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灯光穿过小巷,直愣愣地打在少年的脸上,将他衬得更加可爱。
陆川行笑了声,也不再逗他。
只见他微一抬手,一个锃亮的闪着光的长条状物体就这么地落到了澄愿怀里。
“拿着它,你就可以走了。”
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的澄愿:“……!”
作、作案凶器!!
澄愿被吓到,下意识地就要把它再扔回去。
“再扔给我的话你就别想走了哦。”
匕首被抛出又被接住,澄愿老实了。
就在他计划着出了这条小巷就把手里的凶器给丢了的时候,对面那男人就仿佛又看穿了他的意图似的,只见他微一勾唇,便道:“现在刀在你手上,我们……可就是共犯了。”
“要是你拿着它,说不定还有翻供的机会,但如果你敢把它丢掉……”
陆川行冷呵一声,他弯下腰,盯着少年的眼底满是幽暗:“那么,处理凶器的罪名你可就逃不掉了。”
闻言,小哑巴抖得更厉害了。
陆川行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非但没有反思自己,反倒笑得更加愉悦。
变、变态!
澄愿一边抽泣一边狠狠地瞪了男人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朝着巷子外面跑去。
生怕晚一秒就又被这个神经病给追上似的。
见他如此反应,陆川行先是“哈”的一下笑出声,然后等人都快跑没影了,他这才抬起脚,慢慢悠悠地跟上去。
-
澄愿觉得自己今天很倒霉。
先是偷偷丢掉李知前雨伞故意害他淋雨的事被发现,一到下课时间他就被堵进了厕所报复,再是路过小巷只是停了一秒就被变态盯上,现如今……
澄愿听着身后由远及近的警笛声,握着匕首的手简直抖得像是要从他胳膊上掉下去。
手心濡湿一片。
大脑无法思考。
连腿脚都开始发软。
澄愿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该去“自首”还是该跑。
自从口不能言后,澄愿就鲜少与人交流,在为人处事上也因此欠缺不少,故而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陆川行是在故意戏弄他,他只觉得委屈、害怕,就算什么时候反应过来了,那也一定是在他脑子还清醒的状态下。
所以,像大多数人做了坏事之后那般,澄愿选择了逃跑。
纵使他并不想求助父亲柏冼,但眼下,他却是唯一一个能帮助他的人。
怀揣着这般忐忑的心情,澄愿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而另一边,一直到亲眼看见小哑巴进了家门,陆川行才哼笑着转身离开。
屋内的嬉笑声在澄愿进门时停顿了片刻。
若是往常,他或许还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但现下澄愿的眼里就只有陆川行污蔑他是共犯这一件事,生怕自己不明不白地就进了局子,故而他一进门就直奔卧室去拿手机,连柏冼在后面喊他衣服拖地了都没反应。
只是等他拿着手机出来,准备打字求助柏冼的时候,却听见他们正好在谈论这件事。
应是柏冼问了句外面的警笛声是怎么回事,等澄愿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的时候,是他的继母,沈蜜在说话。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沈蜜一边陪着女儿摆积木一边说:“我听群里的意思是,有人在槐安路那边偷人东西,但没想到遇到的是个硬茬儿,偷东西不成自己反倒被吓得不轻,听说警察来的时候那偷东西的一个劲儿地说什么自己再也不敢了,说他不想死什么什么的,反正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呗。”
闻言,柏冼“奥”“奥”两声,然后又想起来什么,连忙朝澄愿看来。
“哎呦小愿!你从学校过来不就正好经过这条路吗!怎么样,你没碰到这偷东西的吧?”柏冼边说边站起身,目光担忧地在他身上巡睃了一圈。
末了,伤到是没看出来,但……
“小愿你今天怎么穿了两身校服?”
手里还拎着一件脏兮兮的,快要看不出颜色的校服外套。
柏冼只是看见了随口一问,澄愿闻言却仿佛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然后对着柏冼摇头,“没事的爸爸,我没看见小偷,衣服……是因为今天有些冷,住校的同学借我穿的,明天洗了就还回去。”
澄愿用着手机里文字转语音功能,答道。
听见他没遇到危险,柏冼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忍不住开始嘟囔他:“最近天冷啊小愿,爸爸有的时候忙,没时间管你,你要自己记得添衣,多穿点儿,别为了好看就只穿单裤,还有那脚踝……”
不知是到了年纪还是因为愧疚,柏冼对澄愿总是絮叨的,字字句句都透着关心,但……也只限于虚浮于表面的关心。
澄愿笑了笑,低头打字,打断他的话:“知道了爸爸,我会记住的。最近天气不好,我得先过去洗衣服了。”
絮叨被阻止的柏冼闻言,“哎”了两声就放澄愿自己去忙了。
……
换下身上依旧有些潮湿的衣服,穿上毛绒绒的睡衣,澄愿坐在床边,紧绷了一整天终于有时间松口气。
他起初什么都没做,只安静地坐着发了会儿呆,直到思绪从空茫中脱离,他这才捡起地上的两套校服,分两次放进洗衣机里去洗。
然后,他拿起手机,开始看今天的消息。
除了有一条姥姥发来,以及一条超市老板发来的信息外,其他的都没什么好在意的。
澄愿先打开了姥姥的信息。
是一个小猫抱抱的表情包,分明是温馨的,令人看了只会heart软软的表情,但澄愿却莫名心酸,像是积攒了很多天的负面情绪全都在此刻涌了上来,“吧嗒”一声,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可在这个家里,澄愿连放声大哭的资格都没有。
于是,他任由眼泪无声地落了几分钟,直到感觉放纵的时间够长了,他这才抹掉眼泪,然后仰起笑脸给姥姥打字回复。
猫猫:【我回来啦姥姥!】
猫猫:【今天消息回得有点儿晚,但姥姥肯定不会怪猫猫的对吧!】
猫猫:【姥姥今天有没有听阿愿的多休息会儿?】
猫猫:【姥姥一定要注意身体呀!不要让阿愿担心哦。】
猫猫:【想你了姥姥。】
澄愿的姥姥是个裁缝,自从妈妈去世,父亲也另娶之后,澄愿就是靠着姥姥没日没夜地缝补活下来的。
但也因此,姥姥用眼过度,近些年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澄愿好说歹说才让她答应每天多休息一会儿。所以澄愿每天都会给姥姥发消息“慰问”,纵使他能猜到姥姥肯定会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偷偷违诺,但每天说着总会好些。
不过姥姥怕打扰到他学习,所以每天只会在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发一条消息,然后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回复。
只是每次澄愿回复完,姥姥那边即便看到也不会再回复了,生怕跟他聊起来就没完似的。
……虽然确实会这样。
从过去的回忆里抽离,澄愿笑着摸了摸屏幕上的“姥姥”两字,然后退出去点进另一条消息。
是超市老板通知他面试通过,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上班了的消息。
得知此事,澄愿难掩激动。
纵使父亲每个月会给他零花钱,但澄愿还是坚持要自己去打工赚钱。别人的钱和只属于自己的钱终究是不一样的,他能看得出来继母不喜欢他,也决定等高考一结束他就搬出去,自己住也好,和姥姥住也好,总之他不想再过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即便在超市上班的工资并不多,只有一千块,但工作时间是晚八点到凌晨一点,不会耽误学习。而且他又是个哑巴,很多店铺都不会用他,所以总体来说澄愿还是很满意的。
简单回复了下超市老板的信息后,澄愿终于忙完。
他放学的时候是有带作业的,但后来被李知前他们抢了去,也没还给他,所以突然闲下来的澄愿懵了会儿,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睡个觉休息会儿。
只是他刚躺下,柏冼就在外面敲门,喊他过去吃饭。
澄愿无声地“啊”了一声。
肚子空空的,原来是忘了吃饭。
……
半个小时后,刷完碗的澄愿“吧唧”一下把自己摔进软乎乎的被子里。
然而——
“嘶”的一声。
澄愿倒吸一口气。
本就被摔得淤青的膝盖不知跪到了什么硬东西,疼得他直抽气。
等他稍微缓过来一点儿后,他伸手往下够了够,而后看清了那“罪魁祸首”的真实面貌。
是今晚那个神经病男人非要塞给他的那把匕首。
拿到手里的时候澄愿并没有细看,如今被光照着,他这才发现这把匕首有多么的……花哨。
对,就是花哨。
整体是星蓝色的设计,有银色铁链从刀柄处蔓延至刀鞘,拿起来时一晃一晃的,被光照到时又会反射出亮眼的白。刀格处则恰到好处地镶嵌了一颗圆圆的球,澄愿看不出材质,但大抵是翡翠那一类。
而下方的刀鞘则是做了渐变色设计,星蓝色和奶白色交织,倒是让这匕首带给人的锋利感削弱了不少。
澄愿拔掉刀鞘看了看匕首里面,刀身锋利,显然是开过刃的。
吓得他赶紧把匕首插了回去,然后一把丢进床边的垃圾桶里。
……
三分钟后。
澄愿又慢吞吞地把它捡了回来。
抛开匕首的主人来讲,它还是很漂亮的。
澄愿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它收进了床头柜最后一层的抽屉里。
等把衣服全部晾到晾衣架上后,疲惫了一天的身体终于有些扛不住,澄愿放松地倒在床上,想要睡觉,但闭了会儿眼后还是强撑着坐起了身,然后从书桌抽屉里的暗格中摸索了一番,拿出一个黑色物件。
是他常用的“记仇本”。
——他要开始记小本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