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芸娘,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呢?”孟向秋猛地抓住林芸的双臂,以极其相近的距离凑上去,这时候的语气还有强装的温和平淡。
林芸确实是柔软纤细,躲不开孟向秋的强势一拉,身子随之狠狠一震,可她的脸上不见任何惊慌和胆怯,仍旧用那难以忍受的不屑和排斥睨视孟向秋。
二人身形较量,她虽处在低矮弱势一方,却不影响她从浑身上下都居高临下的劲。
“我怎么不能和你这样说话?你吃我的住我的,莫不是真把自己当做这里的主人?”林芸音量没有抬高,语调不慌不急,口齿清晰,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我二人曾经是有情义,可你又是如何对待我的呢?”林芸昂着下巴,抬眸凝视着孟向秋,嘴角勾起一点弧度,以往的柔情和善化作鄙夷嘲讽:“谁都知道傀儡只伤害与你孟向秋关系亲密的女子,难道你不知道?”
“你若是洁身自好,那为何还有那么多被傀儡伤害的人?”
一直和善温柔的人突然冷下脸来,只会让人感到惊讶。
一时之间,只有林芸的声音响起,连孟向秋都讷讷不语。
抱着兰俊卿小腿哀嚎乞求的少年也噤声,瑟瑟看向他们二人。
他这个时候所想即是:他原本以为芸娘是一个像水一般温顺包容的女子,还当她永远不会对沾花惹草的孟向秋生气。如今看来,只是一直再忍让罢了。刚才芸娘面色吓人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是他误解芸娘了。
这么想着,他抱着兰俊卿小腿的力度也小了下来,这可让兰俊卿立刻就抽出了脚,退开几步。
林芸的话说的有理,可孟向秋不能接受。
他试图狡辩,头也向林芸凑得更近。
此时他认为傀儡已经被解决掉,时间一久,谁又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头正盛的日子会要过去,他可是打算跟林芸一直在一块的,林芸绝不能就这么抛弃他!
以前一直都不在意,为什么现在要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俊美的五官克制不住扭曲狰狞。
“芸娘,你不能这样子对我......啊!”
孟向秋松开纠缠林芸的手,捂着后颈痛呼。
江成川收回刺出的剑鞘,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林芸。
林芸躲开了她的目光,唇线绷直了。
江成川认为她是因为孟向秋的缘故心情不好,想了想,再次挥出长剑,点上孟向秋身上几个穴位,迫使他无力靠近林芸。
兰俊卿也连忙上来,拖走孟向秋。
之后林芸以夜已深,事情既然了结了,提议各位那就等第二日再去找官差告知为由,劝各位各回各家休息。
“今夜我身体不适,无法招待几位,实在是失礼了。”
那不知名少年丝毫不觉得自己偷摸爬在别人屋顶上是件值得羞愧的事,反而扶着腰间、摸着脑袋,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又朝着林芸憨笑道:“林姑娘你放心,你跟着负心汉分开了也不用担心他回来找你麻烦。我一定好好守卫这条巷子的安全的!”
若是以往林芸怎么样也会礼貌性展露一下笑容,可今日她堵在门口,眼神半点都没有偏移,冷淡疲倦地看向江成川:“少侠。”
江成川站在屋外台阶下,抬头望着她。
“这几日实在是感谢你了,你我本是素不相识,可愿意来帮助我,让我感到非常开心。”
江成川却说:“我身为叶家人,也为洗脱风言中认为傀儡伤人乃是叶家商品质量不行这一污点而来。”
她的意思是林芸不必太挂念此事,可兰俊卿等人则以为她是说让林芸不要自作多情,有些为她的不解风情感到汗颜。
林芸却蓦地笑了起来。
可能今夜实在是让她神劳形瘁,面容唇色都有些发白,以往水润润的眼睛也幽静深邃,只有此刻笑起来的时候,才多了几分暖意:“我明白的,总而言之也是多亏了你。”
“不仅如此,”她撇了一旁狼狈不堪的孟向秋一眼,继续说道:“我多么希望我与你相遇的情形不因这些杂事,只是纯粹的相见相遇相交相知。”
她最后说了一句:“我确实很讨厌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无法决定,而导致我自己诸多忍让。”
“成川年少,行事坦诚真率,希望你永远不会被其他事情绊住脚步、左右为难。”
打道回府。
兰俊卿朝江成川开玩笑道:“看来所有人都知道你行事鲁莽,年少轻狂了。”
见到江成川歪头不解其意的模样,兰俊卿笑着解释道:“年少行事坦诚真率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说完他自己越想越乐,又笑了几声,最后笑着笑着、琢磨着琢磨着,笑容又消失了。
江成川就这么看着他面容多变,反复无常,一脸正色对自己说道:“事情都结束了,你背后那包玩意儿不舍得烧,明日也得交给官差。”
“原本就有些是非不分的人怀疑你,如今你还捡着这些东西,说难听点那就是赃物。”
江成川看了他一眼,往后挪一步,用行动表示不乐意。
兰俊卿不明白了:“那么吓人的玩意你怎么就当个宝?”
江成川回答道:“这很好看,我很喜欢。像泥人一样。”
这是江成川难得展露对某件事物的喜爱,让兰俊卿有些惊奇:“是很好看,但是太像真人了,总觉得看了让人心里毛毛的。”
“你真喜欢啊?”
江成川点头点头。
兰俊卿提了个建议:“但毕竟这是这案子非常重要的物件,明日给官差报备了再问问他们能不能拿走?”
他摸着下巴嘟囔道:“这工艺确实难得,若是找人给你复刻一个估计也很难做到。”
江成川冷不伶仃开口道:“不止一个傀儡。”
兰俊卿大惊,继而不解道:“为何这么说?你发现了什么?”
难怪他老觉得事情就这么了结,实在是突兀,总让人一种不上不下哽得慌的感觉,但是百思不得其解。
江成川没有直接回答,转而说道:“林芸......”
她微微蹙眉,也露出了一副迷茫不解的模样:“脖子上也没有伤......”
兰俊卿本不是胆小之人,可听江成川这短短几句话,就让他无端觉得空气泛冷,后背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说出来的话都变得干涩扭曲:“......成川,大晚上的你别讲鬼故事。”
江成川一双眼睛圆又大,瞳仁沉又黑,直直望着他,语气一派真诚,只是语调半点没有变化:“我没有讲鬼故事。”
“是我看出来的。”
两人相顾无言。
只不过兰俊卿是被江成川这副模样这副语气给吓得失语。
江成川则是看他沉默,慢慢等待他的回答和反应。
此刻离风行客栈相距不远。
佘掌柜远远就看到了他们二人,连忙挥手示意。
下一秒,就看到平日里虽然算不上多么稳重,但是起码是生机蓬勃、神采焕发的兰俊卿与平日大不相同。
现在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佘掌柜以为自己看岔了眼,用力揉了会眼睛。
风行客栈尽管在晚上也仍旧是灯火通明的景象,等兰俊卿走近了,佘掌柜在光下看得更清楚了。
果然一副六神无主的迷瞪样。
他唤了兰俊卿几句,没见他有啥反应,便把惊疑的目光看向江成川。
江成川也一脸迷茫,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
等兰俊卿不知道怎么走到客房前,被虞尘叫住了。
“站住。”这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不悦。
虞尘看着兰俊卿迟钝地回头,更加不喜:“你今夜饮酒了?”
他站的不算近,没闻到酒味,但是看着兰俊卿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就有些怀疑。
特别是兰俊卿身旁一脸无辜的江成川更让虞尘对兰俊卿感到不满。
若是真饮酒了,他定要狠狠教训兰俊卿一顿。
兰俊卿看到了虞尘,终于有几分回神。
虽然平日里他与这个年轻的舅舅闹得轰轰烈烈互不相让,但是该说不说,他内心里面其实非常信服和崇拜这个靠一己之力撑起整个虞家、且让兰家不得不警惕尊重的舅舅。
在他心里,虽然是舅甥关系,可由于年纪相仿,更像是兄弟关系。
何况,母亲早逝,父亲不靠谱,舅舅就是他最亲密的人。
此刻他居然朝着向来不肯低头势弱的对象露出了一个近乎得救了的笑容。
这让虞尘一愣,更加认为他是饮酒过后昏了头。
语气愈加严厉:“你今夜喝了多少酒?”
兰俊卿这才反应过来,愣了下,辩解:“我没喝酒啊!”
虞尘眯眼,不太相信。
兰俊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被说喝了酒,满脸冤枉:“我真没喝酒,不信你问成川。”
江成川也不明白为什么虞尘会觉得兰俊卿喝酒了,但是见到兰俊卿的目光投来,她摇了摇头。
虞尘这才知道误解了。
但是他不解道:“那你为何浑浑噩噩的,老佘跟你打招呼你都魂不守舍,他担心你才跑来跟我说来看看你。”
“一见到你果然有几分迷迷瞪瞪,这让人看了就怀疑。”
兰俊卿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糗事。
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清楚这件事,便让虞尘先进屋,他好好措辞一番。
虞尘听了兰俊卿的话,第一反应是露出了一个笑容:“没想到猗儿还像个孩子一样。”
兰俊卿顿时恼羞成怒:“我就知道你会说这句话!”
江成川在一旁收拾包袱,毕竟不能一直用一条裙子包着。
她就在桌子上解开了,那些部件本就是大小不一难以摆正的东西,这么一解开,一下子就咕噜咕噜滚散开来。
好巧不巧,那头发茂密的漂亮脑袋就与虞尘来了个面对面。
与兰俊卿五六分相似的脸蛋顿时笑意凝滞。
一双手伸了过来,虞尘好在是个历练多年的人精,才绷住没有惊呼出声。
江成川将那个脑袋抬起,抱回了自己的怀中。
兰俊卿看到一开始嘲笑自己的舅舅也被吓了一跳,没有感到幸灾乐祸,反而催促江成川道:“你快将这些东西放好来。”
江成川不解:“你的情绪为什么这么多变?”
言语间居然还有几分委屈。
兰俊卿只觉得有苦难言:“你居然还好意思谴责我!”
“你知道吗?你刚才那几句话简直吓死我了。不过幸好你憋住了,没有在她还在场的时候揭穿,万一留有什么我们招架不住的后手,那就栽在里面了。”
江成川眼神飘忽了一下,没有说话。
兰俊卿捕抓住了这一瞬间,立刻问道:“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江成川用手做梳子,抱着脑袋梳着头发,回答道:“我在林芸的身上洒了追魂散。”
兰俊卿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因为拿到玩具,所以到处给人洒追魂散吗?”
眼神一歪,又看到她手中的脑袋和桌面上四肢的残骸,他只觉得心脏蓦地一停,继而狂跳:“你简直就是来克我的......不对,还有别人和我一块惨,也不知道林芸姑娘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后,做何感想。”
虞尘很快就整理好情绪,恢复了一派悠然。
总算能正常眼光观察江成川手中的傀儡脑袋。
他若有所思,突然说道:“这画人的手艺好眼熟。”
兰俊卿问了:“这是孟向秋能画出来的吗?”
虞尘挑了下眉,不以为然道:“孟向秋?那是谁?”
“这可是个邪门的手艺,长生教画皮鬼。”
“画皮鬼拢共就花了那么一张脸,你怎么巴不得让那孩子烧了呢?”风吹树叶婆娑声,突然想起了一道人声。
林芸丝毫没有被吓一跳,也不见抬头去寻找这道声音从何处传来,只是自顾自往屋内走去。
那道声音不见人身,竟如影随形,不管林芸走到哪处,都能听到这冷冰冰的怪诞之音响起:“才离开长生教没多久,怎么就把自己当做了有心有肺的无辜百姓呢?你手上沾了多少血你难道不清楚吗?”
“听说你还喜欢上了一个小白脸?那他清楚你的手段吗?能爱你吗?不能吧!”
“你处于愧疚对他诸多忍让,如今又怎么忍受不住了呢?反正你这样的人配一个人渣不是更好吗?”
“那两个碍事的小鬼,以你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能早早解决了他们,何必留他们到现在。”
“明明将他们处理掉,让这‘傀儡伤人案’就此成为无法决断的迷案,你林芸就此与长生教脱离得干干净净,爱去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成为一个平凡的姑娘就去成为一个平凡的姑娘,没有人再来找你麻烦......”
“你可后悔?”
“因为你的差池,官差的人不等天亮,就要包围了这里。”
“速速离去,最后一件事若是还做不好,圣女可不会放过你。”
同样如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在孟向秋耳边。
这个落魄的男子神情变化,眼神一沉,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然后从某个方向走了过去。
江成川在两双眼睛或好奇或强撑的注视下,再次把傀儡的肢块装好。
只不过这一次是脑袋和身体分开装。
兰俊卿试图劝解江成川,使她改变主意,但是都是无功而返。
虞尘笑了笑,则是说道:“看久了,倒是觉得还可以。这做功确实精细极了,不愧是叶家出品的傀儡。”
“至于相貌,虽然说与真人过分相似,但也不失为一个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这个世间总是有不同的娃娃,小成川说不定就是比较偏爱这个娃娃罢了。”
江成川眼睛顿时一亮,朝虞尘的方向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
几人又说了会话,虞尘就告别了,让他们好好休息。
可还没多久就传来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门被焦急地敲打,兰俊卿打开门,入目就是佘掌柜惊慌道:“少东家,不得了了!”
“家主刚出门就被掳走了!”
兰俊卿问道:“他身边的护卫呢?”
佘掌柜答道:“全部都莫名倒下,浑身上下倒是没有一个伤口。”
“还有官府的人也来了,追了出去......”
他神情复杂,补充了接下来的一句话:“只不过官府追出去的人,一边追一边倒。”
“估计也没多少人追得上。”
兰俊卿追问:“什么样的人掳走舅舅?”
佘掌柜回答:“衣裙身高身形相仿、面带纱布的女子。”
这话一出,兰俊卿一下子便知道对面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他朝江成川说道:“果然,不止一个傀儡。”
江成川见他强撑镇定,说道:“嗯......他身上的追魂散可以让我们追踪到。”
兰俊卿突然就笑了,只不过这会笑得很难看:“我以后都不说你了。”
二人追踪到的地方荒无人烟,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
可下一秒两人同时警惕起来,因为‘咯搭咯搭’的响声响了起来,环绕四周。
昏暗的月光打了下来,让眼前的一切晦暗难辨。
一道又一道的浅色人影摇曳不定,好似孤魂野鬼。
隐约窥见的场景果如佘掌柜所说那般,每一张脸上都蒙着布,只露出模糊的眉眼。
“没有呼吸声。”兰俊卿只说了这一句,可是两人都知道的危险情形。
没有呼吸声,没有说话声,就难以辨认方位。
他们每人手中各有一盏油灯,今夜,这盏摇晃的橘光照射的范围就是他们能够清晰看到的范围。
一手提灯,一手提剑。
二人出剑迅捷无比、簌簌作响。
只能击退所有迎上来的攻击,却不能更进一步。
江成川每与贴上来的傀儡进行拆招后,都分出一分心神观察了那傀儡的外貌。
她心想:这些傀儡远不如她捡到的那个好看,粗看之下只有几分相似。可若是近距离下细看,那只能说是相形见绌、黯然失色。
莫名的,江成川有些小得意,她见到最好的那一件。
“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傀儡不会感到疲惫,我们却不能这样。”江、兰二人相背,左右游走,互相警惕防御。
兰俊卿的话语中还有有几分焦急,江成川知道他是因为迟迟找不到虞尘的缘故。
江成川心中忽然一动,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平日里表情稀少,如此情景,差一点两人就要折戟其中,却半点不见她惊慌失措。
兰俊卿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三确认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抱歉,是我给你太大了压力了吗?”
“可怜的孩子,瞧你的情绪都失常了。”
江成川没有搭理面前这个情绪真正失常的人,反而低声把自己所想告诉他听:“追魂散。我们看不清,但是追魂散能让它们被定位。”
兰俊卿朝着江成川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是恍然大悟、是提起的心终于敢放下来,他不再绷紧。
江成川再说道:“标记的事我来做吧。”
她侧身,将剑插入剑鞘之中,左手提着油灯。
身体微微下沉,下一秒,脚下一蹬,一阵绿莹莹的风刮了起来。
一道豆丁大的橘色烛光快速在空中晃荡飘忽,其周边是被晕开的青葱色。
‘噔噔噔’几声。
这道绿色的影子又重新掠了回来,翩然降落在兰俊卿身旁。
只一打照面,兰俊卿红色的身影飞了出去,挺剑击出,迅捷无伦。
银剑锋芒毕露、锐不可当,每一击都讲究‘快准狠’。
兰俊卿只想速战速决,多拖延上一分,无论是对消失不见的虞尘而言还是在这边纠缠的他们二人而言,都算不上好事情。
很快,那些傀儡被击中死穴,行动不能,散落一地。
奇异的事情很快就出现了。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肢块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狂暴之风狠狠卷席,很快化成细小的粉末,最后消散不见。
江成川、兰俊卿相顾无言。
因为哪有什么狂暴之风呢?
现在拂过发丝人面的,只有轻柔微凉的夜风罢了。
这也能解释的了,为什么这么久来,竟没有人一人能将傀儡案一事解决了。
毕竟这些傀儡总是一茬又一茬的冒头,时不时冒出犯事,而后又逃跑离开,只凭一阵清风便可化为烟灰,消失不见,踪迹难寻。
就是这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造而成,背后之人到底又是谁,其目的到底意欲何为。
江成川本想趁着还剩些肢块没有湮灭,想要快些收集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可以交由给其他人,总会有人知道。
可这念头刚动,脚下刚迈出一步,她便警惕抬头,下意识倒退,躲开了从天而降的一箭。
当她的眼神从震动的箭羽中再次抬起头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知道树丫下垂下的渔网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的,可在这之前,她与兰俊卿二人竟半点也不曾发现。
从左到右,共有三个渔网,依次是虞尘、林芸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此刻,林芸的脖颈就没有系着她以往从不离身的丝带,脖颈也是洁白光滑,没有任何伤痕。反而是第三名陌生的女子,面色苍白、发丝凌乱,像是大病初愈,脖颈的丝带还渗出点点红斑。
三个人,全部都紧闭双眼,生死不明。
一盏盏灯光自远处亮起、靠近,灿如繁星。
只是来者不善,让人警惕。
密密麻麻、恍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傀儡提着烛灯缓缓靠近。
这时候的它们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掩,只有呆滞又死板,粗糙又简陋的五官。
血红的红唇扬起诡异的弧度,在煌煌烛灯下若隐若现。
江成川拔剑,尽管胜算微乎其微,可她仍不见胆怯退后。
那一排又一排的傀儡们好整以暇,死板的唇边笑容弧度也像是在嘲笑着面前这两人的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击退了一轮的傀儡后,江、兰二人体力大大削减,额角渗出密密的汗液。
当他们再度提剑,意欲向前时,陌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啧!遇到这样的情形,难不成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小毛孩也能解决的了?”
有些声音尽管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形下突然出现,也只会让人觉得正气十足。
“遇到打不过的人,难道不知道逃开吗?还是说灵清派就教导些死规矩给你们,那些劳什子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声音越来愈近,江成川耳朵一动,分辨出来脚步声,来者绝不止一人。
兰俊卿则是从这几声话语中辨认出,来者多半是友方,心存死志的面上重燃希望。
这一声又一声,声如雷鸣,正气十足,竟让被困在渔网中的三人恢复了神智,睁开了双眼。
虞尘和林芸仍保持冷静,只不过二人是不尽相同的冷静。
虞尘捂着胸膛,蹙眉低声咳嗽,似乎有几分不适,可他分出几分神思努力观察周围情况。
林芸则是垂着眼帘,一动不动,似乎对发生的一切既不意外,可又像是毫不在意。
只有第三人,睁开双眼,发现是全然陌生的场景,本就有几分挣扎。
直至低头看到地下密密麻麻、隐于昏暗之中的傀儡时,更是面露惊恐,想要惊呼出声,挣扎求救。可她喉咙受损,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反而由于牵扯过大,面露痛苦,咳出了星星血迹。
几人轻功绝佳,恍如在一片星光中踏风而行,极快便来到了此处。
身后是紧追上来的官差衙役们。
这几人相貌普通、衣着朴素,甚至既不高大又不雄伟强壮,腰间背后也没有佩戴让人眼前一亮的武器,就几把平平无奇的长剑大刀,甚至还有些斑斑锈迹。
江成川离得近,瞧得清楚,她认出还有一人的手中就是把普通的杀猪刀。
总而言之,怎么也想不到这几位看上去随处可见的几人武功会如此高强。
其中还有一人多看了江成川几眼,突然朝她问道:“小姑娘,你姓什么?父母又是何人?”
如此关头,兰俊卿对这几人的本抱有期望之情,指望这几人是友非敌,可当面前这人的话一出来,他还是站在了江成川面前,用警惕的目光看向他们。
那人毫不在意,哈哈一笑。
“小子,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叔才对。”
此地并不是适合寒暄之地,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
孟向秋从傀儡摩西分海般空出的路中走到人前,
见了他,每个人反应各不相同。
然而不管是什么反应,孟向秋只会愈加得意,更为猖狂。
“没想到吧,我们还会再见面。”
可见他又害怕又忍不住展示着一切,躲在傀儡的包围圈中,朝着对面所有人展示着一切:“怎么样?让你们瞧不起我,如今这几个人是死是活全凭我一个念头?”
官衙的人朝他喊道:“孟向秋,回头是岸,将这几位无辜的人放下来,还可从轻量刑。”
孟向秋嗤笑,不屑一顾:“现在可是你们要好声好气求着我,尽还好意思来教训威胁我?”
他挥手,一道接着一道的残影往对面飞去:“认清楚,此地此刻,我才是主宰。”
他高估了自己,小瞧了对面。
尽管官衙的人确实应对有些匆忙慌乱,其他人可不这样。
孟向秋有些胆虚,下一秒又鼓起胆来:“你们把手中的兵器都给我放下!扔远点!”
见没人照做,他朝着头顶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弓弩:“你们打算让谁先来承受这第一箭呢?”
他猖狂笑道:“拢共三箭,刚好送这三个人全部归西,任凭你们武功再高强又如何,有这几人陪我下地狱,那也不算寂寞。”
见没人动作,他第一箭朝那无法开口说话的姑娘发射。
弓弩发出铮铮响声,还有箭羽穿空发出的爆破声。
仅有一寸就差点击中,倒是将渔网划破了一个口子,然后带动着渔网摇摇晃晃。
那姑娘发出支吾的呜咽声,双手死死攀着渔网,害怕地发抖。
江成川干脆利落就抛开了手中的碧波剑。
担心将剑弄脏,她还非常迅速的在外包了一层布。
也有一些人跟着抛开了手中的武器。
可还剩不少人不愿意这么做,兰俊卿就不愿意。
孟向秋这小人反复无常,也不见得一定敢真放手伤人,若手中没有武器,那才真是受他牵制,无能为力。
孟向秋见此场景,哼笑,原本俊美的面庞愈加扭曲狰狞:“莺娘,你毕竟是个花阁唱歌的风尘女子,一条贱命没了就没了。你瞧,根本没有人在意你。死在我手中可不比你困苦活在这世间要好很多吗?起码我曾经是真的怜爱你。”
回答他的是莺娘痛恨的呜咽哭泣声,粗哑沉闷。
他将举起的手对准虞尘,满怀恶意与嫉恨说道:“虞家主,你的性命金贵,你说他们会不会为了你丢掉手中的武器呢?”
兰俊卿立刻就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孟向秋这回半点没有犹豫,用力一按。
兰俊卿目眦尽裂,高声惊呼:“不!”
这道声音分贝高昂、霎时有种响彻云霄之感,孟向秋吓了一跳,手一抖,箭就射偏了。
堪堪擦过,只刮出一层皮肉,也割裂了一部分的渔网。
虞尘连痛哼都没有发出声来,只是脸色更加苍白。
骨节分明又泛着病态青白的手指也用力插入渔网的孔洞中,不让自己从高空跌落。
孟向秋又见射孔一箭,怒不可遏。
兰俊卿察觉到了,立刻扭头看其他人是否还手握兵器,一旦见着,上手就夺过来扔到一旁。
瞧他这样,孟向秋勉强没有射出第三箭。
毕竟最后一箭,他定然要在射出之前,狠狠一展威风,狠狠吐出这一口恶气。
在那之前,他挥手,让傀儡们再次攻击。
一开始几人赤手空拳还来的有来有回,让他看了咬紧牙关,一脸紧张。
之后,就见开始有人被打趴下,躺在地上哀嚎痛呼。
这个时候,孟向秋才松了口气,有一副小人得志之相。
他没有练武天赋,看不出武功好坏,难道还看不出谁出上风下风吗?
起码那年纪轻轻却身手不凡的小妮子就被击中击掌,被打的脚步踉跄,头也抬不起来了!
场面一片混乱,他仍旧呆在傀儡的包围圈中,半步也不踏出。
也没注意到就在看似落入下乘被围殴的好几人已经慢慢越靠越近。
等他察觉之时,身旁围绕的傀儡早被来者气势汹汹的掌风拍散。
他果然是个门外汉,只当对手手无寸铁不能将他奈何。可不知道有时候,只凭赤手双拳,也能威震八方。
被渔网困住的三人之下也在一片混乱中站好了靠近接济的人。
兰俊卿自然是去接济自己的舅舅虞尘,莺娘下面则是一位身手功夫较为不错的官差衙役。
江成川则是误打误撞来到了林芸的下方。
再次相遇,林芸直至现在,仍旧一副怏怏萎靡的模样,无论发出什么样的动静都不见她有所反应。
江成川之前与傀儡缠斗,看似受了好几拳,其实皆被她以错位躲了过去,根本没有真切挨上几拳。
这可就是使用傀儡的不足之处,毕竟不是真人,谁知道这每招每式到底有没有使在实处。
她趁着混乱之中轻巧往上腾跃,灵敏攀附在渔网外面。由于受力不均,她还小心避免踩踏在林芸身手。
手中没有尖锐利器,林芸所在之处又没有像其他两人那般被划拉出一个缺口,只得另想办法。
林芸仍旧不声不响,对于江成川的靠近没有动静,直至江成川伸手从她的发髻中抽出尖锐的发簪,狠狠划向渔网。
睫羽微颤,她撩起眼皮看向了近得连呼吸都可以感受到的江成川。
下一秒,瞳孔微缩,寒芒降至。
她发出了再次相遇时的第一句话,带着久久不说话导致的暗哑,嘶鸣道:“小心!”
孟向秋朝这个方位,射出了最后一箭。
江成川:捡到漂亮手办,我要我要
孟向秋:一些描边大师
生死时速,这都被我赶完榜单字数(拖延症伤不起嘿嘿
谢谢宝的营养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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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