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溪虽然没见过几次七殿下,但是她对于单纯善良的人总是有种天然的亲近。
她甜甜笑道:“见过七殿下。”
往日见林寒溪,她总是云遮雾罩看不清楚。今日见林寒溪心思澄净的模样,周钧宣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六哥为什么被迷得找不着北。
周钧宣看她一身宫装,难得正经了一回:“县主这是要去拜见母妃?”
“正是。”
周钧宣似乎还有些喘,好像是匆忙赶过来的。
“若是母妃不见你......”
话还没说完,通报侍女跨出门来,恭敬拜了拜,“皇贵妃娘娘刚巧醒了,请七殿下和清宁县主进去。”
周钧宣和林寒溪都是一愣,周钧宣时常能见到皇贵妃,但是谁都没想到秦时情会见林寒溪。
毕竟上京城中二十年,九成的命妇贵女都没见过秦时情的真颜。
更不要说只是沾亲带故破格被收为义女的林寒溪。
两人进入宁华宫,屋子正中一扇猛虎下山的四折屏风,挡住了林寒溪与主位上的秦时情。
她侧头去看周钧宣的神情,便知道这屏风是一直放在这里的。
“撤掉吧。”林寒溪听到秦时情身旁的嬷嬷开口道。
这下不仅是林寒溪,连周钧宣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周钧宣朝她挤眉弄眼:“你好大的面子,就连我平日里都要隔着屏风见母妃。”
她敷衍道:“托七殿下的福。”
她起身垂首,没有四处乱看的意思,神情恬静,落落大方。
周钧安眼光倒是不错,模样身段,言行举止,无可挑剔,秦时情想到。
见两人都不说话,周钧宣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尴尬,于是说道:“母妃宫里的药味散去了不少,看来身子好了不少。”
秦时情温声道:“晓医士照料有加,确实爽利了。先前北境送来一件银鼠裘衣,你走的时候拿上,免得冬天来的时候又冻伤了。”
“好啊,母妃给什么钧宣都喜欢。”
林寒溪觉得奇怪,堂堂七殿下,内务府怎么也短不了周钧宣的用度,怎么还会冻伤?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听秦时情道:“清宁,过来。”
那声音如月如水,温婉醇厚,真的很像一个母亲。
林寒溪闻言抬头,就见秦时情面上带着真诚的笑,朝她伸出了手。
她突然意识到,周钧安似乎都可能没有得到过皇贵妃这样亲切的召唤。
他们母子的眼睛,真的很像。
她顺从地走上前,握住了秦时情温暖的手。
秦时情左手拉着她,右手从身旁嬷嬷手里接过一块令牌,交到她手里。
冰凉的令牌令林寒溪手心一抖,秦时情安抚地拍了拍她,“日后若有时间,多来宫里走走。”
周钧宣在后面撅起了嘴,“我日日来瞧母妃,可没见母妃这样稀罕我。”
秦时素笑道:“都说物以稀为贵,钧宣还不懂吗?”
周钧宣道:“那我以后三天来一次,看母妃想不想我!”
孩子气的言语逗笑了一宫的人,林寒溪心里却十分疑惑。
为什么?
为什么皇贵妃会让自己多进宫,会逗趣周钧宣,对自己的亲儿子却置之不理?
自己是与周钧安有些风言风语,可不是周钧宣啊。
带着重重疑惑,林寒溪随着周钧宣出了宁华宫。
周钧宣陪着林寒溪往静妃宫中走了一段,不禁长呼了一口气。
“六哥怕母妃不见你,特地让我进宫来的。”
想来是刚刚自己与周钧安在御书房外面见了一面,周钧安临时起意,倒是苦了周钧宣跑一遭。
“不过母妃竟然这么喜欢你,倒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也在我意料之外。”
“你之前真的没有和母妃见过面吗?”
林寒溪失笑,“我怎么进宫?不怕被侍卫打成刺猬吗?”
“也对哦。”周钧宣挠挠头,想了半天没结果就放弃了,“你是不是还要去静妃和端妃那里?”
周钧宣干脆好人做到底,陪着林寒溪走个彻底。
因为四殿下和工部尚书的缘故,静妃推脱身体不适没有见。端妃倒是和二殿下很像,都是眯眯眼笑面虎,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谈笑风生颇能聊。
直到快傍晚的时候,林寒溪和周钧宣才走出皇宫,在宫门口分开来。
刚刚还艳阳高照的上京城,此刻乌云密布,可以预见的大雨似乎顷刻便至。
暴雨如注,从傍晚一直浇到了晚上,上房的门大开着,沐浴完的林寒溪坐在门口看着大雨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蜻蜓送花柒回言苍斋,看这大雨恐怕今晚不会回来。
素鸢撑着伞从偏院走回来,一看林寒溪这样子就急了:“雨这样大,姑娘也不怕得风寒!”
春亭侍立一旁,将香炉中的香丸拿了出来,换了安神香。
她看素鸢去瞧春亭,就笑:“他说了又不算,是我自己想要清净清净的。”
瓢泼大雨砸在地上树上房顶上,比夏日里的知了蛐蛐吵闹多了,素鸢不知道有什么清净的。
但是她是说一不二的家主,素鸢不能置喙,于是吩咐春亭去厨房准备驱寒的汤。
雨声密集,可是林寒溪觉得,她听到了穿街的马蹄声。
可是快宵禁了,谁会来呢?
不多时,下人来报,周钧安来问姑娘睡了没有。
林寒溪失笑,那怎么是问我睡了没有,那就是在说快开门让我进去。
她心神一动,“六殿下怎么来的?”
“独自骑马来的。”
林寒溪对素鸢道:“去叫热水,驱寒除湿的热汤让厨房多备一些,尽快送过来。让春亭去休息吧,六殿下若是看见了,指不定又发什么疯。”
素鸢应了,下去安排,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往常姑娘除了温存那时候假模假样地周到些,可不会真的考虑男人在想什么。这次,竟然注意六殿下会不开心。
但是也只是在意他不开心,没有把春亭安排到别处去。看来六殿下有些分量,但是不多。
马蹄声逐渐清晰起来,他竟然打马入府了。但是在清园门口下了马,由下人将银云牵走照料。
他如下午一样一身朝服,未着雨具,全身湿了个十成十。他走到林寒溪屋子门口,停在了廊下,没有进去。
林寒溪:“怎么不进来?”
周钧安大手一挥擦了擦脸,“身上有寒气和水气,怕过给你。怎么这么好兴致,在这里观雨?”
林寒溪也不强迫他,嫣然笑道:“谁说我在观雨,我明明在等晏清。”
虽然明知道林寒溪是在说好听的话哄他,但是他还是真心实意地笑了。
他很喜欢林寒溪叫他晏清,特别喜欢。
周钧安由丫鬟领着,进了林寒溪的浴房,将自己洗了个干净火热,头发还滴着水就回了上房。
林寒溪朝丫鬟摆摆手,“下去吧。”
“是。”
周钧安解了乌江岸,蓝金双眸第二次展现在林寒溪面前。
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难得地深情款款:“我真喜欢你这双眼睛,晏清。”
他反握住她的手,“你不觉得我是怪物吗?”
林寒溪摇头,“是我的宝物,是我想要金屋藏起来的宝物。”
周钧安情致难抑,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左手扣在她脖颈后面,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仰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若是外人知晓异瞳所在,怕是朝堂之上再无立足之地。
而林寒溪,视他为宝物。
这样的人,他怎么能不爱呢?
林寒溪尽力挣开他,水汪汪得看着他:“头发还没干,小心明日头疼。”
林寒溪拿过粗麻布来立在周钧安身前,一下一下地给他擦头发。乌黑油亮的长发自林寒溪指尖穿过,柔顺芳香。
周钧安忍不住抱住了她的细腰,将脸埋在她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
梅香,又是梅花香。
他想抬头去看她,却被林寒溪按了回去。
“别动,马上就好了。”
他低低地笑了,任由她摆布。末了,林寒溪用食指指着他的额头,将原本贴合的两具身体分离开来。
周钧安有些不情愿,可是也没办法,他总是无法拒绝林寒溪。
“明日便要启程了?”
周钧安“嗯”了一声,“怕出变故,早解决早放心。”
从原州到上京,千里之遥,流民到城根下上京才有所发觉,涉案人员之广可以想象。
林寒溪拍了拍他的肩,“那快歇息吧,明日恐怕有的累呢。”
林寒溪说完便朝床榻走去,周钧安三两口喝了驱寒汤,跟在她身后熄了几盏灯,只留下床边那一盏。
温暖的灯光恰好将床榻边的二人笼罩,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了。
周钧安一想到离开上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便越发不想睡,侧身抱着林寒溪:“见过母妃了?”
“嗯”林寒溪将令牌拿出来,“皇贵妃让我多进宫走走。”
周钧安摸了摸那令牌,“这是父皇特许给母妃的,之前一直是表兄在用,可以随时进宫不必通传。等表兄去北境领兵之后,就收回去了。”
那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了,几乎将她当半个家人来看。
林寒溪不由得审视起这令牌来,似乎要将令牌看穿。
周钧安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在想什么?”
林寒溪遂将秦时情撤掉屏风并且拉着她的手如寻常妇人一般说话的事情,一一告知。纵然周钧安心有准备,但是也忍不住有些惊奇。
“我先前让钧宣通了个气,母妃知道你是我的人,为的就是母妃别为难你,还是放心不下才让钧宣进宫陪你。但是会把令牌给你,还和你话家常,是我意料之外的。”
你是我的人。
这句话通常都是林寒溪对其他男人说,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对她说。
感觉竟然还不错。
“皇贵妃娘娘,为什么不见你?”对她都和颜悦色,没道理对周钧安如此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