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的鸣笛声像是撕破黑夜的利刃,将尤从未知的恐惧和混乱中短暂地解救出来,又迅速将她投入另一个充斥着消毒水气味和冰冷仪器的世界。
医护人员动作迅速地将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裴烬抬上担架,推进了急救室。
尤未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校服上还沾着裴烬的血,那刺目的红在她眼前不断晃动,让她手脚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家属!先去缴费办手续!”一个护士塞给她几张单子,语气急促。
尤未猛地回过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攥紧了那几张薄薄的却重若千钧的纸。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按照指示,像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一个一个窗口去排队、缴费。
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冰冷的电子叫号声,她却感觉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模糊的玻璃,只有手里那张不断减少余额的缴费单和急救室紧闭的门是真实的。
办理手续时,医生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他什么人?需要尽快联系他的直系亲属。”
尤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定义。
同学?朋友?还是……那个被他用生命护在身后的人?
她哑声道:“我……我是他同学。我试试联系他家人。”
她拿出裴烬的手机,屏幕被按亮,需要密码。
尤未的心揪紧了。
她尝试着输入他的生日,错误。
又尝试了几个可能与他相关的数字组合,依旧不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急救室里的情况未知,每一秒都像是凌迟。慌乱和绝望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颤抖着指尖,输入了自己的生日——
“咔哒。”一声轻微的解锁音,屏幕亮了。
尤未整个人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震动瞬间涌遍全身。
他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这个认知像一道强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混乱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她强压下翻腾的情绪,立刻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标注为“爸”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尤未以为不会有人接听,准备再打时,那边才被接起,传来一个略显疲惫和不耐烦的男声:“喂?小烬?什么事?我这边正在开会。”
尤未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裴叔叔,我是尤未。裴烬他受伤了,现在在市人民医院急救,医生需要家属过来……”
“什么?!”裴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惊,但随即又迅速压了下去,语气变得有些烦躁,“怎么搞的?严不严重?我这边有个非常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关系到下一轮融资……唉…这样,你先帮忙照看着,我这边一结束马上过去!”说完,甚至没等尤未再说什么,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尤未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抖,心里一片冰凉。重要的会议?比儿子的命还重要吗?
她无力地垂下手臂,转身走向急救室门口,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来,将脸埋进膝盖里。
缴费单和裴烬的手机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像是唯一的依靠。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尤未就那样守在手术室外,双眼红肿,头发因为之前的挣扎和奔波而凌乱地贴在脸颊和额头上,沾着血渍和灰尘的校服皱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她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要将它看穿,每一次门开关的动静都能让她惊跳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出来,告诉她手术很成功,裴烬后背的刀伤虽然深,幸运的是没有伤及要害和主要神经,失血过多是主要问题,其他部位多是搏斗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和青紫,不算严重。
人被推出来时,还处于麻醉未醒的状态,脸色苍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是易碎的琉璃。
尤未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幸好扶住了墙壁。
裴川是在裴烬被推出手术室后才匆匆赶来的,西装革履,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凉气。
他进病房看了一眼身上插着管子,昏迷不醒的儿子,眉头紧锁,向医生详细询问了情况,确认没有生命危险后,脸上凝重的神色才稍稍缓和,但眼底的焦躁并未散去。
他甚至没来得及跟守在一旁,形容憔悴的尤未多说几句话,只简单道了声“辛苦你了,润润”,接了个电话后,便又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医院,仿佛这里只是一个不得不短暂停留的站点。
尤未看着他那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再看向病床上毫无生气的裴烬,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凉和愤怒。
之后,粟想,陈以声还有钟湘也闻讯赶来了医院。
看到尤未安然无恙,钟湘才松了口气,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头,看着病床上的裴烬。粟想和陈以声看到裴烬的样子,也是又惊又怒,尤其是陈以声,气得当场就要去找那帮人算账,被粟想强行拉住了。
他们陪了尤未一会儿,但因为裴烬一直未醒,病房需要安静,待了一阵便先离开了。
钟湘本想留下陪尤未,但被尤未拒绝了,她只想一个人守着。
这一夜,格外漫长。
尤未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累了就趴在床沿眯一会儿,但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都会让她立刻惊醒,紧张地查看裴烬的情况。
她用棉签沾了水,小心地湿润他干裂的嘴唇。不时探探他的额头,担心他发烧。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光线柔和地洒在裴烬安静的睡颜上,也勾勒出尤未疲惫不堪的侧影。
当窗外天际泛起鱼肚白,周六的清晨悄然来临。
尤未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脖子酸痛,她轻轻动了一下,抬起头,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就在这时,她对上了一双眼睛。
不知何时,裴烬已经醒了。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侧着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淡漠或冰冷,也不是昨晚失控时的猩红暴怒,而是一种……尤未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温柔。
那温柔里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虚弱,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清晰的心疼,还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专注。
仿佛守候了千年,终于看到了希冀的微光。
尤未猛地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
而就在她眨眼的瞬间,裴烬已经迅速垂下了眼睫,再抬起时,眼底那片汹涌的温柔已被收敛大半,只剩下些许残余的波澜和惯常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醒了?”尤未的声音因为熬夜和紧张而沙哑,带着明显的惊喜和如释重负,“感觉怎么样?疼不疼?”她凑近了些,眼眶瞬间又红了,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哭腔和后怕的颤抖。
裴烬看着她。
眼前的女孩头发凌乱,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脸色憔悴,嘴唇干燥,校服上还残留着已经变成暗褐色的血渍,整个人像是风中摇摇欲坠的落叶。
都是为了他。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蔓延开来。
他努力想扯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却因为牵动后背的伤口而微微蹙眉,声音有些干涩低哑:“还好……不怎么疼。”他试图轻描淡写。
“你骗人!”尤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白色的床单上,洇开一小团湿痕,“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不疼……”她看到他裸露在病号服外的手臂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青紫痕迹,想到医生说的后背那道狰狞的伤口,心疼得无以复加。
看着她滚落的眼泪,裴烬沉默了一下,然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指尖微颤,轻轻地,笨拙地拭去她脸颊的泪珠。
他的指尖还带着凉意,动作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珍视。
“别哭……”他声音低哑地安慰,“真的……没事了。”
他的触碰让尤未微微一颤,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
就在这时,裴烬看着她这副可怜兮兮又执着守着他的模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苍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了一下,一个极淡极轻,却真实存在的笑容,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短暂地出现在他脸上。
尤未捕捉到了这个笑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些,也跟着松了口气,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是释然,是委屈,也是无法言说的庆幸。
之后的日子里,裴烬依旧毒舌。
尤未笨手笨脚地想给他削苹果,他会蹙眉嫌弃:“别削了,再削就只剩核了。”
尤未给他念课本打发时间,念错了一个音,他会毫不客气地指出:“语文年级第一就这水平?”
但不同的是,他不再抗拒她的靠近和照顾。
他会默许她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会在她趴在床边睡着时,悄悄将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一拉,会用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黑眸,静静地追随着她在病房里忙碌的身影,那眼神深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依赖和贪恋。
他希望她陪着。
这份默许和需要,无声地浸润着病房里清冷的空气,也一点点抚平着彼此心中的伤痕与隔阂。
……
尤未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裴烬的后背方向,尽管隔着厚厚的纱布和病号服,她仿佛依然能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医生的话在她耳边回响:“伤口深度约2.5厘米,长度接近十厘米,缝了十八针……幸好送医及时,后续注意抗感染和定期换药,避免剧烈运动……”
十八针……那个数字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是为了保护她,他才承受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涩,还带着挥之不去的后怕。
裴烬半靠在床头,原本在闭目养神,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目光久久停留。
他睁开眼,就看到尤未正望着他出神,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心疼和一种复杂的,他暂时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
她眼圈还有些微红,憔悴的脸上带着一种易碎的专注。
或许是生病让人脆弱,也或许是劫后余生让他心底某些束缚松动,一股从未有过的,想要靠近她,甚至……逗弄她的心思,悄然滋生。
他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声音因为虚弱而比平时低沉柔和许多,却故意带上了一丝微妙的,引人误会的暗示:“尤未。”
“嗯?”尤未猛地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有些慌乱,“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她立刻紧张地倾身向前。
裴烬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稍纵即逝。
他维持着那副虚弱又认真的表情,微微蹙着眉,仿佛在忍受着什么不适,声音更轻了些,带着点难以启齿的意味:“伤口……有点疼。”
“啊?那…我叫护士来给你看看?还是止痛泵没效果了?”尤未急了,站起身就要去按呼叫铃。
“不用叫护士。”裴烬却出声阻止了她,他看着她,眼神深邃,像是蕴藏着某种蛊惑,缓缓地,一字一句地,用那种气若游丝却清晰无比的语调说:“你……亲我一下,可能……就不疼了。”
“……”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尤未整个人僵在原地,眼睛微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亲……亲他一下?喂,没搞错吧…她没听错吧?
是因为失血过多产生幻觉了,还是麻药的后遗症让他神志不清了?
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爆红,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心跳骤然失序,像有一万只鼓在胸腔里同时擂响。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大脑一片空白。
裴烬看着她这副完全懵掉,手足无措的样子,心里那点恶劣的趣味得到了诡异的满足。
但他依旧绷着脸,努力维持着那副“我很疼需要安慰”的脆弱模样,甚至还将脸微微侧了侧,仿佛在无声地示意“位置在这里”。
尤未的大脑艰难地转动着。
亲他?这……这太荒唐了!!
可是……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很不舒服……是因为保护她才受的伤,还缝了那么多针……十八针……医生说了要尽量让他保持心情舒畅,有利于恢复……
一个荒谬又带着点自我牺牲精神的念头冒了出来:是不是……亲一下,真的能止痛?或者,就算不能,如果能让他好受一点点……
她看着裴烬苍白的脸,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虽然现在看起来有点刻意,但被“他可能很疼”这个认知冲昏头脑的尤未完全没察觉,一种混合着愧疚,心疼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的情绪占据了上风。
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然后,她极其缓慢地、带着视死如归般的壮烈,弯下了腰。
她的脸涨得通红,睫毛紧张地颤抖着,朝着他侧过来的脸颊,一点点地靠近。
就在她的唇即将要触碰到他脸颊皮肤的前一秒…
“……”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辨的笑声从裴烬喉间溢出。
尤未的动作猛地顿住,距离他的脸颊只有不到一公分。
她愕然抬眼,对上了裴烬那双再也掩饰不住笑意的眸子。
那里面哪里还有半点痛苦和脆弱?!
分明是恶作剧得逞后的狡黠和愉悦,虽然依旧带着病中的虚弱,但那光芒亮得惊人。
尤未瞬间明白了!
他是在骗她!逗她玩!
“裴烬!”她猛地直起身,又羞又恼,整张脸连同脖子都红透了,像是熟透的虾子。
她气鼓鼓地瞪着他,想骂他,却又因为刚才自己那傻乎乎差点真要亲上去的举动而窘迫得无地自容,最后只能又羞又怒地跺了跺脚,“你……你混蛋!都这样了还戏弄我!”
看着她炸毛的样子,裴烬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虽然因为牵动肌肉引得后背伤口隐隐作痛,但他觉得值得。
他难得地没有反驳,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和暖意。
尤未气了一会儿,看他虽然笑着,但脸色依旧苍白,到底还是心软,那股被戏弄的恼怒渐渐被一种微妙的,甜涩交织的情绪取代。
她别扭地重新坐下,小声嘟囔:“缝了十八针呢……还有心思开玩笑……”
裴烬听到了她的嘟囔,眸光微闪,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但病房里方才那点尴尬和紧张的气氛,却悄然被一种更为亲昵和朦胧的暖昧所取代。
傍晚,钟湘送来了清淡的晚餐。
尤未将病床上的小桌板支起来,把饭菜一一摆好。
大多是利于伤口愈合的清淡饮食,但也有一小份钟湘特意给尤未带的,看起来色泽红亮、引人垂涎的辣子鸡丁。
裴烬的目光在那份辣子鸡丁上停留了两秒。
尤未立刻警觉地把那份辣子鸡丁挪得远了些,板着小脸,语气不容置疑:“这个你不能吃,医生说了,要忌辛辣刺激,对伤口恢复不好。”她把一碗熬得软糯喷香的山药排骨粥推到他面前,“你的,这个。”
裴烬看了看那碗寡淡的粥,又看了看被挪到角落的辣子鸡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说话,但眼神里明显带着点不情愿。
尤未看着他这副难得露出类似“委屈”表情的样子,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软,但还是坚持原则:“等你好了再吃,现在不行。”她把自己的筷子递给他,“快吃吧,粥要凉了。”
裴烬沉默地接过筷子,慢吞吞地开始喝粥。病房里一时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尤未也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偶尔偷偷抬眼看他。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安静,即使是在喝粥,也带着一种良好的教养。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他,削弱了他平日里的冷硬,多了几分病中的柔和。这大概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在非学校环境里一起吃饭。
吃到一半,裴烬忽然放下勺子,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尤未。
“尤未。”他叫她的名字。
“嗯?”尤未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一小块鸡肉。
“三年前,”他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你留下的纸条,我没看到。”
尤未咀嚼的动作瞬间停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继续说着,眼神坦诚,不再有任何回避:“我妈去世后,家里很乱,我……我那段时间,状态很差,谁也不想理。可能…纸条被当成垃圾扫掉了,或者被风吹走了。”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我给你打过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就变成了空号。”
尤未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又开始发热。
她撇撇嘴,放下筷子,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我们当时走得很急,我爸公司出了很大的问题,好像……好像还惹上了麻烦,说是要立刻去苏城避一避,不能告诉任何人……那个号码,到了苏城没多久就停用了,换了当地的号。”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着他:“我给你发过很多信息,用我妈妈的手机,也借过同学的手机……但都没有回音……后来,后来就听说程阿姨……”她说不下去了。
裴烬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滚动的泪水和清晰的痛苦,那些积压在心口的,名为“被抛弃”的冰块,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融化成了一片酸涩的潮水。
原来,他们都在各自的世界里承受着,都曾试图联系,却阴差阳错地失散在命运的洪流里。
“对不起……”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愣住。
裴烬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用那种态度对你。”他指的是重逢后他刻意的冷漠和伤害。
尤未也摇了摇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这一次,更像是释怀的泪水:“我也有错……我不该那么轻易就放弃,不该后来还怀疑你。”
所有的误会、委屈、怨恨,在这一刻,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随着这迟来了三年的坦诚,终于烟消云散。
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层厚重隔阂,被彻底打破。
裴烬看着她流泪的样子,下意识想抬手帮她擦掉,却因为动作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紧皱起。
“你别乱动!”尤未见状,也顾不得哭了,连忙起身,紧张地查看他的后背,“是不是碰到伤口了?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
看着她焦急的模样,裴烬虽然背后疼得厉害,心里却奇异地涌上一股暖流。
他缓过那阵锐痛,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脸,低声说:“没事。”
尤未确认纱布没有渗血,才稍稍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让你别乱动!”
裴烬没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灯光下,她的眼睛因为哭过而显得格外清亮,鼻尖还有点红,看起来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两人对视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和悄然滋生的情愫。
谁也没有再提起那个未遂的“亲吻”,也没有急切地去定义此刻的关系,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这一粥一饭的陪伴和坦诚布公的交谈中,悄然改变,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