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赵洵的声音从身边响起。
姜慈收回视线,抬头看了过来,赵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了。
“要回去了吗?”姜慈跟着站了起来。
“嗯,晚上要冷了。”
大概是看到皇帝已经离席,宴席上剩下的人也都起身准备离开。赵洵说着话,往前面看了一眼,那边皇帝已经转身走了。
赵洵眸光暗了暗,便也转过头,与姜慈一同回到了行宫的住处。
深秋里,一天更比一天冷,更不用说草原边上早晚温差很大,行宫的卧房里都提前暖好了炉子,姜慈一进屋子里,只觉得暖洋洋的,熨帖了一身的寒意。
此时,草原上的篝火已经燃尽,窗外夜色重归一片黑暗。赵洵在门口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了,这才关上门,在桌边坐了下来。
他点燃桌上烛火,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对姜慈道:“有两个消息。”
姜慈一听,立刻凑了过去,坐在赵洵边上,看着他将其中一张纸条展开。
这张纸条没有什么特别的,上面只有两个字,“西三。”
姜慈问:“这是……方位?”
赵洵嗯了一声,“和洪的住处,看来你今日遇到的院子确实是和洪的。”
姜慈喜道,“我还记得怎么去,这倒是派上了用场!”
赵洵点点头,先将这字条放在一边,接着打开第二张。这张纸质就粗糙些,看上去不像是京中常见的纸质。
纸条上也只有一行字,是姜慈熟悉的字迹。
——“已到北境。”
“是常捕头他们?”姜慈算了算时日,“如此一来,他们这会儿应该开始调查,顺利的话,这次围猎之后,我们便可以与他们在京城重逢。”
“嗯。”
目前行动都在计划之中,赵洵将纸条凑近烛火燃了,腾腾的火光映照在他眸底,看上去格外深沉。
“今日你在和洪院中见到的宫女,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的侍卫若兰,严格来说,和之前跟你说的那些宫女都不一样。”赵洵将纸条丢入盆中,一边对姜慈道,“此人不是一般宫女,她只负责和洪的安全,平常都隐在暗处,偶尔会以今日宫女的模样的示人。”
姜慈恍然,怪不得她今天看到这位若兰时,一点印象也没有。毕竟在来之前她已经做足了功课,和洪身边的几位侍女长什么样,她都牢记于心。
赵洵继续道:“她一般是不出宫的,没想到她这次也跟来了行宫,我也很意外。”
“难道这次行宫还有什么大事吗?”姜慈想了想,“不会是这位和公公提前知晓了什么……”
“应该不会。”赵洵叹了一口气,“若是如此,那圣上身边不可能只有那么点人。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姜慈沉思片刻,问道:“这么说来,要是这位若兰只守在院中,反而说明了院子里真的有什么重要物件。”
“嗯,不过这样一来,你潜入的难度就更加大了。”赵洵皱眉道,“我虽然没和这个若兰交过手,不过听闻她的身手不俗,在京城也能排得上高手。”
“那我……我这功夫要是遇上她,能有胜算吗?”
赵洵看她一眼,似乎真的认真想了一会儿这个问题,道:“你如果真的与她交手,就算能赢,但恐怕也没办法从行宫活着出去。”
这说得倒是没错,赶在行宫动手,不管是为了什么,罪同刺客处置,自古以来,还没人能在行宫得手的先例。
“所以,你一定不能被发现。”赵洵看着她道,“只是一个若兰的话,我可以帮你调虎离山,不过机会只有一次,我的建议是再观望两天,确定和洪那边有什么人,最好能摸清那个盒子藏在何处,万全准备后,再动手不迟。”
姜慈自然没有异议,“听侯爷安排。”
赵洵点了点头,“好了,今天也累了,明日恐怕还要起早,先休息吧。”
“嗯。”
两人还像昨夜那样,一个睡在里屋,一个睡在外屋。
姜慈躺在床上,看着外面的烛火忽得一下灭了,便知道赵洵也睡下了。
房中另外一个呼吸声很快变得又慢又长,姜慈睁着眼,明明今天骑了一天的马,已经很累了,但是睡不着。
她拿出那个锦盒,在月光下,锦盒的漆面将月色映出一丝绯红。虽然赵洵说了不用她回复什么,不过这种事怎么可能将完全抛之脑后。
可是小侯爷回来之后真的半句话没提晚上的事,这反而让姜慈彻底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难不成就算以后自己也不回应,赵洵他就永远都不再提这件事了吗?
姜慈越想越没了睡意,她甚至有点不服气地想,怎么始作俑者现在能睡得这么香?赵洵不是说他也很紧张吗?
这么想着,那锦盒却没关好,这样悬在半空,盖子一松,其中一个耳坠就顺着打开的缝里掉了出来。
“哎!”
姜慈轻呼一声,眼疾手快接住了耳坠,这才没砸在脸上。
将耳坠放回盒子前,她捏着耳坠看了一眼。晚上收到时她受到冲击太大,还没仔细看过这耳坠长什么样子,如今在月色下,白玉的色泽宛如月华流光。她想到赵洵说这对耳饰是她母亲留下的,就不由依着这耳坠想起赵洵的娘是什么样子。
应该是温婉又亲和的女子吧,就像这对耳坠一样。
想到这儿,姜慈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个曾经出现在梦里的白衣身影,那身影也是如此优美,只是看了一眼便叫人难以忘怀。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屡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呢?
姜慈出神地想着,下意识在手中抚摸那耳坠,摸着摸着,她忽然觉得这手感有些熟悉……
她手上动作一顿,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想到了,这玉……
她从怀中拿出一直贴身带着的小布袋,接着从中拿出一样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东西——那支从江南找到的白玉簪!
“听太后说,这玉是以前进贡到宫里的,用了一部分材料,打造了这一对耳饰。”
“没说是从哪儿进贡来的?”
“这倒是没提,当时也没想起来问。”
赵洵一边答着姜慈的话,一边将盛好的粥推到她面前,“先吃饭。”
今日两人起得很早,赵洵是不得不赶早上的围猎,姜慈是从昨晚发现了白玉的事,压根就没睡着。
虽然时间很早,不过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鸟雀在树梢上叽叽喳喳叫着,比屋子里的某人有活力多了。
赵洵看姜慈端起碗,看着她眼底一片疲惫,道:“你昨晚既然发现,为何不早点叫醒我,一个人思索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吧。”
“只是推测,我也想捋清楚些再来问侯爷。”
“那你捋清楚了?”赵洵挑眉看她一眼,“两个人想总比一个人猜要好些吧。”
“这么说的话,这对耳饰也算是皇家的东西,如果白玉簪与它是同源,岂不是证明了这白玉簪也是出自皇室?”姜慈说了这儿,有点不敢再继续说了,如果白玉簪与她身份关联密切,那么她的身份又将是什么?也与皇室有关吗?
“当初在江南时看到你这支簪子,不像普通物件。”赵洵从姜慈手中接过簪子和耳坠,仔细打量片刻,“确实十分相似,世上这样细腻无瑕的白玉本就稀少,能遇到两块纹路如此相同的更是难上加难……不知道这个白玉簪有何过去,但是可以从这对耳饰入手。”
“侯爷打算如何做?”
“这好办,要问就问最了解此事的人,我找个机会再去问问太后。”赵洵就将此事接下了,又把两样东西都给姜慈收好,“倒是你今日这副样子,还能出门吗?不然就留在屋里休息?”
“不用,我不累。”姜慈摇摇头,“若是一个人留在这,也是要多想。”
赵洵叹了一口气,“好,那你今日不要骑马了,还在昨日的老位置歇着吧。”
围猎第二日,天气阴。
今日他们出来的早一些,天气又没有昨日那般好,所以猎场上的人并没有那么多。
引路的小太监还“好意”地与赵洵道:“今日圣上有些乏了,可能要晚些来。”
赵洵点头,给小太监一锭银子,问:“晚宴呢?”
小太监乐呵呵将银子收下了,回道:“今日天色看着要下雨,所以晚宴取消了,晚膳会送到各位主子的屋子里。”
“好,你去吧。”
小太监行了一礼,离开了。
围猎场上比昨日少了许多马,就连休息的篝火处也没坐着几个人。姜慈随便挑了一处坐下了,谁知赵洵前脚刚走,后脚周围就传来了脚步声。姜慈起初还以为是昨日那伙人,回头一看,愣了一下。
属实没想到这位会到这僻静的地方来。
她起身道:“太子殿下。”
“免礼免礼。”太子裹着一件厚袄子,看上去不像是来围猎的,倒像是来冬眠的。他似乎察觉到姜慈的视线,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前些日子身子不适,这会儿还是保重为主,叫阿岚见笑了。”
姜慈连忙道:“阿岚不敢。”
她说着话,又看了一眼,只见上次那个文瑞先生此时也跟在太子身边。她便也了然,看来这位文瑞先生也不仅仅是在太后寿宴上献诗的门客而已。
那文瑞先生往姜慈这边看了一眼,报以温和一笑。
姜慈也回以一笑。
只听文瑞先生道:“昨日见阿岚姑娘在马上十分潇洒,今日怎么不去了?”
姜慈道:“只是会些皮毛,昨夜腰酸背痛,再不敢骑了。”
文瑞先生见她一脸憔悴,也不疑有他,便不再言语,在太子旁边坐了下来。
姜慈见此便也入座。
从这里,能瞧见赵洵的马在远处飞奔,那身影似奔腾的江水,策马长啸,潇洒澎湃,观者也不免心中燃起一丝热血。
过了一会儿,只听太子感叹道:“赵洵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在京城这片小地方还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