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财求诡不求仙 第202章 伪龙现（一）

龙非龙，池水也早已不再是水，而是浓稠、滚烫、翻涌着靛蓝与暗红碎屑的浆汤。李不坠尚能活动的右臂筋肉虬结，刀锋在浑浊的激流中劈开一道短暂的真空，将前方一个由菌丝凝聚、脖颈扭曲拉长如蛇的怪物斩成两段。断裂处并未流出鲜血，只有更多的靛蓝丝絮疯狂滋长，试图重新连接。暗红经络仿若活蛇，顺着他脖颈的血管向上攀爬，带来针扎火燎般的剧痛，视野边缘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姓陈的！好了没有？！” 他的怒吼顺着黑线的连接传去，更多的菌人从骸骨空洞的眼窝、肋骨的缝隙里源源不断地钻出，肢体扭曲着，无声地扑来，像一场永无止尽的噩梦。

而在水面的莲台之上，那声源自骸骨深处的悠长龙吟，穿透了粘稠的池水和镇水柱的嗡鸣，如同一柄无形的铁锤，重重砸在于雪眠濒临溃散的意识之上。剧痛，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撕裂感让她猛然弓起了身体，悬空的足尖徒劳地蹬踹。

少女断裂的左腕处，那早已消失的血玉钏位置，骤然爆发出锥心刺骨的灼热。没有实体，却有一圈无形的、滚烫的金属箍勒紧了她的残肢，梵文的纹路在虚无中灼烧着她的神经。

泥犁子阴冷粘腻的絮语，像毒蛇般缠绕着那灼烧的痛苦，在她破碎的识海里尖笑：“阿姊听见了么？那泥鳅的哀鸣！嘻嘻……它在害怕，害怕被重新锁回地底！快，快告诉那姓陈的，吃掉它、吃掉那条龙！让万生姥彻底降临，这才是你该走的路！”

“闭嘴！” 于雪眠的意念在识海中发出无声的嘶吼，牙关紧咬，下唇被咬破，一缕殷红混入身下莲台流淌的靛蓝浆液中。她竭力对抗着泥犁子的蛊惑和腕间的幻痛，目光穿透翻腾的菌丝与浑浊的水体，锁定在池底那具正被淡青光芒和靛蓝菌丝激烈争夺的庞大骸骨上，锁在那个赭衣少年抵住龙骨、黑须狂舞的背影上。

汉白玉阶之上，假圣人冕旒的玉珠在狂笑声中激烈碰撞。“愚不可及！” 他的三重混音响彻池畔，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与嘲弄。断裂的星杖在他手中爆发出刺目的靛光，杖尖指向沸腾的太液池，池中二十八宿镇水柱的嗡鸣陡然拔高，尖锐得好似万千钢针刮擦琉璃。

“朕即龙脉！朕即天命所归！” 冕旒垂珠下，那张被菌丝反复揉捏的脸上，漩涡状的五官扭曲出非人的狂热，“尔等逆鳞刳肠之辈，妄图修补这早已腐朽的根基？可笑！此乃鼎革之机，万生同源之始！尔等螳臂挡车，终将化为齑粉，滋养我无上新朝——”

“聒噪！”离苦的弯刀划破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取假圣人后心。然而刀锋距离黄袍尚有寸许，圣人脚下的汉白玉砖石骤然软化、隆起，数条由靛蓝菌丝瞬间凝成的粗壮腕足直直抽向离苦。她急忙转攻为守，刀锋劈在腕足上，只溅起一团黏稠的靛浆和刺鼻的青烟，其攻势丝毫不减。

欧阳紧的凌霄枪如银龙出海，及时格开一条袭向离苦面门的腕足，枪杆与菌丝交击发出金铁相撞的闷响，震得她虎口发麻。“先破法阵！” 女将厉喝，枪尖一转，裹挟风雷之势，如闪电般刺向最近一根嗡鸣不止的镇水柱。枪尖刺中柱身靛蓝符文的刹那，柱体表面菌丝疯狂蠕动，似活物般向内凹陷、卸力，将刚猛无匹的枪劲诡异地化去大半，只留下一道浅痕和更刺耳的嗡鸣。

泠秋强撑着重新唤起五行剑阵，在池畔织成一片流动的网，金戈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兑金剑锋锐无匹，将扑来的菌人绞成漫天飞絮；离火剑烈焰熊熊，焚烧着不断再生的菌丝；坎水剑寒气森森，试图冻结菌丝活性；艮土剑厚重如山，牢牢护在他身侧；巽风剑则如鬼魅穿梭，寻找着菌人核心。然而，菌丝无穷无尽，自池中、自地下、甚至从那些被斩碎的菌人残骸中疯狂滋生。五柄飞剑的光芒在靛蓝色浪潮的冲击下明灭不定，每一次格挡都显得愈发滞涩。真气急剧消耗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道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吴命轻依旧静立一旁，豗溃子的白雾如一层薄纱环绕周身，将溅射而来的靛浆与碎屑无声湮灭。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战场，落在太液池那沸腾的中心，白发在激荡的气流中微微拂动，深潭般的灰白色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波澜。

池底，压力陡增！

陈今浣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血丝，瞬间被翻滚的浆汤稀释。他抵住龙骨的手掌微微颤抖，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新生的淡青鳞片与靛蓝菌丝的拉锯已到了白热化，鳞片每新生一寸，便有数倍的菌丝疯狂涌上啃噬。

龙骨深处传来的悲鸣与渴望，如同实质的浪潮冲击着二人的心神。骸骨巨大的头颅缓缓抬起，空洞的眼窝中，残留的龙魂意志正与寄生的地脉蛭进行着绝望的搏杀。它的拼死挣扎引动整具骸骨隆隆震颤，搅动得池底泥浆翻腾如沸。

“撑住！” 陈今浣的意念通过那根深入李不坠鼻腔的黑须，直接撞入对方混乱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同时，他空着的左手掐指捏诀，指尖萦绕着一点凝练至极的幽暗光芒，如箭点向龙骨与尾椎骨接驳处最薄弱的一点。那幽光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奇异的“安抚”与“调和”之力，强行压制下龙骨因外力嵌入和蛭虫反扑而产生的剧烈排斥反应，为新生的血肉争取宝贵的时间。

李不坠被脑中这声断喝震得灵台一清，视野里的血色似乎消退了一瞬。他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压下瘗官之力反噬带来的狂躁与眩晕。眼前是三个菌丝凝聚、形似夜叉、手持骨质长矛的怪物，正呈品字形突刺而来，矛尖搅动水流，带起三条粘稠的轨迹。独臂的限制让闪避变得极其困难。

“滚开！” 暴喝声中，李不坠不退反进，竟以肩头硬受左侧一矛。骨质矛尖刺入皮肉，却被虬结的筋肉死死卡住。他借着这股冲力拧身旋进，右手大刀划出一道暗红如血的凄厉弧光，如同地狱裂开的缝隙。

嗤啦——

弧光过处，三个菌人连同它们手中的骨矛，被齐刷刷拦腰斩断。断口处靛蓝浆液狂喷，被刀锋上附着的暗红经络贪婪地吞噬、灼烧，发出滋滋声响，暂时遏制了它们的再生。然而左肩的伤口处，靛蓝的菌丝犹如嗅到血腥的蚂蟥，正疯狂地试图钻入。

“呃啊！”李不坠痛吼一声，池水漫灌，大刀回旋，刀背狠狠砸在自己左肩伤口处，硬生生将钻入皮肉的菌丝砸烂震出，带起一蓬血肉。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握不住刀柄。

众人逐渐势颓，鏖战之中，无人注意到暗处隐藏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