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绝尘医师堕凡世,款款孕女寻郎来?这唱的哪一折?
刚走进里间的温怜怜半途折返,探头探脑躲到门帘后,窥探起局面。
药童轻车熟路,正也准备往这个最佳视觉区蹲,却发现被占了。
“姐姐你怎么?”药童疑惑得用食指点上下巴。别动,他在思考。
温怜怜赶忙招手,“嘘。你躲到我后面,快蹲下。”
“姐姐,你该不会是在看热闹吧?”药童蹲下后得出结论。
“嗐,怎么会?”温怜怜莞尔一笑,“你家先生于我有恩,我这不看看情况,好帮你家先生嘛,你快和我说说这发生什么事了?”
药童点点头,小声娓娓道来,“这座无名山脚下,有一处村落,因为地处偏远,里长横霸一方。我家先生貌美,常有女人明明没病,却三两头来面诊,只为看我家先生一眼。不仅耽误真病人人病情,还惹来不少麻烦。喏,里长的妹妹瞧上我家先生了,要聘为夫呢,都闹了几天了。我倒是不反对,毕竟那位姐姐送来的腊肉真的很好吃,又咸又甜……
“好了好了,打住喽。”温怜怜拍拍他的小脑袋,药童赶忙自己捂好嘴。
所以,怪不得这长医师成日戴个面纱,原来是不想图惹是非啊。
长离依旧安坐在诊案前,连书写医案的节奏都未被打乱半分,仿佛闯入的这群人与他毫无干系。
"劳什子医师!别装听不见!"里长抡起锄头砸向地面,力度惊得墙壁上悬挂紧挨的瓷瓶互相碰触,叮叮当当,"你既毁了我妹子的清白,今日要么你签了这婚书娶了她,不然——"
"不然?"长离翻了翻前页,确认无误后终于停笔,抬起眸目光审视。
里长被这冷冽一问噎住,面上怒气渐显,这群庄稼汉们后方传来一阵动静。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被几个妇人搀扶着,挺个大肚缓缓走来前面,少女面色谈不上好,血色几几。
"哥...别这样..."少女扶上自己的肚子,声音微弱,眼神哀哀黏在长离身上,"长医师待我不薄,不会就这么…丢下我不管的…"
里长眉毛一横,挡去少女跟前,侧身道“妹子你别管。长医师,这婚约你要是不签就是毁了我妹子的一生。我…我就派人砸了你这医馆!”
按照长离以往脾气,大概就回个随你便,反正他没碰过任何女人,况且谁知道对方是不是装的有孕。但这不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他慢条斯理从书柜暗格里取来张红纸,摊在里长面前,
语气淡淡:我早有婚约。
里长显然没料到,众人瞪大眼看去,竟是张烫金婚书,嘶,这婚书末尾:
男方:长离
女方:漾桃花。
官府盖印更是一个不落。
“信你才怪啊!随便掏出张破纸就想糊弄我?你要真有婚约,不早拿出来了?况且方圆十里,我就压根儿没见过有“漾”这个姓!”壮汉想夺来长离手中的婚书细瞧,婚书却被长离先一步收回,壮汉显然不达目的不罢休,朝前一摆手,“都来人!这医馆,给我砸!”
砸?温怜怜一怔,心想这医馆砸了,她今天住哪?药材没了,她怎么治病? 厨房没了,她怎么吃饭??
她心中一凛,不管这漾娘子是谁,她现在是了。
内心仿若戏子出台,碎步而去语:恩人~奴家来救你了~
她装作被吵醒,揉揉眼睛,睡眼惺忪走出来,众人看见长医师背后探出来半截小脑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砸东西的动作都愣在原地。
温怜怜抬手轻指,“夫君,他们是谁啊?”
长离刚想让这位病患回去,不关她的事,没想到对方开口就是暴击。
他侧过身,对上温怜怜挤眉弄眼的视线,冷淡地赏了她几眼,终于在她快撑不住的时候,施舍一般地接过戏份。
他语气温柔,目光微微缠绵,“娘子,你先回房,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
后头那些庄稼汉们都蒙了,这这还是风光霁月的长医师吗?平时他对待女人,真的是冷漠至极,一个字也懒得多说啊。
温怜怜啧了一声,长离挑眉,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众人注意力被吸引,也都愣住,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温怜怜又跺下脚,睨长离一眼后翘起玉指,发现点不到对方的额头后,她又踮起脚,轻轻点去。长离若有所觉,配合着悄悄埋下些腰。
睫羽轻覆,他感觉额头上被温热灼了一下,垂眸看去时,她一双杏眸盈盈,恰似沾了蜜的杏脯,定定望着他,语气几丝嗔怪,“我饿了呀!就算我不饿,这肚子里的孩子也饿了!快去做饭!”
温怜怜憋着笑说完最后半句,眼见他冷玉般的眸子有了波澜,似乎因为没料到情节发展。
孩子??庄稼汉们看向长离的眼神一下子耐人寻味起来,这长医师是表面上看上去正人君子,这私底下,竟同时把两个女人肚子都搞大了!啧啧啧,实在是骇人听闻!而且哈哈,他似乎还是个惧内的!
温怜怜再得逞地眯起眼,瞥众人一眼继续说道,“你不把我伺候好,我那做县令的爹,可饶不了你。”说最后一句的时候,温怜怜的语气转变为威胁,还隐隐带些挟制意味,话是对着长离说的,似笑非笑的目光却是望着众人。
壮汉愣住,看向长离,随即嗤笑:"你这种山野郎中能攀上世家小姐?”壮汉狐疑地开始打量温怜怜,这小姑娘生得倒是清丽,黛眉轻扫,琼鼻小巧,但脸色苍白,一看就是个病秧子,"这丫头片子能是世家女?"
温怜怜立马拿出一副骄横无理的做派,冲上前去论理,“我怎么就…”并不忘朝身后人使个眼神,长离会意,一把将冲到半途的温怜怜拽回,温怜怜一个趔趄故意摔回他怀里。
长离闷哼一声,温怜怜立马扶额痛呼起来,"相公~"她掐着嗓子娇嗔,"这些刁民好生吵闹~"
心上人忽然有了婚约,情敌还怀孕了,论谁一时也难以接受,那个壮汉的妹子突然挣脱兄长冲上前:"我不信!你们若真是夫妻,当众亲一个看看!"
后面有人应和道:“对啊!长医师最讨厌女人碰他!最别提嘴!”
满屋顿时炸开锅:"亲一个亲一个!"
温怜怜顿时呼吸一滞,啊哈,玩大了。
她偷瞥长离一眼,想叫他想想办法,可对方却淡定得很,温怜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停留到壮汉妹子身上。
下一秒,壮汉的妹子突然惨叫倒地,众人顿时慌张起来。
温怜怜眯起眼睛,她虽不通医术,但常年与植物、农作物打交道,还是颇有了解,那少女唇色过白本就异常,气息轻轻重重也很是紊乱,这些绝非怀孕的症状。
"这位姑娘,"温怜怜感觉到不对劲后,快步走到她身边,语气恳切温柔,"你最近可曾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比如...山里的野果?"
少女一怔,眼神恍惚起来:"野果...对,那日雨后,我在树上采了些...尝起来甜甜的,我就多吃了几个,没想到后味快把我牙酸掉..."
“毒绯果。”温怜怜和长离同时发声,面面相觑。
屋内霎时寂静。长离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被他救回来的女子。
"不是怀孕,"长离走向少女,从袖中取出一个药方,"是毒果致幻加上前症腹部积水。这半月我每日送去你家的药,可有按时服用?"
少女被点中心事,又羞又愧低头,嗫嚅道:"我以为...那是打胎药...就...就倒掉了..."
里长手中的锄头"咣当"落地。长离叹了口气,他立刻找来药钵熟练研磨起来,动作行云流水,"三粒研碎,温水送服,她病症即可缓解。”
温怜怜见众人傻愣着,抬头对壮汉道:"还不快去找些绿豆熬成汤?这毒发作起来可是要人命的。"
一场闹剧就此化解。待村民千恩万谢地离去,医馆重归宁静。
"你懂些药理。"长离抬起眼睫,漆黑的深眸映照出她的面容,藏着探究,只不过,目光一如既望冷淡,仿佛只是想确认个猜想。
温怜怜闻言笑道:"略懂一些。我平日爱研究农作物,对有毒植物格外留心些。"她顿了顿,"倒是长医师,明明可以解释清楚,为何要任由他们误会?"
"凡人愚昧,解释徒劳。"又是这么一句。
温怜怜挑眉:"可你分明还是救了那姑娘。"
"积累功德罢了。"长离开始整理村民们弄乱的物件。
温怜怜勾唇,这家伙,她算是看出来了,就是嘴硬心软。平时嘴上凡人怎么样的,其实最见不得凡人受苦。她注视起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位"仙人"身上多了几分烟火气。她正想再问些什么,腹部却传来一声响亮的"咕噜"声。
"饿?"长离头也不回地问。
药童飞扑而出,一把抱住长离的大腿,“我也饿了先生!”
温怜怜尴尬地捂住肚子:"那个...医馆可有厨房?我厨艺尚可,或许..."
"东南角。"长离简短答道,抽空把大腿上的八爪鱼拿开,顿了顿又补充,"食材有限,注意你的身体情况,不能过度操劳,也不能…"
可他话还没说完,她人就已经闪没影了。
厨房比想象中整洁,温怜怜打量四周,她拿来灶台旁的围裙系好,围裙大了许多,看来这家伙平时也会自己做饭。
但确实如他所说,食材寥寥——一袋面粉,半袋糙米,还有一小篓野菜,墙角堆着些温怜怜叫不上名字的草药。这搭配很难做出饱腹的一顿啊,温怜怜叉腰叹口气再抬头看去,发现了挂在梁上的风干腊肉和一小筐鸡蛋。
当香气开始弥漫时,药童像只小猫循着味道跑来,扒在锅灶旁眼巴巴地盼。温怜怜笑盈盈递去一块刚煎好的草药蛋饼:"尝尝?"
药童咬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好吃!比先生做的强多了!"
"小没良心的。"长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怜怜揉完面团,正抬手擦去脸上的面粉,一转身,见他不知何时已摘下面纱,她拭脸的动作愣在原地,鼻尖上还沾着残留的面粉。
这世间真有长得如此好看的人…
五官清绝如松风水月,偏眼尾泪痣又勾出几分风流,叫人盼他言笑晏晏,又叫人盼他清泪涟涟。
长离接过药童递来的蛋饼咬了一口,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睁大。
温怜怜收收心神,继续往锅里摊饼,她得意地翘起嘴角:"如何?"
"尚可。"长离嘴上这么说,手却诚实地又拿了一片。
院落里,梧桐树叶被风吹得漱漱作响,三人围坐在一方小桌前,就着一锅野菜腊肉粥和蛋饼,竟吃出了几分惬意。药童插科打诨,叽叽喳喳说着村里趣事,长离偶尔应和,温怜怜则忙着将有限的食材变出花样——她用找到的野葱和山蒜调了蘸料,又把剩下的米磨碎做了几个米糕。
但她谨遵医嘱,没再继续做,其实本来也没什么食材了。
"你为何逃婚?"饭吃到一半,长离突然问道。
温怜怜手中的筷子一顿。她并未提及此事,想来是昏迷时说了梦话。她斟酌片刻,决定实话实说:"那国公府世子传闻暴虐成性,且这门亲事分明是冲着我家粮行来的。"
长离若有所思:"若那世子并非传闻中不堪呢?"
"那也不行。"温怜怜斩钉截铁,"我温怜怜这辈子,要么种地,要么行商,绝不做深闺里任人摆布的木偶。"她放下碗筷,直视长离,"实不相瞒,我需要十五日内退掉这门亲事。如今病体未愈,不知长医师可愿...受雇同行?"
"雇我?"长离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温怜怜正襟危坐:"我可以先做饭抵债!再说..."她压低声音,"你不是要积累功德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救我这样的大善人?"
长离轻笑一声,温怜怜捏着手里的蛋饼,等他答复,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