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巨响,原地瞬间如放了炮一般,接二连三开始响起“嘭嘭”声。一行人被炸了个人仰马翻,徐寂顺势捂着耳朵滚到长岩身边,见不远处信鸽飞出,才放心地躺在原地,闭上了双眼。
连续三天三夜未眠,他本来浑身上下都紧绷着,这一蓦地放松下来,才察觉到了疲惫。爆炸声吵得人心头烦躁,被火药味一呛,徐寂干咳两声,一不小心牵到了嗓子,蓦地吐出了两口鲜血来。
长岩赶紧奔过去,“主子!”
稚嫩的脸颊上布满疲色,徐寂颤抖着手朝着长岩伸去,长岩以为他是要说遗言吩咐什么,挂着泪水把脑袋探过去——
徐寂便毫不犹豫地把手上的鲜血和灰尘全部蹭在了他的衣服上,感动着虚弱开口:“好长岩,就知道没看错你,还知道过来主动给我当帕子。”
长岩:“……”
长岩快气死了,和徐寂对视半晌,咬牙切齿开口:“主子,我想现在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不要啊——”徐寂哀嚎,都这样了还不忘恋爱脑,“我还得回去找晏之呢。”
长岩无语,拽着他把他扶了起来:“主子你没救了。”
“还有救,”徐寂给自己顺气,顺了大半天,才把那口险些害得他撅过去的气顺回来,朝着四周吩咐一句“去把粮带回来”,便一瘸一拐地顶着脏兮兮的脸颊离开了原地。
长岩看得心下直叹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震惊道:“都炸成这样了还要收呢?”
徐寂没搭理他,三天三夜把他的半条命都磨没了。坐在水洼旁捧起一捧清凉的水把自己的脸洗得干干净净,才又强撑着起身,朝着远处而去。
***
“什么?!”裴卿书激动得嗓子都劈了叉,按着江翎的肩膀不肯松手,“你是说那小子把宋琦的粮和火药都炸了?”
“是。”江翎点头。
“怪了,”裴卿书皱紧眉头,“咱们找了李义铭那么久,都没找到,他一找就找到了?还给人炸死了?”
“他以前和宋琦是一起的,”江翎替徐寂打圆场,赶紧把裴卿书推了出去,“胡叔叔刚刚叫你呢,赶紧去准备吧,晚了怕消息传到宋琦那边,咱们就抓不到他了。”
“怪哉怪哉。”裴卿书嘀咕着远去,江翎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穿上战甲,攥紧了手中的信纸。
***
烈火四起。
尸体被火焰焚烧的味道源源不断在四周蔓延,爆炸声此起彼伏。眼见就要支撑不住了,唐明正要请示宋琦作何打算时,却猝不及防收到他已然逃跑的消息。
最后只能忍着愤怒与屈辱憾然投降。
这一战打得漂亮,让胡将军心中的大石头彻底落下,回到营中时嘴角就没下来过,对徐寂赞不绝口。说虽然谢林走了,但他徐寂也算得是个人才。江翎本来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他这么说,霎时就不乐意了,忍不住开口反驳:
“唤星和徐寂都有各自擅长的东西,何必拿他二人作比。”
胡将军一怔,反应过来后捋着胡子哈哈一笑道“是”。江翎闻声,眉头这才舒展开了一些。正欲并肩同胡将军走进营中,信鸽却直直落在了他的肩膀。
洁白的羽毛染上鲜红,嗅到鼻尖淡淡的血腥气,江翎心头一惊。
他受伤了?
还是胡将军先反应过来,率先解下信鸽脚上的信,盯着看了半晌,用探究性的目光看向江翎,试探性问道:“晏之,你和徐寂……”
“什么?”
见江翎心事重重的模样,胡将军只好咽下疑问,将信递到江翎手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便叹着气离开原地,进了营帐。
江翎心不在焉地打开浸了血的信纸,而后在看到信上的内容时彻底怔在了原地。
信上只有一句话,字迹很潦草。
写的是。
——“我的战功全部记在江翎身上。”
***
“嘶——长岩你轻点!你要痛死我吗!”
“平时也没见你那么娇气,”长岩面无表情,心头还记着他拿自己当帕子擦的那一茬,下手更重了,理直气壮道:“阁主你都十七岁了,已经离真正成为一个男人不远了,这点小伤口还要哭爹喊娘的,多羞!”
“我就要喊!”徐寂气得朝他龇牙:“我喊了有人心疼我。”
“噢,”长岩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给他包扎,“我还以为您是忘记手上有血了呢,原来是故意的。”
“你管我,”徐寂收回被包扎好的手躺回软椅上,冷哼一声把自己翻了个面背对着他,“行了,这里不需要你了,滚吧。”
“哦,”长岩伸出手,比了个要钱的手势,“一两。”
“什么一两。”徐寂莫名其妙。
“衣服,”长岩温馨提示,“阁主你拿我的衣服揩手。”
“你那破衣服值一两?!”徐寂炸了毛。
“那是你赏给我的,阁主,”长岩晃了晃手:“你自己说的,有价无市,天下仅此一件,我没收你一千两黄金就不错了,阁主,给钱吧。”
徐寂:“……”
坏了。当初瞎编的一句话,没想到现在砸了他自己的脚。
面面相觑许久,徐寂正面着地躺了回去,在荷包里摸索了半晌,才找出一两银子朝他扔了过去,闷着声没好气道:“滚吧!”
长岩一见银子就眉开眼笑,当即高高兴兴地滚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在原地懒洋洋地趴了许久,徐寂捂着脸左右打滚哼唧好久,才松了手呼呼往自己的手心吹着气。
疼疼疼疼疼死他了啊!!!
疼得泪花子都窜出来了,小狗用手心小心翼翼贴上自己的脸颊,试图用蹭蹭的方式让它好受些。后来果真好受些了,他便松了口气,正欲起身滚上榻时,门外却猝不及防传来了一道他意料之外的声音:
“徐寂,你在里面,是不是?”
身体一僵,等到徐寂反应过来门外的人是谁时,彻底慌了神,猛地朝着床底窜去,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将自己藏起来。然而他这几个月吃得好喝得好,身子在不知不觉中早就抽了条,哪儿还能挤得进去。
小狗急得满头大汗,眼看门外的身影就要进来,他急中生智躲进了衣柜里。“啪”一声关上衣柜后,又掩耳盗铃地捂住自己的耳朵,假装自己听不到。
刚好闯进来的江翎:“……”
往四周环顾一圈,视线定格在衣柜上。江翎沉默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衣柜走去,轻轻敲了两下,“躲在里面不闷么?出来说话。”
“不闷,”见被发现,徐寂索性不再隐藏,咬着手指,不高兴道:“我不想出来。”
“好,那就不出来吧,”江翎温声开口:“我们就这么说话。”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长岩没藏好,”江翎垂眼望着他缝隙之中露出来的半截手指,毫无由来地想到了那张浸了鲜血的信纸,忍不住皱起眉头,关心问道:“你受伤了?上药没有?”
他不来徐寂会难过,猝不及防来了徐寂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心慌乱得好像有一百只小狗在蹦蹦跳跳,脑袋转了好久的弯,他才勉强开口道:“伤、伤了,药了。”
脑袋一片空白,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结结巴巴在说些什么话。即使知道江翎看不到,却还是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觉得好尴尬。江翎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忍不住弯起唇角,拿出了前世哄孩子那一套,柔声开口:
“伤的哪里?伸出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徐寂正好吃他这一套,被哄了半晌,便顶着七荤八素的脑子、捂着半张脸把包扎好的伤手磨磨蹭蹭伸出去了。刚伸出去才察觉到不对劲,正欲将手收回,江翎却蓦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让他逃离。
温暖的手心将手腕包裹着,江翎垂眼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周围,时不时问一句“疼不疼啊”之类的话,徐寂本来都感觉不疼了,被他这么一问,顿觉伤口泛起阵阵疼痛,让他红了眼眶,声音委屈着,带着鼻音:“疼呀。”
江翎便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给他的伤口吹着气。
徐寂觉得自己的魂都被这几口气吹飘了。天使小狗和邪恶小狗在半空乘着云朵船飘飘然半晌,才又慢悠悠地回到他的肩上,扯着他的耳朵拉回了他的神智。
“哎唷——”
徐寂被扯得没法,终于不再发呆,扯扯自己的手,表情好羞赧,“你、你松手。”
“好,”江翎从荷包中掏出手链和玉,将其挂在徐寂手指上后,便将他的手推了回去,“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好……不对!你往我手上挂了什么东西!喂!江晏之!你回来!把玉带回去!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不要扔了就是,不要还给我!江晏之!你听到没有!”
眼瞅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江翎也不搭理自己,徐寂一咬牙,瞬间破开衣柜冲了出去,一溜烟跑到江翎背后,顺手将玉石塞到他手上后,便火速离开了原地。
江翎:“……”
全程江翎都没来得及转头,他都想问问他是不是猴子了,怎么溜那么快。
直到跑到屋子里关上了门,徐寂才捂捂几乎快跳出来的胸口,大声道:“不许再把玉还给我!听到没有!不然我就会很讨厌你!”
“徐寂,你……”
“我、我送你玉,”徐寂红着脸磕巴开口:“是因为、因为我……”
“我喜欢你。”他眼一闭心一横说出这句话,便又大声道:“你要是拒绝我!就把玉扔掉!不要还给我!我不想知道你不喜欢我!”
江翎想说自己没有扔掉,也想说自己没有不喜欢他。但没有不喜欢也不等同于喜欢,他现在只是对他有好感而已。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歧义,便也没说,幽幽留下一句“那我给你编了一条手链,便当是回礼了吧”,便捏着手心的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