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小姑娘你别为难我们这把老骨头了,大家都忙着逃命,城里人都说陈朝和谈是为了要西境这块地方,沈将军不同意,陈朝就先打过来了,我得先带着我家婆娘走了!你们也快些走吧!别再留在西境了。”一旁老头见自家婆娘被人拽住,急急过来把老婆婆从春雨手里解放出来,扯着人跟着大部队继续逃命。
春雨这下顾不上聂复希,逆着人群往城里去,直冲都护府。
“你去哪?等等我!”聂复希见春雨抓着人问完一脸惊恐的往城里去跑,自己也赶忙挤开人群追上去。
都护府已经被毁的不成样子,房顶像是被人用大刀斜砍了一半,大门斜斜歪歪的倒在一旁,院子里里全是碎砖,春雨踩着满地碎石块一个一个房间找,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所有房间都没有人。
聂复希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目睹到都护府现在的样子也不由得屏住呼吸,前院的树全烧焦了,光秃秃的枝杈上挂着两面旗,上面分别是“沈”和“月”两个模糊的快要看不清的大字,风一吹,旗就随风晃荡。
聂复希的心随着旗晃动也跟着颤抖,他上前一步抓住春雨的手臂,“沈棠呢?她怎么不在这,沈棠去哪了?”
“军营……将军一定在军营……”春雨抖着手抓住聂复希,准备带他去军营。
春雨正要离开,不料一道虚弱的声音从前厅某处传来,“春雨……我好像听到了春雨的声音,春雨是你吗……”
“秋月!”春雨猛然松手四处找寻声音的来源,“是我,是你吗秋月?你在哪?”
“我在这,你们快去找小姐,小姐她……在西城门……”秋月艰难的拖着伤腿从前厅一张被劈裂的桌子底下钻出来,血顺着伤口留出滴在地上,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话未说完又晕过去。
“秋月你坚持住!”春雨去抱她,回头朝呆住的聂复希喊,“聂公子!我要看着秋月要晚些,麻烦你先行去西城门找小姐!把她带回来,你记住出了都护府往前一直走就是西城门了!”
聂复希似是如梦初醒,拔脚就往外跑,“好,我一定会把她带回来了的。”
聂复希在向着西城门的路上,看到了无数死去的百姓,有被箭射死的、被砸死的,更多是逃亡被人踩死的,他心随着越来越多的尸体慢慢冷下来,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沈棠能够平安无事。
等他跑到西城门时,累的气喘吁吁直不起腰,只看到尸横遍野、退兵的陈朝的军队,和远处战场上手握缨枪半跪的一人。
“沈棠?”
聂复希轻声唤那人的名字,突然发了疯的往前跑,越跑那人似是越无力,慢慢顺着手中的缨枪滑落下来,最终整个人倒在地上。
聂复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沈棠身边的,再抱起她,他觉得沈棠身上好冷,顺势摸上她的手臂,冷的聂复希也发抖,他想给她暖暖,看着沈棠一身的伤破碎的盔甲,他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得把沈棠的身体用力的抱紧怀中,“沈棠,你是不是累了,没关系,我来带你回家了。”
沈棠整个人被聂复希抱起,手臂无力垂下露出了掌心里的东西,聂复希定睛一看,是铃铛,是他送她的那只,现在却摔破了,也被沈棠的血渗红了。
聂复希从她手里拿过带血的铃铛死死攥着,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心像是被撕裂开般滴着血,被西北的风沙吹的刺痛。
沈棠的血也浸透了他的衣袖,黏腻又温热,像一条蜿蜒的蛇,顺着他的手臂爬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似乎砸在了聂复希的心上,他想捂住那道狰狞的伤口,可血还是从指缝里涌出来,怎么都止不住。
聂复希拼命喊她的名字,再也没有人能够回应他,声音哽在喉咙里变成呜咽。
“沈棠。”
“你怎么不等我。”
“连铃铛你都不要了吗?”
“聂公子!快走!这里不安全。”春雨从后面赶来,见到满地尸体,聂复希抱着沈棠泣不成声,她也红了眼眶,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聂公子走!我们得把小姐带回去!”
聂复希条件反射般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蹲伏而发麻,他向前踉跄了一下,抓住秋月的手臂才得以稳住身体。
“对,我们得带她回家,她怕冷,不要待在西境。”他应道,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聂复希不肯放开沈棠的尸体,春雨双眼含泪,咬牙一个一个掰开聂复希的手指,从他手里带走沈棠,“聂公子,走吧,待会儿陈朝的兵又来了,你让小姐安心的走吧,西境天热尸体会发臭的,要尽快烧了。”
聂复希不肯撒手,死死抱着尸体不愿放手,手指轻抚沈棠的脸,柔情似水的目光温柔看着她,“沈棠没死,她还活着,她只是睡着了。”
“聂公子!小姐已经死了!死了!”春雨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死的人已经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是啊,为什么,活着的人还要活着。”聂复希面色惨白,眼泪顺着下巴滚落到沈棠脸上。
春雨把聂复希带回了京城,连带着秋月和沈棠的骨灰,聂久柏见到他时,整个人都衣衫都被血浸湿,双眼通红浑身都是血,手里还死死拽着一个破铃铛和一个盒子,谁问都不答,活像是一副行尸走肉,聂久柏怕儿子出事,跟着他回屋,却被门隔在外面,仿佛被聂复希隔出了他的世界。
第三日,聂复希终于出来了,手里还是抱着那个盒子,他说了回京城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要见乐阳公主。”
聂复希如愿剪见到了公主,等他从公主府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封信。
那晚,公主府上下挂起了白绫,整个京城彻夜都能听到公主凄切的哭声。
第四日,乐阳公主进朝求见皇上,却被拒之门外,她在宣政殿前跪了一天,皇上也不愿见她,最后她还是求到了太后面前,以自己为条件换取了太后出面解决。
聂复希不知道后面乐阳公主找他时说了什么,他只是一味的点头不说话,像个麻木的行尸走肉。
后来春雨来聂府强行把盒子带走了,“这是小姐的意思,沈家一辈子为了月朝死守西境,如今,她也该回西境去。”
聂复希没作声,低垂着眼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好,那以后我就去西境找她。”
聂复希又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在听说春雨回到西境后,在乱葬岗上挖了两个坑,把秋月和沈棠安放好后,磕死在秋月坟前,聂复希呆愣了会儿才得以恢复正常,让传话人找人去安置春雨。
同往年般,第二年聂复希还是来寺庙为沈棠祈福,庙祝提前收到信息早早等候在门前,见聂复希下了马车迎上来问,“聂大人,今年还是准备为沈将军祈求岁岁平安吗?您放心,我们已经准备妥当了。”
聂复希沉默,良久才开口,“不了,我随便拜拜吧,你们不必跟着我,我想自己走走。”
聂复希不知不觉又走到山顶上,只是这次只有他一个人,看着那株已经长大很多的海棠树,他扶着小树苗默然流泪。
聂复希还是把那铃铛还给了师父,师父没多问收下了,只说有缘人来世再见。
“哪有什么来生。”
聂复希在想,为什么会有沈棠这样无情的人,没有解释,就那么悄无声息的不回头,随随便便就抛下他一个人,去了遥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
聂复希跪下望着慈悲的佛像,眼角缓缓留下一滴泪,“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能为我停留一次,哪怕是一个回头,哪怕是一滴泪。”
“警告!警告!编号38号副本一簇烟雨海棠花遭到内部损坏,系统开启安全防护进行自动报修,10…9…8…报修失败,主系统下达摧毁程序,正在进行摧毁程序……摧毁失败,主系统终止摧毁程序,主系统修改程序中,请等待……修改完毕,编号38号副本一簇烟雨海棠花继续运行,系统自动开启清扫功能,感谢大家的努力付出!”
战火熄灭后的第一个春天,百姓们纷纷回到西境重建家园,曾经荒凉的废墟里又响起了欢声笑语,第二年春,都护府的那只断了的老树竟奇迹般抽出了一支新芽。
西境乱葬岗上,一个黑衣男人手里捧着一束与现世不符娇嫩欲滴的白玫瑰,身边还站着一个比他高大些的白衣男人,他把玫瑰花束放在一个坟墓前,又从口袋抽出一张丝巾,半蹲下来仔细擦拭被风沙蒙蔽看不清的坟墓,直到能看见碑文才停下。
“镇西大将军,故聂家长子聂复希之妻,沈棠之墓。”
黑衣男人摸着墓碑叹息,像是在抚摸着自己最亲近的知己好友,他接过身边人手中抱着的花束,轻轻花放下,起身用手臂轻轻撞一下身边白衣男人。
“走吧,我们该去处理你搞出来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