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元旦还有几天的课要上,回到学校后,大家的心思都没有放在学习上。
一大早,陆离坐在座位上,听着他们说八卦。又是哪个班的老师结婚了,又是几班的谁谁谁谈恋爱了,对象是谁谁谁。
邹野正在收拾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个糖三角来。他放到陆离桌上,“我妈早上才做的,红糖馅的,你尝尝。”
陆离正要打开尝尝,前排何甜蕊回过头,“哇,邹野你还给陆离带早饭啊,你们关系这么好啊。”,她羡慕的眼神投向陆离。
陆离把袋子一系,把糖三角推回邹野桌子上了,“我不吃。”
邹野知道陆离是被人说得不好意思了,他瞪了前头那多话的姑娘一眼,对她说,“你回过头去,没你的份。”
那姑娘觉得自己不过多说了一句话,就遭到邹野的冷眼,好生委屈,“我才不稀罕呢。”,说完她猛地转过身子去,心里骂着邹野这个没礼貌的家伙。
原本觉得他即帅气又不痞气,学习还好,样样都好。以为他跟那些目中无人的男孩子不一样,没想到也是个没礼貌的,心里的好感度蹭蹭往下掉。
邹野从课桌下头把糖三角递过去,把还热乎着的糖三角放到陆离腿上,“你吃啊。”
邹野抽手上来,随手拿了一本课本,竖在了陆离桌子上,课本正挡住陆离的脸。他说,“快吃吧,一会上课了。”
陆离从腿上拿起,打开袋子吃了起来。就着邹野挡住教室里的视线,赶在老师来之前,囫囵吞枣地把东西吃完了。
老师进来时,陆离正好抹着嘴。
罚姐一站上讲台,也不急着讲课,就要整顿纪律。陆离刚把噎住的那一口咽下去,就听见罚姐开始讲规矩了。
“新校规,讲一下啊。第一,个人着装,不穿奇装异服。第二,不许带耳钉首饰。第三,不许染发烫发。”
罚姐说到这,已经开始有不满的声音了,“怎么管穿衣服啊。”
“这管的太宽了吧。”
“啊?我新打的耳洞,不能摘耳钉啊。摘了不就白打了吗,将来嫁人还要带金耳坠的啊。”
“......”
罚姐用黑板擦拍了拍桌子,制止了大家的讨论。对着底下那个要带耳坠的说,“你学习好了,甭说金耳坠了,金项链都有。你要是学习不好,嫁个穷光蛋,你打一百个耳朵眼儿也没用。”
“新校规全校都得执行,不光咱们班,整个学校都这样。老师们定纪律,也是为了大家的学习,希望大家不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以外的地方。”
“我现在开始检查,如果有不合格的咱们当场纠正。”,罚姐说着往下走,走到第一排,一个一个学生地检查。
罚姐一路走过去,发现问题还不少。衣服着装上都还没什么问题,虽说这个年纪爱美,但是都还在那个谱上,没有奇奇怪怪的着装。
问题出在首饰跟染发上,除了极个别染了发的,剩下大多数被点名的学生都是戴首饰的。
这一查不要紧,各式各样的护身符都出来了。有手上戴着红绳的,还有招财进宝的貔貅,玉观音玉佛,乱七八糟的首饰层出不穷。学生们还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护身符,这不是首饰。
罚姐走到邹野桌子外边,小教鞭指着手腕,示意让他自觉。邹野两个袖子朝上一翻,两只手腕干干净净。
罚姐又朝自己脖子指了指,邹野无奈地拉开了外套拉链,脖子上也没带什么饰品,罚姐满意地点了点头。
罚姐朝邹野里头座位的陆离示意,让陆离也跟着动作。陆离只能无可奈何地翻起了袖子,跟着拉开拉链,等着罚姐检阅。
罚姐看了有一会,陆离刚要放下手腕,罚姐喊了一声,“别动。”
陆离的手腕只得僵在原地,罚姐探着身子,朝陆离的指甲盖看去。陆离修剪整齐的指甲上覆着一道一道的划痕一样的痕迹,那是陆离昨天吃饭时弄的。
罚姐再仔细一看,指尖粉亮粉亮的,健康圈又白。她觉得这指甲过分通透了,她又凑近了一闻,确实是指甲油。不过是透明色的,也亏她眼尖,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罚姐站回身子,朝大家大声地说,“我现在再补充一点,第四,不许涂指甲油,无色的也不行。”
“陆离,你把心放在学习上,不要整天搞这些没用的东西。”,罚姐当着全班的面就点出了陆离的名字。
陆离把手缩回来,被当着全班批评,尴尬得很。不过以前被嘲笑的多了,这会也不想多说些什么,任着老师批评。
邹野不信陆离涂指甲油,他觉得陆离哪哪都好看。指甲肯定也是天生漂亮,肯定是老师误会陆离了,想着一会儿跟老师怎么解释这个乌龙。
邹野一把握住她手,凑到跟前。鼻尖嗅到刺激性的味道后,信了老师的话,确实是涂了指甲油。这下不用去解释了,可是陆离多丢脸啊,被当着全班批评。
罚姐已经从涂指甲油上升到早恋了,邹野一把捂住陆离耳朵,跟她做了个“别听”的口型。
陆离愣了一下,注意到老师没有看向这边,就任由邹野捂着她的耳朵。
听不清了,外界的声音。
邹野的手心暖暖的,贴到陆离耳朵上,随着体温传来嗡嗡的声音。老师的训教被他不是很厚实的手背隔绝在外,连同陆离被吊起的自尊心也一同安抚。
陆离涂指甲油的事不光被批评了,还上了校门口的光荣榜,全校通报批评。
罚姐也是狠,自己班的学生出这点小事儿,她给校长说了。校长觉得是个大事,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把事安排妥了。
第二天一早陆离的名字就明晃晃的印在那光荣榜上,还在有限的校规后边多加了一条,不准涂指甲油。
每当上下学经过那面墙报时,邹野都要捂住陆离的眼睛,带着她快速离开。
陆离完全不怕这点批评,她心里素质强着。只不过贪恋那点手心的温度,觉得闭着眼睛走路也不错。
通报批评显然起了反作用,不仅仅是四班的学生,整个校园里都兴起了一场风波。大家都跟叛逆似的,越不让干嘛就非得干嘛,一个个纷纷涂上了指甲油。
这其中爱美的不少,多数人打着有趣的幌子,还有些跟风的。总之几天之内学校门口的小卖铺里指甲油卖断货了,简直是风靡全校。
这场风才刚吹起来,老师们还没来得及整治,元旦就到了。元旦后头紧跟星期五,索性连着周五一块算上了,总共放四天假。
这下学生们能够连着撒个好几天的欢了,放假那天下课铃一响,学生们撒丫子就跑了。后边老师跟着喊也喊不回来,“还没布置作业呢。”
人都装听不见的一股脑跑了。
陆离回到家后,也没见着那说要回家过元旦的舅舅。姥姥正坐在案板前在包饺子,陆离洗了手上前帮忙。
她坐到包饺子的小桌跟前,左手从案板上抓起一张饺子皮,右手抄起筷子往里塞陷。塞完了两手一摁,捏得很丑,显然是第一次包饺子的样子。
陆离把那个丑不拉几的饺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簸箕里头,装模作样地找起了话题,“那舅舅不是说要回来过元旦吗?”
姥姥埋头顾着擀皮,头也不抬,“没买上票,打电话说是明天到。”
陆离又捏好一个饺子,往簸箕里一扔,“嗯,知道了。”
姥姥听着她这种漠不关心的语气就来气,“你是小辈,说话做事得有小辈的样子。”
“什么样子?端茶倒水?鞠躬低头?”,陆离手上不停忙活,那饺子皮被她捏得老长,样子实在不美观。
姥姥被她气的抬起头来,正要骂她。看见她手上捏的饺子,又朝簸箕里头看。
那几个饺子瘫软地趴在簸箕里头,有一两个还破了皮,陷翻在外头。雪白的饺子皮沾着带酱油的肉馅,外形上让人觉得完全没有食欲。
陆离又从案板上拿起一张饺子皮,姥姥一把夺过陆离手上的饺子皮,“你歇着吧,瞧你那手笨的。”
陆离又去摸擀面杖,被姥姥挡了回来,“用不着你了,大小姐,我这自己马上弄好了,你别来帮倒忙了。你去烧水吧,烧完水坐那等着吃吧。”
陆离被说的有些不快,反驳,“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做不好,是正常的,你好歹让我试试吧。”
“那你试。”,姥姥从面团上揪下一小块面团,丢给陆离,让她自己玩,跟打发小孩儿一样。
陆离烧好水,就捏着面团坐在桌子上等着吃饭。水咕噜咕噜地烧开了,饺子被下到锅里,在沸水中跟着翻腾。
陆离包的那些饺子没几下就被煮散了,饺子馅漏在了汤锅中,跟着沸水上下翻腾,没一会就翻滚成了一锅菜汤。
饺子被端上桌时,陆离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她搓着手里的面团,看着那碗饺子皱了皱眉,“怎么是这样啊?”
“这能吃吗?”,陆离问。
姥姥把她那碗也端上来,筷子往陆离碗上一放,“不能吃,你饿着吧。”
陆离闭嘴不再挑刺儿,放下手里的面团子,吹着碗上的热气。
外头天色乌黑,屋外有小孩放小炮竹的声音,嘻嘻哈哈的,听着就热闹。小孩的父母从自家屋里跑出来,朝孩子们喊回家吃饭。
屋里头还是两个人坐在饭桌上,这么热闹的日子也是冷冷清清的,一老一小互相陪伴着过完今年的最后一天。
陆离倒是不觉得委屈,自顾自地吃饺子。吃了个肉馅的发现里头放了姜沫,又夹了个素馅的饺子往嘴里送,发现更不合胃口。肉素都不对味,索性筷子一放,“我吃饱了。”
姥姥眼疾手快地一把摁住陆离,把她摁回椅子上,“不吃完,不许走。”
陆离正犯愁,碗里饺子该怎么办呢。门口就有人喊她名字了,邹野正在外边朝屋里喊陆离。
陆离一听,说了句,“我去开门。”,就连忙起身,生怕再被摁回去。
她一路小跑着去院子里把门栓拉开,看到邹野站在外头,怀里还抱着一堆爆竹,侧侧身子让他进去。
邹野没往前走,反倒是问陆离,“你吃完饭了吗?”
陆离点头说了句‘嗯’,又摇了摇头说,“吃了,没吃饱。”
邹野把怀里的爆竹往地下一扔,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个小铁盒,他替陆离打开盒子。
陆离一看,里边装的是油炸的糯米丸子,上边还裹了芝麻,一闻就知道是刚炸出来没多久,喷香喷香的。
陆离示意邹野把盖子盖回去,朝屋里的方向喊了句,“我出去了。”
不待姥姥从屋里追出来,从地下捡起鞭炮,拽着邹野的袖子,示意他赶紧走,“走啊。”
“你不吃饺子了?”,姥姥的喊声被他们两个甩在耳朵后头。
两个人找了片没人的空地,陆离擦了擦石阶,坐在石阶上头。邹野把铁盒子重新拿出来,掀开盖,香味扑面而来,陆离拿起一个丸子就往嘴里填。两个人一口一个,没一会就见了底。
陆离开口,“你怎么回回见我都带吃的?”
邹野看她,“我觉得你吃不惯这儿的菜。”
“为什么?”,陆离问。
“你爱吃的饭,这儿人都不怎么吃。”,邹野看向她,“之前发现的,这里的菜都又咸又腻的,看你都不太动筷子。”
陆离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邹野的话。
邹野起身从裤袋里摸出个打火机,从一堆小烟花里捡出一个。他走到空地的中央,放下手里的烟花,点着了芯子,回头朝陆离身旁走去。
陆离起身,并在邹野身侧,两个人一同看完这簇小小的烟花。
喷射出的火星从黄色变成红色,又渐变成蓝色绿色,明明灭灭。一分钟后,最后一个火星也迸发出它的颜色,直至掉落到地上完全熄灭。
“想要试试吗?”,邹野把打火机朝陆离递。
陆离接过打火机,从地上拿了个小烟花。蹲下找到引线,打着打火机,点燃了引线就要跑。许是引线的长短不一,才刚站起身来,引线就烧完了。
陆离真是个倒霉的,烟花擦着她的羽绒服腾空喷涌。虽然只是个小烟花,陆离还是吓了一跳,就地护着脑袋蹲在了原地。
邹野见状跑上前去,张开怀抱一把护住陆离的脑袋,半抱着她护着她往后退。
邹野被她吓得惊魂未定,陆离倒是缓过神来了,还自己笑了起来,“我跑太慢了。”
邹野借着焰火的亮光让陆离转了一圈,从上到下检查她身上,上下都没烫着皮肤。还好,其他地方都没事,只有羽绒服烫坏了。邹野见她没事,松了一口气。
那烟花还在燃烧,呲呲地往上冒火星,陆离还想上前离近了看,“这么美好,这么温暖,离近了却会受伤。”
陆离走到离烟花一步跟前,朝喷撒出的火星伸出了手,还想再探探那火星子砸到身上是什么感觉。
邹野跟在她后边一把攥住了她向前伸的手,火花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你做什么?”,邹野一把扳过陆离身子,扭着她的肩膀让她面朝自己。
“我就是想离近了试试。”,陆离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总做些让自己陷入困境的事呢?为什么要伤害自己?”,邹野显然生气了,情绪有些激动,胸口也跟着说话的频率上下起伏。
“我...”,陆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是不是...”,邹野欲言又止,“...算了。”邹野没把剩下半句话说出口。
刚才邹野护着陆离被火星砸到了手背,刚才天冷没觉出什么来,现在火辣辣的疼。
他半蹲下拍了拍陆离羽绒服衣角蹭到的尘土,“你以后,要是非要做什么危险的事,我不拦着你。只是你得让我跟着你,你得把你心里藏的事告诉我。”
邹野直起身子看着陆离,眼神里的关心藏不住,“行吗?”
陆离看着她自己的手,没有回答邹野。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邹野显然想讨个说法,不肯罢休,“陆离?”
邹野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陆离被他叫的怔了怔。她又去看鞋尖,显然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邹野用双手捧起陆离的脸颊,陆离被迫仰起了脸。黑夜中明亮的眸子倒映出陆离的样子,她觉得自己足够狼狈。
“我得回家了。”,陆离推开邹野,丢下这句话就跑走了。
邹野看着她跑走的背影,羽绒服上烫破的窟窿还在往外冒着鸭绒。在寒冷的黑夜中下起了星星点点的小雪花,飘飘落落,洒落到了邹野的手心中,坠到了邹野的心崁,扎的他又痒又疼。
邹野望着陆离跑远的那一小点,轻轻道,“你心底到底埋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