡上,不过我没看。”他长臂舒展,左手轻轻搭在宋青霭背后的椅子上,看着那张若有所思的小脸,接着道:“又要打什么赌?”
宋青霭的心思被他看穿,转头将面前的小蛋糕端到他面前。
但是举起的衣袖滑落,右手手肘处青紫一片,触目惊心,徐式昭抬起她的胳膊,蹙着眉问道:“这里是怎么弄的?”
宋青霭看见明析与陆苓抬眼张望而来。
她浑不在意地快速将衣袖扯好,还能是怎么弄的,她昨天群殴别人是留下的勋章呗,可她不敢说,又不好当着明析对他撒谎,于是避重就轻道:“练拳的不小心碰到的。”
徐式昭还要去掀她的衣袖,“上药了吗?看着有些严重。”
宋青霭麻利地躲开,“早上我妈给我刚刚给我上的,看着严重其实就是专治跌打损伤的红药水。”
“哦。”徐式昭放心下来。
明析起身去催饮料。
宋青霭眼眸骨碌碌地流转,她又将蛋糕往他那边推了推,顺口提议道:“班长要不我们打赌吧,赌明天开学小测,我英语上120。”
徐式昭笑得粲然:“好啊,那我赌一百元,你上120。”
“不!你赌不上。”
“好,我赌不上。”
陆苓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两个人,更咂舌她好友来钱如此之快,她兴冲冲道:“那我也入局,我赌阿青上120!”
宋青霭一本正经地摇头,对陆苓道:“三方不允许立赌约。不过咱们两个可以立一个,就赌你这次小测的英语上不上得了120,我赌你上不了!”
说完,她飞快地踢了踢徐式昭的鞋尖,徐式昭立马会意,迅捷地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百元大钞交给她。
宋青霭信誓旦旦地将钞票拍在桌面上,看向陆苓,抬起尖尖下巴:“你赌吗?”
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将陆苓弄得有点发愣,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哈,你不敢。”宋青霭冲她偷偷地眨眨眼,将钞票不动声色地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假期她经常和徐式昭打赌,输的多了,她就始终遵循着徐式昭的谆谆教诲:“你可以两边下注,这样你永远都是和赢家站在一起。”
不过赢家有风险,今日她要做荷官。
荷官太过开心。
“你先去陪方简打球呗,给他说一声我不去了。我要去和陆苓逛街。”宋青霭有点心虚,但她也感知到了好友的欲说还休,顺势将人支开,现在她有钱了,还可以请陆苓买东西。
徐式昭点头,心里温柔一片,想伸手勾勾她的刘海还是忍住了,低声道:“放学在三班等我就行,我过去找你。”
“恭送一班大人!”宋青霭低眉顺眼。
等到徐式昭骑车走了,陆苓回忆刚刚徐式昭一脸眼角眉梢的宠溺神情,她心里饶有兴趣,转头看着正在吃蛋糕的好友,正打算地开口问询,就看见明析提了两瓶汽水过来了。
她果断闭嘴,看向明析,问道:“我们要去逛会街,你去吗?”
明析拒绝,看着两个要好的女孩子手拉手,拿着饮料走远了。
陆苓咬着吸管和好友低声聊心事。
宋青霭并没有对她短暂的恋情表示惊讶,她闻言只是比较可惜道:“那你以后都不能去跆拳道练拳了呀,假期不是说又续了一年吗?”
陆苓回:“反正教练也不是他。”
宋青霭问:“你不是说他是老板吗,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陆苓无所谓:“那我提前给他发消息,让他不要在。”
还可以这样,宋青霭有点惊讶:“我以为所有无疾而终的感情最后都老死不相往来呢。”
陆苓饶有深意地望着自己的好友,问道:“你挺懂啊,宋青霭同学。”
宋青霭同学并不是很懂,她最近的感情资讯是从俞婆婆爱听的评剧上获得的,她最爱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她刚想答话,就看见一道很熟悉人影在街对面,啊!是罗姗姗!
她此刻正怒气冲冲地从街对面跑了过来,啊!完蛋,她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什么了。
这个暑假开学打给她的电话好多,川笠让她周末早点来画室,画室有新活动奖励钞票哦。方简给她留言让她开学那天下午务必来看他打球,最好带上陆苓。罗姗姗说阿青,我下午三点过去,你们一定要在新教室等我。陶建勋从午明山打来电话,说恭喜你高三啦,我小叔说今年国庆带我去荣城玩呢。
她就像一个人形记事薄,琐碎的事件挤压的太多,她就开始顾此失彼了。
罗姗姗走到两人身边,一把抓在宋青霭手臂上,质问:“你当时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我,说会和陆苓在操场等我!”她也是在操场碰见了徐式昭才知道她们去逛街了,在校门口偶遇明析才知道她们在这条街道,像是玩游戏做寻宝任务似的,两人一步一个脚印上了。
宋青霭笑眯眯地攀上她的胳膊,哄道:“请你吃个小蛋糕,走走走。”
陆苓也笑:“一个假期没见,罗姗姗,我感觉你变瘦了啊。”
“啊,真的吗?”罗姗姗将一只手臂上的宋青霭扒拉下来,她就眼疾手快地攀上了另外一只,大夏天的,好热啊,算了,随她吧。
“我感觉你胳膊细了一圈!”宋青霭也郑重其事地发言。
“上秤是少了五斤呢。”罗姗姗虽然感觉可能是夏天衣服少了的原因,但看着两位好友都异口同声地说自己瘦了,她心里也美滋滋的。“不过我不吃蛋糕哈!”
“走呀走呀,今天开学,而且你三班第一,怎么不庆祝一下。”宋青霭将人往蛋糕店带去,陆苓在身后碎碎念:“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罗姗姗,班级第一的感觉如何?”
罗姗姗头也没回,揶揄道:“你可以去七班试一试。”
陆苓不屑地摆手:“你以为我想留在三班,要不是张亮旭,今日就是两个班级第一风云际会,宋青霭,你不要太自卑。”
宋青霭今日难得荷包壮实,她神情怡然自得,声音悠扬:“那今日就由小的来伺候两位年级第一好了。”
火焰似的晚霞光芒悄悄消转,却又转瞬亮起暖紫灰蓝的朦胧色彩。
只有方简,头都快扭断了,也没有等来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