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巷口的沙尘掠过,吹得沈曦染血的衣袖轻轻晃了晃,云昭下意识将她往内侧带了带,避开风口,声音比风声更沉:“不管是不是,接下来不能大意。陆小姐我先送你回府,账册和铁盒我来保管,免得你带着证据遇危险。”
陆知礼看向沈曦,她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我家离这儿近,你还是先带沈曦去医馆,她的伤耽误不得。”
“行。”
到了巷口分岔路,云昭叫住候在那儿的长宇,把陆知礼托付给他,又反复叮嘱:“送到陆府门口,确认有人接了人才算完。”
长宇点头答应:“好嘞公子!”
云昭目送两人走远,才重新扶上沈曦的胳膊,指尖轻轻调整了姿势,确保完全避开她的伤处:“现在去医馆。”他说话时,风还在卷着沙尘打旋,便刻意往内侧靠了靠,用肩膀替她挡住大部分风,玄色衣料蹭过沈曦的衣袖,带着淡淡的暖意。
沈曦没说话,只默默跟着他的脚步。
两人并肩走着,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与远处医馆门口悬挂的杏黄旗重叠,药草的清香也顺着风飘了过来,冲淡了空气中的沙尘味。
快到医馆时,沈曦忽然轻声开口:“云昭,今天……谢谢你。”
云昭侧头看她:“难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曦被这话堵得一噎,果然这人不能讲好话,说他点好就蹬鼻子上脸!
说话间,医馆的伙计已经迎了出来,见沈曦胳膊裹着染血的衣袖,立刻引着两人往内间走。
内间的木桌上摆着盏青瓷药碗,碗沿沾着些深褐色的药渣,窗台上的薄荷被风拂得轻轻晃,清冽香气混着药味漫了满室,倒让沈曦紧绷的神经松了些。
大夫提着铜药箱进来了,刚剪开她的衣袖,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伤口深着呢,得缝两针,姑娘可得忍忍。”
沈曦刚点头,就觉酒精擦过皮肉,疼得她指尖瞬间攥紧了竹椅扶手,指节泛白。
大夫取针线的动作没停,银亮的缝针在烛火下晃了晃,针尖挑着深褐的药线,刚挨上伤口,沈曦就闷哼了一声,额角的汗顺着鬓发往下滑。
“忍不了就说。”云昭原本背对着她整理食盒,听见声响,动作骤然停住,手悬在半空片刻,才缓缓转过身,手里多了块干净的帕子,没递过去,只放在她手边的桌沿:“咬着,别咬唇。”
“姑娘再咬牙撑撑,就剩最后几针了。”
话音刚落,最后一针收线,大夫刚要剪断线,沈曦突然疼得往前倾了倾。
云昭脚步下意识地往前迈了半步,手已经抬到半空,见她稳住身形,又默默收回,只弯腰将桌角的青瓷药碗往她那边推了推,碗沿的药渣被他指尖轻轻拂去,语气依旧淡:“等下喝了药,能缓点疼。”
大夫剪断药线,指尖捏着纱布轻轻绕上沈曦的手臂,动作比之前更缓了些,还特意避开伤口最疼的地方:“好了姑娘,这纱布每日换一次,别沾着水,过几日拆线就利索了。”
他收拾铜药箱时,又从箱底摸出个小巧的瓷瓶,放在药碗旁,“这是止痛的药膏,要是夜里疼得睡不着,就抹一点在纱布外头,不碍事。”
“多谢大夫。”沈曦点点头,刚想抬手道谢,却扯到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指尖又攥紧了竹椅扶手。
大夫瞧见了,连忙摆手:“姑娘别乱动,先歇会儿。”他瞟了眼桌上没动的药碗,又补充道,“这药得趁热喝,凉了药效就差了,我去外头叫小厮给你端碗温水来,送送药。”
说罢提着药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还特意把门关得慢了些,没让风灌进来。
大夫刚带上门,云昭径直走到木桌前,指尖先碰了碰药碗外壁,眉峰微蹙:“还没凉透。”
说着便拿起药碗,又从食盒里取出个银勺,舀了半勺药递到沈曦唇边,语气却依旧淡:“张嘴。”见她愣着没动,他指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手不方便,洒了可惜。”
算了,手都这样了,就不矫情了吧。
沈曦刚含住药汁,苦味瞬间漫开,忍不住皱紧了眉。
“救命,好苦。”
云昭握着银勺的手顿了顿,看她五官皱成拧巴的麻花,嘴角难得勾了点浅弧度:“喊救命也没用,在这期间把伤疗好,省得回京中沈墨念叨。”
沈曦含着药汁还没咽,一听见“沈墨”俩字就急得瞪眼睛,差点把药喷出来,含糊不清道:“你可别跟我哥说!”
云昭赶紧把银勺往后撤了撤,免得药汁洒出来:“急什么,我又没说要去告状。”
他看了看沈曦的伤口,揶揄道:“既然怕痛,这么护着陆知礼作何?若不是为了护她,你可以躲过那刺客。”
沈曦白了他一眼,有点无语,那还不是他让她保护的?
“这话亏你说得出口!”沈曦把下巴微微一抬,伤手还下意识往身后缩了缩,语气里满是不服,“当初我就该让你自己护着你看重的陆姑娘,省得我吃力不讨好!”
“什么叫我看重的姑娘?”
“怎么?堂堂世子你还不敢承认对人姑娘家有意思?”
云昭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下,语气没半分波澜,倒显得她方才的话像无理取闹,“你是不是有所误会?陆知礼是按察使司陆大人的女儿,我总不能让她在我这儿出岔子。”
“原来如此呀,堂兄~”沈曦故意拖长了尾音。
云昭听到这一声,人颤抖了下,冷声道:“别乱叫,喝完了,我送你回府。”
沈曦见他反应如此,笑得欢了,没受伤的手还轻轻碰了碰他的袖口:“怎么,喊‘堂兄’多亲切,难不成你怕别人听见,被陆姑娘误会……”
云昭没理她的调侃,转身就往门外走,只留下一句冷生生的话:“再磨蹭,你就只能在这儿过夜了。”
沈曦嚼着刚塞嘴里的蜜饯,被他这话噎得差点呛着,赶紧小跑两步追上,伤手还小心护在身前:“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手还伤着,哪能走那么快!”
云昭脚步放慢了一些,侧过身时眉峰仍蹙着,目光却先扫过她护在身前的伤手,语气里的冷意淡了些:“急什么?我又没真要把你落下。”
暮色已经漫过了巷口的青砖墙,檐下挂着的红灯笼被晚风晃得轻轻摇曳,暖黄的光落在青石板路上,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