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财求诡不求仙 第240章 喘息

吸吮声陡然加剧，变得像深潭底部的暗流般难以预测。小羽绷紧如弓弦的身体突然向上反弓，脊骨发出令人窒息的咔咔声响。翻白的眼球已经被灰翳完全覆盖，随即，一缕相当浓稠、色泽如同**河泥混合了铁锈的红褐色胶质，竟从他大张的口中、鼻孔，甚至眼角泪腺被强行抽吸而出！

那胶质似如拥有生命的活物，在脱离小羽身体的瞬间剧烈地扭动挣扎，试图反扑缠绕上陈今浣的面颊。一股无法言喻的恶臭轰然炸开，瞬间盖过了药铺内所有气味。那是河底万年沉积的淤泥被彻底翻搅曝晒后的腐腥，是无数细小虫豸在潮湿中溺毙腐烂的甜腻，更混杂着一股令人灵魂深处泛起寒意，源自太虚的冰冷亵渎气息。

“呕——” 于雪眠再也无法忍受，捂着腹部弯下腰，胃里翻腾的酸水混合着中午勉强咽下的几口粗劣汤饼，尽数呕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刺鼻的酸腐味加入了这场嗅觉的酷刑。

“咕噜！”男童发出一声混合着窒息与解脱的怪异嚎叫，身体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支撑，软软地倒在少年怀中。与此同时，那团红褐色胶质终于被陈今浣彻底吸了出来，咬在嘴里剧烈蠕动。

他吐掉胶团，缓缓松开对小羽的钳制。裂解成无数细密黑线的右手也退潮般迅速收回袖中，重新凝聚成人手的形状，只是指尖残留着几缕粘腻的暗红痕迹。

小羽软倒在陈今浣臂弯，口鼻残留的黏液迅速氧化发黑。孩童胸腔开始有规律地起伏，眼睑下透出蛛网般的靛青脉络，随着呼吸逐渐消失。

孩童缓缓睁开眼，眼白处翻涌的灰翳如潮水般急速退。脸上的血色恢复了正常，只是瞳孔涣散失焦，茫然地大睁着，倒映着药铺内室昏暗肮脏的梁椽。棉袄下的胸膛微弱地起伏着，之前那些骇人的呓语和粘稠的涎水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虚脱的寂静。

“小羽？小羽！” 张嬷嬷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夺走躺在少年臂弯的孩童，颤抖着手急切地抚摸着儿子的脸颊，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儿，看看娘…看看娘啊！”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巨大惊恐和不敢置信的希冀。

小羽涣散的眼珠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茫然地掠过母亲涕泪纵横的脸：“阿娘…怎么哭了……”

重获新生的一家人相拥而泣，力竭的少年摇晃着身子撞上墙壁剧烈喘息，李不坠拄着刀，神色复杂地看向陈今浣。刚才那一瞬间爆发又被强行压下的戾气，此刻化作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郁结堵在胸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沉闷的低哼，将所有的质问和怒火硬生生咽了回去。

“暂时…抽出来了。” 陈今浣背靠土墙低垂着头，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淡漠地扫视着地面散乱的药草碎屑和倾倒的矮柜，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驱邪与他无关。“那东西的‘引子’钉得太深，像水蛭的头。” 他抬起那只残留着红褐色污迹的手，在眼前虚握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下，“拔不干净。只要夤夜执照还在城里筑巢，它…就还会顺着这根‘引子’爬回来。”

“抽出来了？抽出来了就好！就好！”张嬷嬷紧紧搂着怀中失而复得的儿子，涕泪糊了满脸，枯黄的手掌一遍遍抚过小羽温热的脸颊和脖颈，仿佛在确认这并非另一场绝望的幻梦。小羽偎在母亲怀里，小脸依旧苍白，但翻涌的灰翳褪尽，眼神虽然虚弱茫然，也算有了活人的懵懂。小琪也终于敢挪过来，怯生生地拉着弟弟的衣角，泪渍未干。

角落里，阿潘蜷缩得更深，双臂死死抱住膝盖，头埋进臂弯，差点吓得失禁。灭门的血色和方才那惊悚的驱邪一幕交替啃噬着他，喉咙里翻滚着濒临崩溃的抽噎。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截断了门外的晴。与雨打尘声同时响起的，是行人匆忙躲避的脚步声，走贩们的收摊声，和下雨收衣服的吆喝。人声歇，雨声急，一片狼藉中，唯有这相拥的一家人散发出的，独属于活人的气息，艰难地撑开一点暖意。

“都…能动弹的，搭把手。”泠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缓缓直起身，带着强行撑起的平稳，指向倾倒的药柜和满地狼藉，“把这…好歹清出个能落脚的地方。”他看向门外的雨，又看向张嬷嬷和几个惊魂未定的孩子，“生火烧些热水，擦洗，裹上……再找找，可有干净的被褥？”

他平静而笃定的声音让众人心中燃起希望，求生的本能暂时压倒了灭顶的绝望和恐惧。张嬷嬷如梦初醒，胡乱抹了把脸，小心翼翼地将小羽放到相对干净些的墙角，哑着嗓子应道：“哎…哎！道长说得是！小琪，来，帮娘……”她拉起女儿，目光在狼藉中搜寻可用的东西。

李不坠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仅凭右臂和刀鞘支撑，拖着那条几乎失去知觉的左臂，开始用脚踢开挡路的碎陶片。阿潘也终于从臂弯里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还余留着巨大的惊恐，却挣扎着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去扶起一张歪斜的条凳。

药铺内渐渐响起窸窣的清理声。碎裂的陶片被扫到角落，散落的药草被勉强归拢，歪斜的矮柜被几人合力扶正。阿潘缓过神来后，想起自己身上还带着几文钱，自告奋勇冒雨去明珠阁买胡饼。

张嬷嬷在角落一个没被翻乱的矮橱底层，奇迹般地找出了几块半旧的粗布和一小卷还算干净的素白麻布，又寻到一个豁了口的陶盆。小琪怯生生地抱着从后院井里打上来的半桶冰凉井水。泠秋默不作声地接过，指尖凝起一点青芒探入水中，寒气弥漫，水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冰，随即又在他控制下悄然化开，腾起一丝薄薄的白气——水变得温了。

“先…先给孩子们擦擦。”张嬷嬷用布蘸了温水，轻轻地擦拭着小羽脸上干涸的泪痕和污垢。温热的布巾触到皮肤，小羽瑟缩了一下，茫然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小声嘟囔了一句：“阿娘…疼，轻点……”

陈今浣依旧靠着墙，对这一切恍若未闻。他体内那场无声的战争似乎进入了更深的胶着。吞噬小羽体内秽物的反噬，混杂着饥饿带来的脏腑灼烧，像两股暴戾的洪流在经脉中冲撞。

想吃肉，可是没钱了。

忽然，药铺那扇仅靠半截破麻布遮掩的歪斜门板，被“砰”地一声从外面撞开！

阿潘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脸上毫无人色，嘴唇哆嗦得像打鼓，比离开时更加惊恐万状。他怀里抱着一叠油纸包好的干硬的粗面胡饼，饼渣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

“阿郎，道长，外面…外面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