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正殿内烛火通明,夜风掀起珠帘,带来几缕寒意。阙长策与秦予念并肩而立,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皇帝坐在高台之上,目光深沉,一言不发。
太子沈知言仍跪在殿中,额头紧贴地面,脊背僵直。他听到了脚步声,却不敢抬头。他知道,阙长策和秦予念来了。
“你们可知,今夜之事,是谁所为?”皇帝李笙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意。
阙长策微微垂眸,秦予念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
“臣不知。”秦予念率先答道,语气平稳,“但臣愿查个水落石出。”
李笙看着他,眼神幽深:“你倒是有胆量。”
“臣只是尽本分。”秦予念拱手。
阙长策始终未开口,只是静静地站着。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
李笙缓缓站起身,走下御座。他一步步走到阙长策面前,停下脚步。
“你呢?”他问,“你也愿意查?”
阙长策抬头看他,目光如炬:“若陛下想查,臣自然会查。”
“好。”李笙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那就由你来查,三日之内,给我一个交代。”
阙长策微微皱眉。
“陛下……”太子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悦来客栈……是臣下令烧的。”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秦予念眼神一冷,阙长策转头看向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李笙也愣住了,随即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臣……”太子咬牙,声音坚定了些,“臣得知北境使者入京,担心他们与阙大人密谈,会对南朝不利。所以……下令放火,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竟敢擅自行动!”李笙怒喝。
“臣知罪。”太子低头,“可臣也是为了南朝。”
李笙死死盯着他,许久,才缓缓开口:“你可知,你这一把火,烧死了多少人?”
“臣……”太子喉咙哽住,说不出话。
“客栈里的人,一个都没出来。”皇帝冷冷道,“包括……北境使者。”
殿内一片死寂。
阙长策眼神骤然一冷,心中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他迅速扫了一眼秦予念,发现对方神色同样凝重。
“陛下确定里面的人全都死了?”秦予念问。
“火势太大,救不回来。”李笙道,“现在北境那边已经炸开了锅,说我们南朝背信弃义,要出兵报复。”
“陛下。”阙长策上前一步,“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哦?”李笙挑眉,“你什么意思?”
“臣怀疑,那把火,并非为了杀人。”阙长策沉声道,“而是为了灭口。”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李笙眼神一凛:“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嫁祸给太子?”
“臣不敢妄断。”阙长策道,“但悦来客栈并非普通地方,若真是为了杀北境使者,为何不直接动手?反倒要用火攻,让证据彻底焚毁?”
“你是说,那些人本来就不想留下证据?”他问。
“正是。”阙长策点头,“如果只是杀人,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但若是想掩盖某些真相……火,是最好的选择。”
李笙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阙长策没有接话。
秦予念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示意他小心说话。
他缓缓坐回御座,看着阙长策:“那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臣还未查清。”阙长策道,“但臣怀疑,这件事背后,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皇帝冷笑,“你以为我会相信,太子会听从别人的指使?”
“臣不是这个意思。”阙长策道,“但太子既然能下令放火,说明他已经被人利用。”
“你这是在质疑本太子的判断?”沈知言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愤怒。
“殿下。”阙长策淡淡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你之所以会下令烧客栈,是因为你收到了某个消息,让你误以为北境使者与我有勾结,对吗?”
沈知言脸色一变。
“你收到的消息,是谁传来的?”阙长策继续问。
“这……”太子迟疑。
皇帝目光一沉:“说。”
“是……是谢无妄。”沈知言低声说。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
“谢无妄?”秦予念皱眉,“他不是已经……”
“他确实死了。”阙长策道,“但他的手下,还在。”
“你是说……谢无妄的人?”皇帝问。
“臣怀疑,是有人借用了谢无妄的名义。”阙长策道,“目的,就是让殿下误判局势,做出冲动决定。”
“也就是说……”皇帝缓缓开口,“有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想要挑起南朝与北境的战争?”
“正是。”阙长策点头。
皇帝沉思良久,最终开口:“好,那我就给你三日时间,把幕后之人找出来。”
“是。”阙长策拱手。
“至于你……”皇帝看向太子,“你先去禁闭三日,等事情查明再说。”
“儿臣遵旨。”沈知言低头,声音低沉。
“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
几人退出大殿,夜风扑面而来。
秦予念走在阙长策身旁,低声问:“你真的怀疑是谢无妄的人干的?”
“我不知道。”阙长策道,“但谢无妄死后,他的组织一直没动静。现在突然出现,恐怕不止是为了挑拨南朝与北境的关系。”
“你是说……”秦予念眼神微动。
“我想见一个人。”阙长策道,“谢无妄的旧部中,有个叫谢七的,擅长伪造身份。如果真是他们做的,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要去找他?”秦予念问。
“是。”阙长策点头,“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见我。”
“我陪你去。”秦予念道。
阙长策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你倒是越来越主动了。”
秦予念轻哼一声:“少废话,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皇宫,夜色深沉。
与此同时,在城南一处废弃的宅院中,一名黑衣男子正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宫方向。他手中握着一封信,信封上印着一个熟悉的徽记。
“谢七。”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人走进来,“你真打算按照计划进行下去吗?”
“当然。”黑衣男子淡淡道,“谢先生的遗愿,我必须完成。”
“可是……阙长策已经开始怀疑了。”
“那就让他继续怀疑。”谢七笑了笑,“只要他查不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门外的属下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属下明白了。”
谢七收回视线,轻轻展开手中的信纸,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复仇。”
夜风裹着碎雪扑在脸上,阙长策脚步未停。秦予念跟在他身后,靴底碾过结霜的青石板,发出细碎声响。
“谢七惯用假身份。”阙长策忽然开口,“上个月死了个叫林九的绸缎庄掌柜,三天前又有个叫沈三的镖师失踪。”
“你是说……”秦予念皱眉。
“谢七最爱用死人身份。”阙长策道,“他若想藏身,必定换了皮囊。”
两人拐进一条小巷,灯笼昏黄的光晕映出墙角积雪。秦予念伸手拨开垂落的枯藤,露出后巷一道木门。门闩断裂,门缝里透出冷风。
“有人来过。”秦予念低声道。
阙长策推门而入。屋内漆黑一片,空气里弥漫着陈年霉味。角落里堆着几口空棺,棺盖散落一地。
秦予念点燃火折子,火光映出地上凌乱脚印。他蹲下身,指尖抚过一处痕迹:“靴底有铁钉。”
“走得不远。”阙长策起身,“追。”
两人冲出门时,远处巷口闪过一抹黑影。秦予念拔腿便追,阙长策紧随其后。穿街过巷间,前方人影忽左忽右,始终甩不脱。
转过第七个街角,人影突然消失。秦予念喘着气停下,四周寂静无声。阙长策站在一处暗巷口,望着墙上新留的血迹。
“受伤了。”阙长策伸手触碰血渍,指腹微湿,“还流得不多。”
秦予念正要说话,头顶传来瓦片轻响。阙长策猛然拽住他后领往后拖,方才站立之处已插着一支短箭。
“跑了?”秦予念眯眼望向屋顶。
“故意引我们来的。”阙长策抽出短箭,箭尾刻着半枚残月纹,“谢七最爱玩这手。”
秦予念沉默片刻:“他知道你会查到他。”
“所以他留下这个。”阙长策将短箭收入怀中,“让我们继续追。”
“你真打算追到底?”秦予念问。
阙长策转身朝前走:“你说呢?”
夜更深了,街上几乎无人。两人刚走到街口,迎面撞上一群巡夜兵丁。为首之人举着火把,照见一张熟悉面孔。
“王统领。”秦予念微微皱眉。
“两位大人深夜外出,倒是巧了。”王统领笑容满面,“正好,卑职奉命缉拿一名逃犯,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阙长策看着他手中画像,眼神骤然一冷:“画像上的人,是你画的?”
“自然。”王统领点头,“今早抓了个可疑之人,招供说有人重金雇他刺杀太子。”
“刺客画像。”秦予念接过来看,“这脸型、这疤痕……像不像谢无妄的手下?”
“确实像。”王统领笑意加深,“可惜那人自尽了,只留下这张画像。”
阙长策盯着画像良久,忽然笑了:“王统领办事果然利落。”
王统领神色不变:“大人谬赞。”
“不过。”阙长策抬眼看他,“谢七最擅长伪造身份,这张画像,恐怕另有文章。”
王统领笑容微僵:“大人多虑了。”
秦予念忽觉不对,侧耳听去,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他回头望去,只见数骑飞驰而来,马背上之人皆着暗色劲装。
“走!”阙长策一把拉住秦予念手腕。
箭矢破空而至,擦着耳边掠过。王统领面色一变,厉喝:“拦住他们!”
刀光乍现,阙长策挥剑格挡。秦予念反手抽出腰间短匕,与扑来的黑衣人缠斗。混战中,一人直扑阙长策背后。
秦予念大喝一声掷出短匕,正中那人咽喉。鲜血喷溅在雪地上,红得刺眼。
“快走!”秦予念扯住阙长策手臂。
两人冲出包围,拐进暗巷。身后喊杀声渐远,唯有彼此粗重呼吸交织在寒夜里。
阙长策忽然停下,按住胸口。秦予念立刻察觉异样:“你受伤了?”
“没事。”阙长策松开手,掌心沾着血,“皮肉伤。”
秦予念掏出帕子要给他包扎,却被他挡住:“别浪费时间。”
“你非要逞强?”秦予念瞪他一眼。
阙长策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忽然轻笑:“你紧张我?”
秦予念手一顿,随即冷哼:“少得意。”
远处钟声响起,戌时三更。阙长策收起笑容,抬头看向天际阴云:“谢七不会就此罢手。”
“我知道。”秦予念将帕子塞回袖中,“但他为什么要嫁祸给沈知言?”
“因为他要让太子失宠。”阙长策道,“只有太子倒了,南朝才会乱。”
“可皇帝并不糊涂。”秦予念皱眉,“他今天没有立刻责罚太子。”
“所以谢七还有后手。”阙长策眼神渐沉,“而且,就在今晚。”
秦予念心头一跳:“皇宫?”
阙长策已经迈步向前:“我们必须赶在前面。”
两人再次奔向皇宫方向,夜风卷起残雪,模糊了身后蜿蜒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