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暗沉,雨声淅沥,空气中浸透了潮气。
忽得,云层中电光一闪,世界像是被人按下了道无声的快门,雷声紧接着轰然而至,带来了响彻夜色的警笛。
几辆警车从远处疾驰而来,很快便停在了路边,车门一开,下来几个警察。
“具体什么情况?”
“说是有人死了。”
“谁报的警?”
“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
正说着,一警察抬头,看到了不远处路灯下站着的黑发青年。
那青年一手撑一把黑色的大伞,另一手拎着个塑料袋,全身的衣服以黑为底,白色勾边,将他的气质衬得极为疏离冷漠,有种说不出的酷拽感。
他就这么侧身站着背光处,目光正定定地看着某个点,像是陷入了某种思绪。
大概是因为感觉到有人靠近,青年抽回神,微微转过头,朝着向他靠近的警察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尸体。”青年淡声道。
几人神色各异,短暂的安静过后,老警察率先上前询问道。
“是你报的警?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晚为什么经过这里?”
“是我,崔舟,本地人,回家。”崔舟简短道。
见青年比想象中的配合,老警察的眉头松了些,又问:“你报警说的受害人在哪?”
“不知道。”崔舟伸手指了个方向,“但尸体刚刚确实就在那里。”
听见这话,所有人都看向了青年所指的方向。
这里虽然是公园的偏僻一角,但视野还算清晰,一眼就能看尽周围的情况:雨夜的公园宁静安详,隐约还透出些岁月静好的意思。
哪里有刚刚报警电话里所说的“有人死了,血流了一地”的惨状?
这该不会是报的假警?
出于谨慎,老警察还是多问了一嘴。
“受害者是你什么人?”
“嗯…”崔舟略略思索了片刻,道,“算是我室友。”
“你室友叫什么?哪里人”
“关于他,我什么都不知道。”
场面一时又陷入了种诡异的僵局,就连老警察都开始怀疑,这个叫崔舟的小伙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崔舟,我怎么听这名字那么耳熟呢?”一个年轻的警察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忽得想到什么,“难不成是前段时间从特殊行动组辞职的那位?”
一提到特殊行动组,警察们的眼神登时都变了。
“你们认错人了。”崔舟扭过头去,把半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算了,尸体都没了,就当我看错,你们收队吧。”
说完,崔舟转身就走。
青年身高腿长,几步就走出去了老远,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唉,你等等,你还得回局里做笔录。”
年轻警察刚要动身去拦人,却被身边的老警察按住了。
“你确定他是特殊行动组的那位?”老警察确定道。
“错不了,就是他,上过新闻的。”
“那就别去管了。”老警察摇摇头,“收队吧,回去和上级打个报告,这事恐怕不是假警,也不是咱们能管的。”
特殊行动组,这是当局为了应对某种异常突发事件,才在近些年专门创立的特殊单位。
目前,特殊行动组还没走进大众视野,旁人都当这是个类似于消防员或警察的单位。
只有从事相关职业的人,才对这个神秘的行动组有些皮毛上的了解,知道一旦涉及特殊行动组,这事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插手的了。
他们能做的,只有将这件事上报,交由特殊行动组进行处理。
在警察们谈话间,崔舟已经从公园离开,出现在了一栋居民楼前。
他家就在公园不远处的一栋居民楼里,平时外出购物都会从公园那条小路走,路近人少,很适合他喜静的性子。
他拎着塑料袋上楼,停在一扇门前,摸出钥匙,推门进去了。
屋内还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模样,桌椅摆得整齐严谨,每一个物品都在它该有的位置上,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觉清爽干净的状态。
但这,却让崔舟感到无比陌生。
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有一个室友。
只不过,他看不见对方。
几个月前,因为某些原因,崔舟从特别行动组辞职回家,也就是在辞职后的不久,室友出现了,来得悄无声息。
一开始,家中只是出现了一些细微的桌椅移位,几乎看不出有人动过。
崔舟在发现异常后,第一时间怀疑家中进了贼,第二天就往房间各处装了监控。
然而,监控一连几天什么也没拍到,崔舟试着蹲了几次点,也没和那个“贼”对上。
再后来,室友变得有些放肆了:整理好的东西,一转头就乱了;半夜总能听见淋浴头打开的声音;明明早已被上锁的房门,总会被离奇地打开又关上。
崔舟观察了几天,从对方的行为举止中,判断出对方如果是人类,那应该是一名身高近两米的年轻男性,而且还是个阿飘,俗称幽灵。
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个室友,崔舟倒还挺淡定,毕竟以往这些奇怪的事他也不是没经历过,况且他这室友除了“调皮”点,也没做出什么坏事,他也就随他去了。
而就在今天早上,崔舟在厕所的梳妆台上发现了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
那是一颗由某种血色晶体宝石所镶嵌制成的耳钉,不大,看上去并不多么夸张,却能让人一眼便印象深刻。
崔舟从不戴首饰,也没有乱动别人东西的爱好,仅仅是扫了一眼,就当没看见过去了。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当晚就会在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身上看见这枚耳钉。更令他悚然的是,那尸体的各方面的特征都完美符合他猜测中室友的大致模样。
一个特征符合可能是巧合,多个特征重合,就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特别是现在,崔舟回家后,家中也并没有遗留下任何室友回来过的痕迹,就像…室友再也没法回来了一样。
崔舟自认自己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些天到底还是在他心底留下了些痕迹。
莫名的,有种说不出的寂寞。
他靠在门板上想了想,从手中的塑料袋里捏出一瓶橘子饮料,放在了室友平时喜欢坐的椅子上,算是一种无声的悼念。
忽得,手机嗡嗡响了声,弹出了某人的来电,崔舟捏起手机看了一眼,抬手便挂断了。
对方不依不饶地又打了好几通,崔舟才忍着性子,点开了通话。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好一会,才发出了声小心翼翼的问候。
“崔队…舟,您最近还好吗?”
崔舟:“有事直说,没事我挂了。”
“是这样的,我从您那边附近的警局了解到,您今晚报警了。”对面的声音放得很轻,生怕崔舟一个不高兴就给他挂了,“我向他们问了下情况,请问是您住的地方附近出现异常事件了吗?需要我们上门协助吗?”
崔舟瞥了眼那瓶橘子饮料,一时没做声。
说实话,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室友的身份。虽然网络上一直有所谓鬼神之说,但在科学如此发达的现代,很难真的让崔舟相信对方是个阿飘。
特别是不久前,他还亲眼目睹了对方的尸体。
没理由一个死了那么久的鬼魂,还会有那么新鲜的尸体。
既然不是鬼怪,那室友到底是什么,就只有一种解释——异常事件。
“就算是异常事件,你们又能做到什么。”崔舟淡声道,“把我从我的房子里赶出去,就像你们把我从队里赶走一样?”
对面不做声了。
崔舟冷冷地笑了声:“你们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就别装出这副作态,令人作呕。”
“崔队,我…”
崔舟没再继续听下去,他果断挂断了电话,洗漱休息去了。
一夜无事。
第二日清晨,崔舟准时在六点睁眼,他靠着床头缓了一会,起身进了厕所。
一进门,他的目光就落在了眼前梳妆台上——那里不知何时摆着一枚血色耳钉。
这抹红迅速打醒了崔舟还有些混沌的意识,他快步走到梳妆台前,盯着那枚耳钉看了许久,才彻底确认了,这就是室友的那枚耳钉。
可室友昨天不是……
某种预感在他脑中炸响,崔舟顾不上别的,几步跑出厕所,走到昨天放橘子饮料的椅子旁。
那瓶橘子饮料不知何时被人打开了,还给喝了大半,就这么随意地放在不远处的茶几上,仿佛在嘲弄崔舟昨天看见的什么尸体全都是个笑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他昨晚认错了人,还是眼花,亦或者是某种未知的异常事件?
那一刻,崔舟的脑中过了好几种猜测,但每一种猜测都被他一一否决。
难不成一切都只是他多想?
就在他发愣之际,厕所方向传来了淋浴头打开的哗哗水声。崔舟条件反射般抬头,看向了墙上的挂钟,时间是6:15。
崔舟的记忆力一向不错,他分明还记得,昨天室友打开淋浴头貌似也是6:15。
在这之后,更多与昨日相似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厕所门被人打开又关上,靠近餐桌旁的椅子被人朝外拉了些,脚踩地面的声音从餐桌旁一路响到了卧室,又从卧室来到了客厅。
最后,崔舟眼睁睁看着自家的大门被人打开,又在短暂的半分钟后,轻轻关上。
一切就像是有人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出门前的准备,并最终离开了家门。
崔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他瞥了眼今天的日期,又翻开手机,确认了一下家中昨天的监控。
日期正常,监控正常。
唯一诡异的是,昨天和今天同时间段拍摄到的监控画面竟然完美重叠上了。
不同的只有崔舟昨天晚上放的那瓶橘子饮料被人在凌晨5:30打开了,但前天晚上的崔舟并没有放橘子饮料。
据崔舟对室友的观察,室友的行动虽然有一定规律性,但从没有像现在这样。
这简直就是把昨天的事给重演了一遍一样。
思绪刚到这,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不可遏制地从崔舟的心底浮起,他点开昨天的监控,快速拖动监控时间,最后把画面停在了自己昨天出门的时候。
监控画面左上角时间显示是下午的18:42。
崔舟放下手机,眯了眯眼,心中有了打算。
他准备在今晚同样的时间,去公园的那条小路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