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展开新的一页画纸,就看见模特走了进来,高个子,一身黑衣,脸庞瘦削冷漠,很是俊朗,像画片模特。
四处一片窃窃私语,有的女生很是兴奋惊讶,因为以往模特都是一些老爷爷老奶奶,感觉像是川笠从街上随手拉来的。
黄映萍冲宋青霭眨眨眼,以为她也会很惊喜,嘉木谁人不识明析呢,人帅成绩好,平时但性格冷漠,独来独往,如今能明目张胆地在其身姿、面目上周旋落笔,实在是让人太过醒神了。
仿佛是这样的,那些相貌优越的人不止是会带来赏心悦目之感,还会带来冲击感,如裂帛,如激昂的横槊赋诗、如掷地的金石之声。
美,首先是会让人紧张的。
“希望帅哥能带给大家更多的灵感和顿悟,两个小时后交作业。”说完这句话,川笠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掩门出去了。
宋青霭交完卷,又在自己的画册上练会了速写,看了眼仍被女生围着的明析,没有打招呼就离开了画室。
时间还算空余,她在新华书店打算借几本书籍回家。
她正一本本挑着,一个转头,便在二楼的玻璃窗前看到了背巷里的宋静静,窗景开阔,宋青霭视力不错,正看见她正在与身边的白衣少年说话,那少年长相颇为俊美,有种青春漫画中的男主的味道,只是太过瘦弱,细胳膊细腿的像只蚂蚱。
宋青霭在二楼看见两人绕过背巷,走向一条窄路,那窄路尽头的巷子是一条死胡同,她前阵子刚听画室有人说这里经常有人打架,男生带人去这里干什么?宋青霭心里想着,脚步一转下了楼梯,按刚刚的路途记忆,悄悄地寻摸了过去。
待绕到窄巷里,她躲在一颗歪脖子树后,离得有点远,没听见宋静静细若蚊蝇般嘤嘤了些什么,只看见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红色钞票。
那白衣少年眉头一皱,带了点不耐烦的高声吼道:“就这点钱,够干什么的啊!”
宋青霭冷眼旁观了片刻,见那少年吼了几句,抬手好似要打人,她从树后绕出来,大声喊:“喂,附中的吧?几班的啊,在这里欺负女孩子?”
宋静静立马回头,看见她之后怵目一惊,宋青霭看见她的表情,想说自己也没那么可怕吧。
可她注意到宋静静的目光停留在她身后,她回头,见四五米处远来了一堆五颜六色的社会青年,说是社会青年,因为很好确认,左青龙右白虎,嘴角衔着几根细烟,有的斜眼,有的奸滑,波漆似的紧身裤勒出一条螳螂腿,像是她速写里的市井百态。
这群人还没等上前,她们背后那长相俊美的白衣少年一把扯过宋静静的书包,宋静静去抢,他粗暴地扫出一巴掌,宋青霭抬膝飞起一脚,只踢他的下腹,将人利落的踢翻在地,利落的像是他突然主动的下跪,开始三叩九拜。
宋静静猛然回头,看她的眼神,已经不是怵目惊心那么简单的了。
那白衣少年看她身姿纤细,本没有放到心上,但没想到女孩子脚下生风,动作如雷,他只觉腹下生疼,有种毁天灭地似的端倪,他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宋青霭并未去看他,而是紧紧盯着缓慢围上来吹着口哨叫好的四五个社会青年,一个个眼冒精光,饿虎吞羊似的,一个黄毛大笑着拍手:“田学昂,你被一妞给这么给放倒了。”
宋静静回头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在地上打滚的男生,神情有些复杂。
原来白衣少年和这伙人是一起的。宋青霭心里腹诽。
墙头突然有声音,她快速抬眼,就看见明析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上面,看她望过来,笑道:“宋同学,你今日来约架呀,声势好大啊。”
唯恐天下不乱的碍眼笑容,宋青霭严阵以待,但也一心二用地嗤道:“那你也别作壁上观了,赶紧下来挨打吧。”
明析轻巧猫腰,翻身跃下墙头,将宋青霭挡在背后,眼神已然带了正色:“这么多人欺负两个弱女生?”
宋青霭轻轻侧身,目光往窄巷四周一扫,看来今日这事不能善了。
她虽然每天早上跟着俞婆婆练太极拳这种福寿康宁的养生之道,但是在小广场上,徐式昭经常与她喂招,拆拳讲劲,她天天虎虎生风地与他练收放擒纵那一套。
虽然她知道大多数时候是他相让,输赢做不得数。可是此刻面对未知的力量,她心里突然一片中气贯足,内心跃跃欲试起来。
她躲在明析背后,一一细心去看,这几个人里面没有一个是体格壮硕,全是细长小身板,后面几个也可能是用来壮声势的软脚虾,她正好可以一拳一个,将人当破风的阵脚,试试自己的水平。
为首的是一个矮个子红毛青年,额头宽阔,面带不善,走近看见明析身后的宋青霭时,嘴角扬起堂皇的狎弄笑意,轻薄浮滑地涎着脸:“小姑娘,那么漂亮啊。”
闻得此言,宋青霭面上沉静如水,轻轻吸气,不待明析有反应,她抬腿一横,挡在他身前,低低一笑:“真的吗?”
然后不等那人回话,她猛地抬手掀过那红发青年下颌,斜斜跨步,一个翻身压肘,将其甩在地上,趁后面小弟来不及反应之时,她周身处处走缠绕回旋,势如手推山岳,双肘领肩发力,直击人膻中一穴,将其面前所迎之人一一掀翻在地。
变化只发生在电光猛闪间,明析只看见她一身黑衣,笔走龙蛇的利落劲。
她最后没能漂亮地缠丝划圆,回身去望瘫倒一片的人,她后知后觉地惊出一身冷汗,望着还在呆愣的明析与宋静静,气沉丹田地喊:“还不快跑!”
明析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扯过宋静静就往巷口跑去。可惜宋静静被这变化惊得腿软,跑到一半,被脚下的人一绊,侧身摔了下去,明析眉头一皱,他真实的厌蠢,此刻并不是很想去扶。
就在这时,那个矮个子红毛青年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宋青霭气势足,但力弱,赢得也不过是他们轻敌的时间,红毛青年何曾在一个小女孩手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随手拎起一块板砖就往最近的宋静静身上砸去。
明析第一反应是躲开,但想到不远处的宋青霭,还是提起手臂去拦,灰白色的板砖重重地砸在他的右手手腕上,霎时间一片红肿。
他眉间瞬时变得狠戾,气海翻涌,左手提起那快板砖,抬手就往那红毛青年脸上重重呼去,红毛青年应声倒地,哀嚎声起。他仍不解气,抬腿一记膝撞,将人踢翻出去,他站起身,才觉得有几分酣畅淋漓。
宋静静呆若木鸡地看着,宋青霭也是一脸的神色凝重,她对于男性力量,还是有点小觑。
但她此刻只觉思绪翻腾,激情勃发,她想她还要多练。
明析俯身,手中又拿着那块板砖,眼神冷厉地望着地上的四五个人,阴沉沉地问:“还有谁要上来?”
死寂一片。
说完他环顾一周,泄愤似地将板砖精准地甩在离得最近的那小混混腿上,小混混弯腰曲背抱起小腿,叫苦不迭。
三个人走出暗巷,绕出窄路,一路默不作声地走,直到走到中心公园的门口处,小贩声叫嚷不歇,儿童戏乐玩闹的鼓噪声,抬眼能远远能看到光明大街人声鼎沸。
宋静静走的有点久,才惊觉背后大汗淋漓。
宋青霭也有点心有余悸,明析望向眼前的女孩子,心里有浓烈的愤然无声地爆裂,他忍了片刻,终是没有忍住,声音似冬日的冰凌叮当作响:“宋青霭,我发现你特别喜欢逞强。那几个人,凭你什么功夫,力量都在你之上,你一个人也敢如此迫不及待地卖弄你那三脚猫的功夫。”
宋青霭自然不服,但她也知道明析今天是无端连累,她看了他手腕处涨红一片的伤处。
她抬头一个爆栗敲在宋静静头上,敲得宋静静整个人瑟缩一下,也不敢反抗,瘪着嘴,眼含热泪,就要哭出来。
宋青霭神色凝重,她此时真的有点生气,她抱臂,声音洪亮地训斥道:“你还好意思哭,刚刚那种境地,你知不知道你会有什么下场?”
宋静静余悸未消,更担心宋青霭也给她来一拳,当下连哭都不敢哭,硬生生地憋回去了刚刚上涌的一声哽咽,身子颤了颤,大夏天的,像打了个冷噤。
明析看此处熙攘热闹,不远处亦有保安岗亭,他不想在逗留,留下句再见,就大步一跨,走了。
“哎!”宋青霭想去追,忽然想起些什么,回头问宋静静:“身上有没有钱?”
“有!有!”宋静静耸着肩膀,一叠声地急着回答,伸手一把将背后的书包捞到胸前,侧兜里的粉色卡通钱包里,厚厚一沓红色的百元大钞,数都没数尽数交给了她。
宋青霭诧异地望着她,这一沓少说也要有一千元左右,她怀疑她这个钱来路不明,也不接,一脸疑虑地望着宋静静。
宋静静惯会察言观色,她呐呐道:“这是我爸刚给我的零花钱。”
哦,宋青霭差点忘了,宋家怎么说也是不输罗姗姗家的富余家庭,宋静静有这些零花钱不足为奇,她兴味索然,只抽出一张,说道:“那个男生是我同学,我要去给人家买点药。”
宋静静严肃着一张小脸,立即点点头,手又往前递了递:“都拿去吧,我明天还能再要呢。”
宋青霭无语望天,真是同人不同命,她画室奖学金五百元,还要与姜女士一四开,她情不自禁地有点担忧:“以后那种男生,还是少招惹。”
“你放心,那小子不用在附中混下去了。”宋静静想起那小子敢如此摆她一道,她眼神冒火,语气不自觉加了点狠厉。
好吧,宋青霭不打算再理她,再见都没有说,就跑去追明析了。
在公园西门出口,一处公共洗漱台池边边找到了正在拿凉水冲刷手臂的明析。
她几步上前,将钱递给他,语带关切:“去买点药,刚刚那个女孩给的。”
明析回头望了她一眼,狭长的眼眸向上一挑,笑着说:“我要感谢宋青霭同学,不仅让我在画室轻轻松松赚那么多。而且,我在肯德基兼职一小时时薪买不来一只脆皮甜筒,但我受这点伤,就可以拿一百元,那可真是太值当了。”
宋青霭快速将钱塞在他的上衣口袋里,嘴角上扬:“你可以去买药,也可以去买一百支脆皮甜筒,反正这是你见义勇为的报酬。”
明析洗好手,顺便扬起抹了把脸,少年脸颊苍白,饶是刚刚晒到,有点微微泛红,他回头,神态认真地问:“那你呢?宋青霭同学,你为什么要去帮那个女孩子呢?”
宋青霭满不在乎地一摆手,煞有介事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像我们这种古道热肠的好青年已经不多了,明析同学,你抓紧时间多多仰瞻吧。”
说完她随意一招手,不待明析再说什么,就将“再见”二字无言地甩在动作里,身姿潇洒,扭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