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十一岁,既没升上青树也没走入职业教育三段,念完普育就回家做事。家里不算富裕,政策改革和职业新标没能让他们飞上去就再也飞不上去了。
一方面政府单位对外招考轮不到能力稍差的民众,军警相关的单位基本从驻卫军或武装军选调,这两种军种又由军校专门培养,没有军校学习背景就没资格进武装或驻卫。其他的中央单位则是自对口方向内招,几乎不存在社招现象,非青树教育完成者不可参考。能力优秀者还未毕业就收到相关单位的录取讯息。
另一方面职业新标落地后,各行各业的从业资格考核严格,创业难度几度攀升,对违规操作绝不姑息。即便是最底层的技术工也需要凭借综合执照上岗。
**首先没有被划分到科研方向,生物和生物(科研)是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其次没有在职业教育学院完成综合执照的考试。临到毕业时才想起来报考军校。
军校考核比系考难度低,在某种程度上比大考难度还要简单一厘。考核在大考之前,分为初试和复试两场,初试是笔试和面试。笔试考时政与军警政策,面试做体能评估,复试是核查档案和试训一月。
**以为自己一定能通过,然而在体检环节就被筛出,原因竟是外形不够端正。这一理由登在体检公示栏上,所有在这一系统内的人都能看见。
他没有被“嘲笑”,同窗默契地忽视他,对他最大的反应就是经过时捂住口鼻,皱眉或翻白眼。这种忽视比任何其他汹涌爆裂的语言和动作都要让他不舒服,可是他没有理由抓着任何一个人的身体摇晃,怒吼。
他无数次地想象过杀人,或是持枪冲进校园,见到人就扫射;或是在全年级共用的饮用水下毒,喝水等价为死亡的预备动作;或是以精神病为理由持刀扑进她的坐位,杀掉她。
她是陈伶,一直坐在他身边的同学。她不漂亮,不丑陋,学习不算特别好但比他好,应该是班上少数能考到青树去的人。她有张巴掌大的圆盘脸,笑时下巴尖尖的,变作瓜子脸。她有几个好朋友,下课时总是围在一块儿说话,谁也不会看他,他就像一块石头或者一根写完的笔。
他与她唯一一次说话是他晚起赶到班上,衣服穿反了,她看着他,小声说**。他“啊”了声,她温柔地笑着说你衣服穿反啦。马上低头牵起衣服看,真的穿反了,遛到厕所穿正后回来想让她看,想让她再说一句什么话。但她低着头一手托脸,一手写字,根本不看他。
为什么不看我?
**回家后狂乱地砸卧室里的所有东西,伏在散发腐臭的床上大哭,地面洒落着各式垃圾、纸团、没洗的碗筷,以及用光的香氛。
当晚,他梦到陈伶。她爱他,决绝地爱,爱到愿意为他放弃青树教育,和他结婚,给他生孩子,成为他的“贤妻良母”,甚至还拥有了班上另一个漂亮女生宁晟的青睐,两个女人都如此爱他。
醒过来回到学校,陈伶一如既往地忽视他,宁晟仍旧拥有好人缘,好未来,好笑容。他什么也没改变,没人和他说话,没人看他。他出离地愤怒,冲进座位将她按在身下殴打,对她拳脚相加的时刻,他看见她惊恐茫然的脸,○起了。
他的男性尊严、**,居然建立在这样的一张脸上。
拳脚和下○同时在她身上摩擦,发出的不知道是怒吼还是呻吟。
最先冲上来阻止他的居然是宁晟。她发出惊人的尖叫声,手甲挠上他的脸目,肩膀送到他的肩膀处抵住,使他不能再做任何事。陈伶像被尖叫声唤醒,癫狂地反抗,手脚并用。
更多女生受到尖叫的号召涌上来,拉扯他,拒绝他,帮助她。
梦里,两个女人为争夺他的表情、姿态、语言,他记得清清楚楚,而现实中,没有对她的讥讽,没有对她的巴掌,没有对她的愤怒,一切语言、情绪、巴掌统统倒向**。陈伶一改温柔神色,拢着痛处,用力地挥出一掌。
那一掌和这一掌高度类似,均是因为愤怒,因为他做了某事,打陈伶,撞许猷汉。挨陈伶耳光他沉默了,挨银宝暄耳光他也沉默了,脑袋像波浪一样翻滚。同样的,所有人都在看,没有人上来制止或怎样。
一双双的眼睛笔直地盯住他,好似要投射什么到他的身上。造成这一切的许猷汉却只是坐在座位上喝水,看过来的眼神和宁晟看他的表情有些类似——蔑视、鄙夷,又根本没被放进眼里。
太雷同了。就连老师走入他们之间喝止、批评的脸都可以重叠。银宝暄安宁地望着老师,批评和否定的话无法撼动他,因此连装无辜或哄骗都懒得。
“老师,也不能就这么一边倒吧。你是看到银宝暄打**了,没看到**撞许猷汉还叫出去羞辱,让他跟蔡子晋一样去死呢。帮胆子小的孩子教训一下他而已,不能只批评一个人啊。”说话的是之前在门口看热闹的女生,愤愤不平的脸,眉毛像两棵歪斜的葱。
“行了,什么时候了还在给老师找麻烦。”老师看向女生,再看向许猷汉,低着头,左手按着杯盖看不清楚表情,“一个个的都不省心,马上就要考试了还有心思搞七搞八,非要吃处分才高兴吗?”
一时间没人说话。许猷汉突然站起身,两步跨到窗边,跨坐在窗口,抬起脸已然换上银光闪闪的可怜表情,好似立刻就要一跃而下似的,那语言极具少年悲凄的意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班内的人们变成一团乱线,没人再关注**如何,一心把站到窗台边缘的许猷汉拉回来,拉到怀里,拉到办公室好言好语地劝慰他,手掌抚摸他短短的发,确认不会再爬到哪个边沿去失足才放他回去。
银宝暄在办公室外等他,对视,然后微笑,自然地牵手回班。
“下次别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了,你也知道我不好拉架。或许在学校让你有点应激吗?”许猷汉在他耳边说。
银宝暄耸肩,想了想,有点逗他的意思将:“说不好,也有可能是我对丑人的容忍限度很低。”
“是有一点点丑啦,在街上遇到的话会觉得他要偷我的ID卡。”许猷汉说得认真,好似已被偷走ID卡,正站在补办的窗口确认信息资料。银宝暄为他的口吻而笑,将脑袋搁在他的肩膀。许猷汉摸了把他的脸颊,表情松软。
他们刚回到班内就有老师来找银宝暄,站在教室门口冲他招手:“银宝暄过来,涂老师找你有事。”两双眼睛望向他,浏览他漆黑的眼瞳,戴着银戒的手指,笔挺的西装裤和平头皮鞋。他们并不言语,对视一眼后,银宝暄低头笑着整理衣领站起身,捏了捏许猷汉的肩膀跟老师离开班级。
银宝暄与老师一前一后地离开教学楼,穿过操场,穿过植物园,站在一颗炮弹树旁的库房门边。银宝暄双手插兜问:“来这里干嘛?老、师。”
老师掉过公式的笑脸回:“涂老师让你取几本教辅资料走。”
银宝暄偏头笑道:“老师,这是放体育道具的房间,教辅资料不在这里。你比我的外形还要明显。”
老师抿嘴,作出苦恼的表情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老、师。”
他的身边粘贴出一头喆猪,头部生三支大小不一的角,身量约莫4米,体重350~500斤之间,是野外捕食决斗的常胜将军。早年常有喆猪伤人事件的报道,用身体将人顶起,再将角刺穿对方的身体猛撞树木或坚硬的墙壁。若从角上掉落便会被喆猪来回踩成肉酱。即便是军警部队遇上喆猪也要小心行事。
许猷汉小时候叫称呼它为吉吉将军。
银宝暄环抱双臂,左右踱步道:“看来老师是想和我开战了,有信心赢吗?生命的角逐场哦。”
“当然。”
一只洁白的小羊羔从地底钻出,漆黑的眼瞳盯住体型庞大的吉吉将军。像极了许猷汉画过的一段故事,举着画本,用清亮童稚的声音讲述。在昨天的昨天,一只可爱的小羊在草原迷路了,它走呀走呀,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里,它说谁能来救救我呀。正在这时,吉吉将军出现了,它说——
“李老师,可以过来一下吗?”
许猷汉站在办公室门口,左手虚握成拳按着门框,蓝白色的校服显得他更纤细几分。李儒生离开座位,搂着他的肩膀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松了手歪靠着墙壁,双手抄进裤兜,凝视许猷汉,等待他先说话。
走廊时不时有学生老师经过,或上厕所,或活动身体,或说话打闹。许猷汉望着窗外有尽头的树冠,先是轻轻地“嗯”,然后说:“有人在行动了哦,**和一个老师,名字不知道,戴了枚戒指,Aethel的经典款。”
李儒生思考片刻道:“那个是卫仲,我跟他在几个基金会碰过面,他挺狠的。长得挺斯文,脑子活,是招人就敢用,这种人的通病就是有点不择手段。宝贝知道中数前年的经济危机吧,上的独家头版报,差点就清算破产。卫仲带了几个人救回来,跟达文督察那边的关系很不错。”
“你跟他交过手吗?”许猷汉对中数的经济危机有印象,连着一个月的头版头条,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中数到底会不会倒,看中央对此怎么看待,怎么处理,原本以为它倒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最后却轻飘飘地回转,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许猷汉来了兴趣,离他稍近些。
李儒生裂出笑,语气随意得像是假话:“交手是交过,被他当狗玩了。”许猷汉问他是不是真的?李儒生双手按在窗台,环住他,和他一起看着窗外,徐徐说:半真半假吧。卫仲聪明果决狠辣是真,但也不是全无弱点,近身搏斗能力一般,所以喜欢用精神体战斗,遇到等级相同或者较低的能赢,高于他的就难了。像银宝暄这一类的,他打不赢,估计是要耍阴招。
许猷汉向后靠,枕着李儒生的肩膀抬头看他的脸道:“要帮宝暄的忙哦,儒生。”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李儒生看着他,脸颊贴在一块,想到银宝暄的提议,因此将“帮助”轻拿轻放,在此刻竟有比生死游戏更重要的事情,千思万想,不如一问,“你爱银宝暄?”
“看起来像不爱吗?”
“你是不喜欢亲密范式霸权的那一种。”
“难道你喜欢吗?”许猷汉捉起他的手,夜空伏在手心,像他们这样的人都会厌倦霸权,有段时间里,他们的观念的重合的,酷儿就是拒绝“一致性”。
“规则是最好用的绳索,不喜欢但是很好用。你承认爱会诞生在任何种关系之中吗?”
“为什么要带着答案来问问题呢?不相信爱在任何关系之中就不相信爱,我也做很多梦。”许猷汉回忆起许多人,许多他深切地爱过的人,朋友、亲人、男人、女人,最终或疏远或各自生活或绝交。爱没有消失,认真地结束也是爱。
“所以,你与他是哪一种爱?”李儒生握紧他的手,窗外的树云鸟俱在偷听似的涌动。
许猷汉合眼,不想回答关于银宝暄的爱的问题,抽出手从李儒生圈定的范围钻出去,往旁走了几步,背对他,手掌搭在楼梯扶手上,干脆往上走了几阶。
“不方便回答的意思是,其实你们的爱是同一种吗?”李儒生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想到什么又模糊到无法用实际的人事物描述出来。
许猷汉侧身俯视他,有学生从他们之间穿过,叫着“老师好”流向教室。李儒生领会他此刻表情的意涵,知道许猷汉是比银宝暄难懂的那一种人,因为对“小事”满不在乎,所以尺度和感受完全模糊。
太多事情被他归类到“小事”里面,交朋友总是表现出温柔、大度、可爱甚至偶尔有点小贱的状态,那么悲伤、痛苦、郁闷、窝火去哪里了呢?如果这些事情是“小事”,什么是大事,什么会让他翻脸呢?他生气的话一定很恐怖,任何朋友都会刹住手脚,痴傻恐慌地看着他。
许猷汉忽然咧出笑,能看见他尖尖的嘴角两端和鼓起的苹果肌,终于在此时此刻感受到他脸目中被模糊的痞气的那部分:“儒生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的感情呢?对宝暄有兴趣就追求他好了,我是不会阻碍你的,他也不会自杀。”
李儒生摇头,走近他却没有走上楼梯,仰视他笑说不是追求的问题,是心的问题。如果要相爱的话,建立性关系是完全没有价值的,最重要的还是心。我只看起来像滥(交)狂而已,我也要讲心的。如果你们相爱,是哪一种爱?如果他要一只手抓着你,另一只手随便抓住谁,你要怎么办?
“这是他说的。”许猷汉极笃定,银宝暄是会在情感里出昏招的那种,为了得到宝石可以损坏口腔的笨鸦。
“如果是,你是什么态度?”
许猷汉走到最下一阶,手扪住他的肩膀,上课铃响了,嗓音和铃声交缠,语气认真得像要滴下水珠:“儒生,无论如何,他不可能一只手捉别人,一只手捉我。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也绝对不会和他成为爱人。注意,是绝对。”
“世界上哪有绝对的事情呢?”李儒生耸肩道。
“在我这里就有。”许猷汉翻转到从前的招牌笑容,拍了拍他的脸庞继续说:“你一定要帮宝暄哦,无论我这里怎样,你跟着你的心走就好了。你要是能和宝暄成为恋人也好,爱人也罢,我都会衷心地祝福你们。”
李儒生笑了,执着他的手,带他往教室走去:“一定要说的话,我不是非要得到的那种人。我是很会退缩的。”
“宝暄很聪明很漂亮也相对有担当和责任感。”
“我不因为谁很聪明或很漂亮喜欢他,这世界有的是姹紫嫣红也有的是断壁颓垣。”
许猷汉吃吃地笑了:“既然你明白,就聊聊游戏吧。”
“这个不需要聊,有人要拿首发了,我们就等着任务发布就好。别又拿三出牌组了,杀人很麻烦的。”
他们停在五班的教室门口,老师正在讲台上询问许猷汉与银宝暄的下落,看见李儒生便冲他点了点。李儒生告诉老师银宝暄被卫老师叫走以后便放心下来,招手让许猷汉回位置预备考试。
李儒生在门口站了会儿,看清**的脸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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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