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刚才说了什么?
直到江翎彻底消失在视线内,徐寂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留下了一句什么话,眨眨眼低头望去,正正瞧见一条黑色手链挂在他的伤手上。
玉珠在日光照耀下闪闪发光,徐寂心跳一滞,许久后才在不敢置信中拼凑出了江翎给他留的话。
他、他特意给他编了一条手链?!亲手编的?!
徐寂觉得自己肯定没睡醒。猛掐自己的人中,直到将那处掐得通红,才意识到不是梦。
江晏之真的给他编了一条手链!亲手编哒!是给他玉的回礼!
徐寂高兴得抱着手串飞上榻四处打滚,原本坐在肩上的天使小狗也飞奔到一旁晃着尾巴撒着欢。结果一得意忘形,天使小狗把自己绊倒了不说,徐寂也乐极生悲往脑袋上磕了个大包。
天使小狗:“……”
徐寂:“……”
呜。
***
直到回来江翎才想起,被徐寂这么一打岔,他忘记问徐寂战功的事情了。有点懊恼,但他也不可能天天上山去找徐寂。看来只能再过一阵时间再说了。
他想事情想得直叹气,但在想到徐寂的笨模样时又忍不住莞尔一笑,觉得坏心情好像都被他一扫而空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玉石,许久,他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弯起双眸想。他真可爱。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自己编的手链。
……罢了,不喜欢便不喜欢吧。
江翎想到这儿,忍不住蹙了蹙眉。越想心越乱,他索性将玉搁回盒子中,又转而去找书来看了。
***
“主子,您之前吩咐的事情,有消息了,”长岩小心翼翼开口:“只是我们这次还是去晚了,那孩子的父母……”
徐寂眸色一滞,许久后才反应过来,皱了皱眉,问:“孩子情况怎么样?”
“喝了三天的药,现在情况好多了。”
“抱……”话说一半,徐寂才像是意识到什么,挥了挥手,叹叹气道:“算了,抱给晏之吧。”
“好。”
想了想,长岩又问:“邀功吗?”
“我是那种人吗!”徐寂给他一脚,“悄悄放过去,不想邀功。”
“……哦。”
……
月黑风高。
长岳按下自己的斗笠,确保自己的脸尽数掩盖在斗笠之下后,刚想迈开步子离开原地,却见怀里的小娃娃揪着他的发丝猝不及防“哇”一声哭出了声来。
长岩疼得龇牙咧嘴,却顾不得自己,赶紧抱着孩子笨拙地哄:“祖宗哎——你别哭了,我得悄悄把你送出去啊,主子说了不要我邀——”
“长岩?”
话未说完,长岩僵在原地心如死灰。
许久后看着江翎讶异的脸颊,微笑闭目。
完了。
***
在营中交代了半晌,江翎皱紧的眉头才陡然舒展开,轻轻抚着怀中小娃娃的背。动作熟稔无比。长岩看得愣了,心里嘀咕着他怎么那么熟练,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好作罢,暂时放弃思考,低下头道:“人送到了,那我先走了。”
“徐寂让你来的?”
长岩头皮一紧,点点头道:“不是。”
江翎:“……”
他这个举动恰恰坐实了江翎的猜测,沉默片刻,江翎才艰难开口发问:“那他的父母……”
“我们去晚了,”长岩的眸色也变得有些黯淡:“……无力回天。”
“我知道了。”江翎闭了闭眼,“多谢。”
长岩一怔,反应过来后垂下头,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原地。盯着已然在襁褓之中安然入睡的小孩望了许久,江翎微微低下头和他贴贴脸颊,喃喃道:“秦儿……”
尚在睡梦之中的小孩嘤咛一声,像是在答应着他。上一世他被匈奴贯穿胸口的画面仿佛还历历在目,鼻头一酸,江翎轻轻将他抱上榻,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落下泪来。
养小孩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把江秦养到那么大,最后却白发人先送了黑发人。说不难过那是假的,可既然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便一定要好好护好他的秦儿。
他的结局不应该只是如此。
***
“我靠,长岩,我傻逼吧?”
半夜,徐寂从梦中惊醒,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巴掌,“我只让你送了孩子,那孩子吃什么?”
长岩一怔,显然是也没想到这一茬。两人都五大三粗的,糙着长起来的,一根筋儿,哪儿能一下子就想到那么多东西。想到这儿,徐寂赶紧下床穿上鞋,让长岩赶紧休息早上还有事要他办,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长岩料想他是去找母羊了,忍不住出言提示:“主子!这附近空无人烟!不会有羊的!您要找也带匹马去!”
“我知道哪里有!山路不好走,带马费事,你睡吧,我早上就回来了!”
……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徐寂就回来了。脸上脏兮兮的布满了灰尘,牵着的母羊却好好的。长岩见状,赶紧将母羊接了过来,震惊道:“主子,你在哪儿找到的?”
“翻了半座山找的,”徐寂把鞋上的脚一蹬,骂骂咧咧道:“鞋给我跑烂一只,角都快把我拱成啥样了,行了,你赶紧给他送下去吧,我得回去补觉了。”
看着他肩上被磨红的痕迹,长岩一怔,又看了地上的母羊一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徐寂是翻了半座山过去找羊,又翻了半座山把羊背回来的。
他不禁开始揣测起江翎在他心中的份量。想了想,至少不会比他爬过的半座山轻。便带着母羊下了山,不再去深思了。
***
看到面前的母羊时,江翎表情一滞,许久后才艰难开口:
“附近空无人烟,你……”
“是主子找的。主子夜里想起来孩子没吃食,月份小也吃不了其他的,翻了半座山才找到这么一头母羊。”长岩给自己擦了一把汗,头一次给徐寂邀了功:“刚找到就给您送下来了,应该不算晚吧。”
“他……”
“主子睡觉去了,”长岩想了想,又补充道:“鞋子跑烂一只,肩膀磨破了,手上的伤口还遭羊角拱了,还可怜的。”
说完,他又故意捂捂自己的嘴,惊讶道:“哎唷——我都忘了,主子不让我说的。”
江翎心中满是事,对他的低劣表演无所察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目送长岩离去后,他便拿来小碗盛了羊奶,拿着小小汤匙一勺一勺喂给了孩子吃。
孩子吃饱了之后就睡了,只苦得江翎心不在焉地练着枪,满心想的都是徐寂。
为了一个同他毫无干系的孩子,他竟然肯做到这般程度。还是在自己曾明确拒绝过他的情况下。
江翎忍不住重新开始思考起自己和他的关系。
越想越乱,越练越乱。江翎练到最后已经烦躁到了极点,知道再这样练下去也练不出什么明堂,索性便心烦意乱地搁下长枪,坐在原地狠狠揉了一把自己的脸。
不对。
这样不对。
他不喜欢男人。理智叫嚣着,烦躁不安。
可徐寂对他那么好。他的心在因为他而凌乱。感情争辩着,喋喋不休。
想不明白,想不通。他知道,是他太在乎世俗的眼光,旁人作何他管不着,可他不想接受旁人的指点,以及异样的目光。那会让他感到很难堪,更会让他的父母蒙羞。
这有违伦常。不为天地所容。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反复在脑中争辩搏斗,宛若狂风席卷,将脑子的思绪绞成无数块碎片,凌乱地飘洒着。让他难以继续思考,却也难以放弃思考。
就这么在不上不下的状态里纠结挣扎许久,最后是江秦的哭声将他唤醒。
他便蓦地回过神来,冲回营中将江秦抱起,抿抿唇逃避般想。
那就再想想吧。
再让他多想想。多给他一些时间。
……自欺欺人。
***
徐寂浑然不知自己一个举动给江翎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倒在屋里呼呼大睡了小半天,是神清又气爽。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身,便打着呵欠下了床,自己生活做饭去了。长岩还没回来,他生了火,估摸着份量舀了两碗米,拿水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将米过了几道水、又弄好之后,便走到院外去拔葱了。
勉强揪了两根葱,又拔了几颗大白菜,徐寂回到灶房,哼着小曲开始洗菜。菜新鲜着,刚拔的。徐寂对自己拔菜的手艺感到很自信,将泥土层层洗去后,便又滤干水,转身去切菜。
切了两下觉得有些钝,他便拿起碗,在碗底磨了磨刀。磨完之后果然快了不少,徐寂摇着尾巴切菜,切完之后等了一会儿,米好了。他便拿来锅铲将米铲起,想着长岩好像爱吃糊糊的底,又拿来另一个碗将焦糊的那一块单独铲了进去。
随后拍拍手,开始炒菜!
徐大厨一登场,样样菜手到擒来。长岩回来的时候徐寂刚好做完最后一道菜,便让他赶紧洗完手端着碗去吃饭了。长岩嘿嘿一笑洗了手,吃饭的时候也不说话,就这么笑而不语地盯着徐寂看,盯得他心里发怵,忍不住放下饭碗问:
“老看我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