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飞艇两人都显得狼狈不堪,相互为对方清理伤口。
“转过来我看眼,刚刚可能打伤你了”那发激光炮打过去,距离太近就算有屏障也很容易误伤。
棠秋没有说话,僵硬着身体转过去给她看,除了那些抓伤的血痕,皮肤上也果然有烧灼的痕迹。
季唯泯找膏体给她涂抹,冰凉的膏体擦过皮肤,有时候又与血水混合在一起,涂药时皮肤的烧灼感与身体黏腻让她很不舒服,忍着没吭声,手指抓着脱下来的衣服。
“你怎么……不脱衣服?”
“……”季唯泯的动作一顿,手指继续扣着残余膏体往她背上抹,适当增加了一点力度让她闭嘴 “你身上有烧伤,我没有”
“嘶……”棠秋没说话了,静静等着她抹完。
飞艇的速度调慢了很多,在处理完伤口后,就待在休养舱里面休息。
棠秋没有睡着,飞艇的磁场影响与伤口的疼痛让她保持着清醒。
刚才在界择所遭遇的一连串事件——从踏入实验基地开始,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与变异生物激烈交战,甚至还险些无法脱身——这一切如同一场纷扰的梦境,显得如此虚幻不实。
季唯泯躺下后便昏沉地睡了过去,但没有睡好,她辗转反侧,梦境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
她身处一片浓雾之中,仿佛置身于一个无边无际的迷宫,这里的一切都被厚重的雾气所笼罩,视线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朦胧。
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但是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环绕在四周,让她感到迷茫。
她伸出手去试图抓住那些声音,但摊开手掌什么都没有,尝试辨别声音的具体来源,又无动于衷。
“唯泯!走!快走!”
这声音急切而又熟悉,她扭头,想要找寻方向。
一个模糊的身影冲过来,速度极快,几乎是在瞬间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而,由于雾气的遮挡,她根本看不清楚那个人的模样。
那人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用力地往后推。
他的力量很大,季唯泯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怎么好意思这样活着?”
什么……是谁?!你是谁?!
季唯泯转身想跑开,但她发现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又有更多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地推着她、包围着她。
被反复推搡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雾弥漫的四周,人影飘忽不定,时隐时现。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恐惧在不断地被放大。
刚迈出一步,突然感觉肩膀被抓住,她下意识想要给对方来个过肩摔,却因为抓空而差点跌倒。
刚站稳抬眸望向四周,眼前的场景让她愣在原地。
家……
季唯泯面对着熟悉的家门,有些不敢置信,她像个初次到访的客人一样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第一步。
就在这个时候,自己的妈妈刚好走出来招呼她说:“回来了啊,过来吃饭。”
那温柔的神情,那熟悉的布局……
她握紧拳头,理智告诉她这是假的,这是梦,这是幻想。
可是沉闷的胸口却压制着她的行动,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反抗,最终,在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驱使下,她被人推到了饭桌前。
面前摆满了各种可口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
母亲在自己身后温柔地帮她把头发绑起来,妹妹蹦蹦跳跳地来到饭桌前看着饭菜已经准备开动,父亲则在一旁刚刚关闭了他的工作文档。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真实又虚假,季唯泯像是透过一层薄纱来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脸孔——虽然依旧模糊不清但却依稀能够辨认出那是记忆深处的模样。
“家人……”
“不……是假的”
她再次尝试看清每个人的脸庞时,抬起头来迎接她的却是三个人同时笔直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季唯泯立刻站起身戒备起来后退几步,他们的面容开始扭曲变形,就像蜡烛燃烧时融化的蜡油一样缓缓流淌下来,最终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化作一团团黑色的污渍消失不见。
她满脸惊恐地往后退,不知道要去哪,身边又变成了一片黑暗,一个踉跄,她被狠狠甩进无止境的深渊,失重感随之而来。
“……!”她猛地睁眼,几乎要从治疗舱中弹起来,但是却碰到了坚硬的屏障发出一声闷响,“咚”
“嘶……”撕扯到伤口她忍不住叫唤了一声。
她揉了揉被撞疼的地方,方才梦境带给她的恐惧还没消退,心脏还没平稳,强烈地仿佛要撞出胸膛。
“季唯泯?”棠秋在隔壁本就没睡着,在听见声音后第一时间去看怎么回事,“你还好吗?”
季唯泯缓缓坐起身,眉头紧锁,目光呆滞地凝视着窗外,无力地倚靠着一旁,声音微弱又带着颤抖的尾音:“不……我不好”
亲人……她摇了摇头,胸口的闷沉让她带着恐惧,一遍遍在脑海里又反复上演着刚刚的梦境。
爸妈,妹妹,在梦里的欢乐场景已经回不去了。
15年前,父母在家中无故被人杀害,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只剩下了十岁的季唯泯和五岁的季唯一。
刚从院校回来的季唯泯,推开门就和凶手对上眼。
恐惧,绝望支配着她,双腿发软一下子坐在地上,视野里全是鲜血,被血染的客厅,血液从里面流向门口。
手掌上是血,她几乎害怕得要尖叫,但那几个人也显然看见了她,一把将小小的季唯泯从地上拽起来,被拉住衣领地她还想挣扎着,但力量悬殊,她被扔去外面重重砸向墙壁。
“碍事,任务完成了就走”
“不要!回来!爸爸……妈妈……”
季唯泯的声音嘶哑而无力,她的呼喊在这空旷的房走廊里显得格外凄凉。
她努力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泪光,眼泪顺着流下了,不止尽般。
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悲伤一并堆积在心里。
复仇的火种在此刻已经埋下,但她同时没有了家。
“季唯泯,你哭了”棠秋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她的旁边,那双眼睛真挚却又没有任何情绪地看着她。
季唯泯闻声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刺到一般,下意识就别过了脸,她不想让棠秋看见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棠秋还没见过如此脆弱的季唯泯,哪怕刚认识不久,但她平时所表现出来的强势,淡漠,让她以为季唯泯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没有预兆的突然这般模样,如果当时在训练场突然落一滴泪只是一时间的失控,那现在的她,让棠秋不知所措。
但季唯泯一直没再说话了,直到降落在云城一起走出去时,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表情。
棠秋多看了她几眼,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眸子还比之前更冷了几分。
两人由于没有从通往城区的中转站来到云城,因此没有走到专门的通道,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路上的人大部分看见她们身上大大小小的包扎止血,都自觉得离远了点。
人群仿佛已经与她们隔开了一道沟壑。
两人照常准备通过任务后的检疫站。
本一直都是在季唯泯身后的棠秋低着头走路,没料到前面的季唯泯停住脚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棠秋急忙刹住脚步不然就要撞在一起了,她有些迷糊得看了对方一眼,不知道她想干什么,打算不理她继续走自己的。
季唯泯本就高高瘦瘦的,气质在人群里也比较出挑,可偏偏现在像个缩头乌龟一样缩着自己身体,试图想让自己隐藏在棠秋的身边。
棠秋不解,但是季唯泯低着头也看不清表情,她四下张望了一番,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伤势没有她俩重,大部分是小伤,或者是来看望伤员的,没有什么特别的人。
高层吗?但季唯泯根本就不怕高层,她都敢于正面与高层对峙了,怎么还会像现在这样畏畏缩缩。
熟人?她也跟着季唯泯她们三人生活有段时间了,她一直没有见到季唯泯联系其他人。
“你……”棠秋本来想开口问她干什么,刚说出一个字就被季唯泯小声打断了。
她的话语里紧张又害怕,身体更缩小了一点,就差蹲下来将自己淹没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别叫我名字,不要叫我名字……挡着我快挡着我……”
季唯泯在那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见了那个她现在最想看见又最不想看见的人。
季唯泯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
她不能被发现,不能让季唯一看到她这副样子——浑身是伤,又狼狈又可怜的刚执行完任务的样子。
或许是伤痛让她方才没反应过来,棠秋看她这个反应猛地醒悟过来了。
棠秋皱眉,再次认真观察了一番,最后终于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正被推着前行的女孩。
女孩身体瘦弱,宽大的病服显得她格外瘦小,身体靠在椅背静静在检查室外面等着。
单看侧脸看不出什么,可她那转过来张望却没有高光的眼神狠狠刺进了棠秋的心,她的瞳色是浅紫色,明明应该看起来更加明亮才是,对视时却如同跌进谷中,而那张苍白的脸同季唯泯有八分相像。
那个女孩看见她,似乎多留意了几眼,仿佛要看见棠秋身旁躲着的季唯泯,可她附近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她没能更加仔细地看过来便被推走了。
……季唯一
棠秋目送对方离开,对季唯一那模糊的印象加上了一层:病态。
很病态的白,很病态的瘦。
让季唯泯如此放在心上的牵挂,看起来十分的脆弱。
她扭头一看季唯泯已经不知何时靠去了一旁的墙壁,整个人都在发颤,手抖着往自己嘴边送了一个东西。
她走去旁边,对方似乎是疼得牙关都在打颤,面色比刚从实验基地出来没什么两样甚至更糟,头发黏腻在脖颈,眼睛或许是因为疼痛,光线聚不到一个点上看起来有些涣散,她看见棠秋过来,伸手想去拉对方的手臂。
她怎么看起来疼成这样?
明明在飞艇那会都没有事,伤口全部做了止痛消炎的初步处理,棠秋能肯定这不是因为感染导致这样的,因此只能等着她自己缓过来。
棠秋能感觉到对方往自己身上借力了,拽着她的手臂用力之大几乎要将自己往下带。
季唯泯往前迈了一步还想站稳,但是发现受不了只能重新靠回去,疼得指尖都在发抖,棠秋感受到了,只是没明说静静地等她。
“我没事……”大约过了两三分钟,季唯泯的状态才缓和了一点,面对棠秋在自己面前只是松开手。
她看着棠秋,猜到对方肯定见到了季唯一了,但季唯泯没有回答刚刚自己怎么了,棠秋也没开口问,只是注视着她,最后说道:“伤口该处理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