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公投 第13章 拜山神（12）

天光渐暗，陆谞紧随着夕阳落下的脚步，走下山阶。

夜追着他的脚步，步步不离。

黑暗与光明仅一线之隔，偌大的山影已经完全笼罩了陆谞的影子，像要紧随其后把陆谞也一起吞噬。

阴冷的感觉从身后传来，但陆谞没有加快脚步，依旧不急不徐地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跌跌撞撞从花丛里跑出来的冯非和姜弛。

这两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浑身沾满了褐红的泥土和绿色的草叶，一身狼狈，满脸的惊魂未定。

因为挣扎而散开的衣领把脖颈全部袒露，两人皮肤上鲜红的血线已经绕过了大半个脖颈。

陆谞看到了他们，冯非和姜弛自然也看到了他。

冯非很快褪去惊惶，那双冰凉而平静的眸子里流淌出羞耻和尴尬转化而成的愤怒，情绪的转变迅速又复杂。

那双森冷的深绿色的瞳中像是有剧毒的沼泽在翻涌。

【潘多拉[个人]：堪称可以列入表演学院教科书般的表现！】

潘多拉在陆谞眼前耳边惊叹，后者心里嘶了一声，头疼的同时感到几分不耐。

按照冯非这脆弱、敏感又多疑的性格，被别人看到了狼狈的样子，指不定要怎么恼羞成怒。

“你没有进入谜境，”冯非盯着陆谞，语气狐疑，“你隐瞒了什么信息？”

陆谞在离他三米之外停住了脚步。与此同时，山路两旁立起的灯笼歘地亮起，驱散了近在咫尺的黑暗。

信息。

对了，信息很重要。

“我知道的信息之前全部都已经分享出来了。”陆谞睫羽微垂。

他穿越到陌生的世界，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清楚，又毫无准备地被扔进这个动辄会死一死的地方，本能般的行为模式帮助他暂时活着，但要继续生存下去，他需要信息。

不论是在副本里还是副本外，他都需要更多的信息来确定自己应该做什么，去寻觅恢复记忆和回家的方法。

副本的进程以时间为轴线，空间的广度注定以一己之身无法将所有“信息”收入囊中。

长夜将至，但夜晚并非安眠之时，明天的庙会是这个副本的重头戏，没有发布任务的夜晚给了玩家更多探索的时间，但这其中还没有能专门留给冯非浪费的余地。

烛光透过白色的灯笼冷冷地落到人身上，不甚明亮的灯光把人的表情照得晦暗。有风送来远方的幽香，吹得骨风铃咚咚作响，灯笼也窸窣着。

花叶摩擦的声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陆谞抬眸，清凌凌的光落到他眼里。

“天快黑了，我们该回去了。晚了，其他人困难会担心。”

翻涌又平息的情绪在冯非眼中酝酿出更深烈的墨绿，他哑声回应：“好。”

他们沉默着往山下走去，寂静的灯火照亮了通向山村的火红星点。

突然，陆谞轻描淡写地问：“你们在谜境里向神许愿了。”

冯非没想到他会主动搭话。

那声音疏冷，像是一道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月光，只在想象中激起无形的涟漪，但口中的话却像是比月光还冷的刃，划开他平静的面具。

“是我对蒂斯孛尔了解不足，但百榜之外的玩家，都像你们这样——”陆谞顿了顿，像是吐出一个恰当的词语，“轻率、疏忽、愚蠢吗？”适当地释放攻击性令人身心愉悦，陆谞也觉得通体舒畅。

冯非脸色大变，却并非怒不可遏，而是焦灼惊急地向姜弛暴呵一声：“跑！”

异变突生！

无数根粗细不一的枝藤从道路两侧的花海中急速冲出，触手一半的藤蔓上挂满了白花绿叶和某种空壳似的皱缩状瘿瘤。

细细簌簌的声响从更远的黑暗里传来，还有什么在后面。

陆谞的反应速度不比他们慢，在冯非出声的前一秒就迅速迈脚向山下跑去。

三人的身影在空寂的山道上奔跑，高高挂起的白色灯笼无声注视着他们，上面姿态妖娆的花朵随风摇曳。

但和受过长久训练的老玩家不同，陆·前植物人·谞.复健未完全版很快就呼吸急促，体力不支，口腔和喉咙泛起干涩和腥甜，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痛苦。

手脚像是才驯服不久一样不听使唤，陆谞踉跄了一下，顺手在路上捞了颗尖锐的石子，手心传来刺痛的同时石子被扔下，一柄莲枝缠绕的细剑顿时出现，支撑住了他的身体。

陆谞单脚跪在地上，耳膜鼓动只听得到心跳的声音。

藤蔓暴冲着进入他的视线，刹那间就将他包围，他像是误入了某种蛇类栖息洞穴的旅人，危险在四面八方交织，静待时机。

但旅人不会犹豫是否要求生，也不会在生死之际露出兴奋的神色。

蠕动的深绿中探出一只手。

那只苍白细瘦的手，在血红剑柄的衬托下更显得不堪一折的手，却是抬刃便斩。

狠厉而绝决。

但迎面而来的藤蔓轻易地避过了刃光，未被阻碍分毫，掠过陆谞的身体继续向山下袭去。

有花叶擦过陆谞的脸颊，带来混杂着泥土、尸骸和腐香的气味。

这些诡异的藤蔓没有伤害自己，陆谞心问为什么。

因为没有达成触发条件，陆谞回答自己。

这些藤蔓是什么？系统给他答案。

【堕种】

【名称：迷途花】

【描述：只是迷路了，就再也回不了家，所以腐烂，所以生花。“亲爱的，你好香啊~”迷途花不伤害生香骨，迷途花喜欢听梦话】

血刃消散，陆谞手心的伤口凝成一道随时可以重新抠开的血痂。

他站起身来，四周的藤蔓依旧蠕动着却都避开了他，只向早跑得不见影子的冯非二人的方向冲去。

“美人在骨不在皮，舍弃一副皮囊，得一二报偿，自有善骨生香。”陆谞恍然想到系统对扫晴娘的描述。

迷途花不伤害生香骨，迷途花不伤害他，而他在扫晴娘的谜境里主动让堕种接触自己，失去了皮肉……

虽然现在没有危险，也意味着自己暂时失去了进入这个谜境的机会，按理来说一个谜境应该至少对应了一个探索任务，还是得想办法解除这个限制，进谜境接任务才是。

陆谞心中叹息，也不知道冯非有没有接到任务，不过看目前的情况，他也不会主动把任务共享出来。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陆谞向虚空中呼唤了一声：“潘多拉。”

【潘多拉[个人]：玩家，我在！很高兴为您服务！】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潘多拉[个人]：当然~】

“不要废话了哦。”

【潘多拉[个人]：……好的呢~堕种只在最初诞生的谜境中生存和活动，但随着副本时间的推移和主线剧情的推进，谜境的范围会扩大直到完全和副本范围重合，可能有的特殊触发条件限制将消失，谜境内堕种可以在副本范围内随意活动，这种现象被称为谜境“弥散”~】

所以副本越进行到后面会越危险，要达成那个只被系统一晃而过“杀死BOSS，开启登出通道”的通关条件必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这件事急不了，眼下要做的是快点回去和队友交换信息。

陆谞穿过密林般的藤蔓，加快脚步向山下走去。

在青年还未走到山脚的时候，四周的藤蔓停下来追逐的动作，开始往来处回缩，那黑暗中接近的声响也渐渐消失。

直到他刚好走到山门处的时候，空荡的道路上，灯笼映出的惨白朦胧的烛光下只有他一个瘦削的身影。

但香烛的味道没有消失，那幽香好像无处不在，带着迷蒙的烟影侵入副本的每个角落，副本内的形势也像烟云舒卷般变换。

掩藏在夜色里的朦胧烟影缠绕在玩家的脚步之间，引向新的危险。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剩潘多拉的声音在陆谞耳边一跳一跳地响起。

【潘多拉[个人]：您已触发探索任务「一个好娃娃」（已默认完成后共享）】

【探索任务Ⅱ：一个好娃娃】

【任务描述：娃娃，一个好娃娃，一个人的好娃娃，大家都是好娃娃】

【任务内容：请找到一个好娃娃】

三个小小的身影拍着手，唱着歌，绕过村牌石，走到了陆谞面前。

那是三个大小不一，颜色不同的娃娃。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大概只有陆谞一只手那么大，黑黢黢的像是泥做的，做工粗糙，只能看出人形身体和模糊的面容。然后是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瓷娃娃，有陆谞膝盖那么高，皮肤瓷白，又哭又笑，彩绘的衣服上爬满了深色的脏污。最后一个娃娃浑身泛着金光，只有泥娃娃一半高，但做工精致，脑后留着一绺细长的百岁辫。

【堕种】

【名称：问三娃】

【描述：“泥娃娃，泥娃娃，一个泥娃娃，没见过爸爸，没见过妈妈，全都种花花……瓷娃娃，瓷娃娃，一个瓷娃娃，一见到爸爸，不再见妈妈，手脚分家啦……金娃娃，金娃娃，一个金娃娃，家里有爸爸，什么是妈妈，妈妈好吃吗……好娃娃，好娃娃，一个好娃娃，妈妈很爱他，他也爱妈妈，他们有个家……”】

三个娃娃很快走到了陆谞面前，和他仅有两步之遥，尖细的声音叠在一起发问：

“你不想要的，是这个金娃娃，还是这个瓷娃娃，或者是这个泥娃娃？”

泥娃娃用黑洞洞的眼眶注视，瓷娃娃一半脸在哭一半脸在笑，金娃娃故作可爱地眨着眼睛。似人非人之物竭力表现出属于人的表情，僵硬得诡异。

陆谞头皮一麻，下意识握紧了手，嘶了一声。

【警告！玩家当前堕落值：61！】

“你不想要的，是这个金娃娃，还是这个瓷娃娃，或者是这个泥娃娃？”

娃娃们前进一步，又问了一次。似乎是耐心有限，它们脸上古怪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紧绷的气氛催促着陆谞做出回答，他不由叹了口气，明明自己都没家了，现在还要帮怪物娃娃找妈妈。

“泥娃娃，瓷娃娃，金娃娃……”握紧的手松开，随着薄唇启合，食指依次点在了每个娃娃的眉心。

阴冷从指尖接触的地方迅速传至全身，让陆谞打了个寒颤，声音当即染上几分颤抖：“谁是好娃娃呢？”

啪的一声，瓷娃娃握住了陆谞的手腕，它尖叫着，三个娃娃都尖叫着：

“你不想要的，是这个金娃娃，还是这个瓷娃娃，或者是这个泥娃娃？”

瓷娃娃苍白的脸上的哭与笑都变得更加诡异，甚至像是用力过猛一样，它的左脸上迸出一道从下眼睑到下颌的裂痕，配合着它哀伤的表情，如同一道泪痕。

白瓷碎片落到地上，露出空洞的身体内部。

与此同时，撕裂般痛苦从陆谞的左脸传来，有零星几块血肉像是迸裂的碎瓷片一样落到了地上。

【潘多拉[个人]：玩家生命值－7，当前生命值：89~警告！玩家当前堕落值：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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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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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拜山神（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