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表 第19章 晴夜（三）

“7、8、9……这半年你们来了5次……”顾轩睿拿着登记卡，印象中上次是标记了35格。

景向琛笑眯眯点头。

“哔——！！”教练和学生在训练，最外面的两条泳道空了出来。

梦嫣然被远处的跳台吸引，10米跳台很少见到使用。“呀！真来了！”宋西柯指了门口边的自动贩卖机，“要喝什么？

“哟，柯柯你又白了！”顾轩睿打招呼道。

不知为何，三年前宋西柯离家出走，搭着火车去了个黑矿，顾轩睿还记得当时宋嬉霖怒火中烧和贺汐通话自家矿不挖，跑别家黑矿云云。

“哼哼，叫哥。”

贺汐换好衣服出来，看到长椅上一堆喝的，梦嫣然在窗边看着远处的露天跳台。

“哔—哔—”哨声响起。

梦嫣然从窗边快步到泳池边蹲下，景向琛他们也从换衣间出来，正看到学生统一静止在台上，5号台上的是宋西柯。

“哔——！”

全员起跳。

梦嫣然一直觉得宋西柯的入水比别人要“安静”。和其他人破开水面争分夺秒向前冲刺不同，宋西柯进入水面后像乐谱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休止符，有个很短暂的停顿被藏在适应浮力的瞬间，仿佛身体在和水体契合，尽量不浪费力气，让核心的爆发用在向前的方向上。远远看去，潜游时像大织机里一滑而过的梭子。

学生们双手双腿交替打水向前，室内回荡着水花声。梦嫣然站起沿着泳道走到靠近尽头的位置又蹲下，看到游在最前面的宋西柯收臂翻转，双腿蹬向池壁后侧身潜游，海豚打腿。

泳池的水左右晃动，像呈了一大盆汤走得稍快时在整体摇摆。嬉戏时的池面是谁的动作大就会一圈涟漪荡漾开去，集训时的池水是整个在有力地左右摇晃，细看是一波一波水在上下起伏。看着不由得心也开始雀跃。

宋西柯跃出水面，戴着泳镜和泳帽笑着听教练念叨，旁边泳道的学生到岸后也围了过来，应该是在说成绩。

楼下传来议论声，是附近和远处都有人在大声或小声说话的声音，听不清内容，梦嫣然站在泳池边往右看去，楼下的议论声渐小，从二楼的窗户能看见远处露天10米跳台上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在预备。

“牛的。”见所有学生游完全程，顾轩睿从1泳道穿到4泳道，和宋西柯聊天。

宋西柯看到站在过道中央的梦嫣然在向窗外看，从泳镜看过去像一张静默的旧照片。

“杨鸣你要不要和柯哥比比？”顾轩睿朝岸边问。

耳边是学员和顾轩睿他们的说话声，接下来是几十圈的训练，宋西柯扯下泳镜，恰好一阵风拂起女生的长发，余光能看见10米跳台有人起跳转体。

梦嫣然正站着，左手握着右手的小臂，微侧着脸专注地看向5米开外的窗外。

贺汐拿出发圈，准备给梦嫣然盘发，见后者真的感兴趣窗外的跳水，就不打算唤人了，把浮板搁在旁边，拉开一个易拉罐喝了口。又过了会，后者回神走回来，说自己被魔法击中了，快乐多到用不完。贺汐被治愈击中，内心里的自己捂着心脏，觉得有个天然呆妹妹的自己真幸福。

盘好发戴好泳帽梦嫣然也下水了，没拿浮板，手缓缓划着脚下踩水，贺汐在岸上看着她有点忙的样子觉得好笑，“累了就拿浮板玩。”

“嗯。”

景向琛和顾轩睿游了几圈后，双腿缓缓在水里上下摆动，仰躺在水里聊天。杨鸣像融入了训练的集体，一圈一圈动作规范速度也保持得很好。

梦嫣然刚学会游泳时喜欢跳水，就是单纯的从高点的岸上跳进水里，二楼是专门给准备比赛的学生训练用的，都是训练了三年、五年的学生，贺汐和杨鸣认识这里的教练和一些学生，通常训练的时间段都是中午到晚7点，四季都是如此。部分学生下午还需要上文化课，放课后会来训练，池水是隔天或者隔两天一换，贺汐认为仅供参考，只能听听。二楼有救生员执班，如果教练在场救生员可能去其他泳池执勤。

一天上午贺汐带梦嫣然来时有学生在训练，两个女生带着一块浮板令人稀奇。梦嫣然拉了下贺汐，示意说见到了之前在海边碰见的男生。江家还在尤畦时，贺汐和宋西柯见过一次。

“好像在哪里见过。”贺汐想不起来。

后面的三条泳道没人用，贺汐在水里看梦嫣然跳。其他人学会游泳是练习一段时间不带浮板、游泳圈进水里，乡间的小孩是和父母在浅水区游玩时学会的，城镇的小孩大部分是吓会的，贺汐见过不少鬼哭狼嚎的，差点自己也是其中一员，但惊讶的是梦嫣然第一次没有任何工具独自下水时，是新奇大过害怕，呛了几口水还是不太熟练，被人帮着上岸，贺汐看着梦嫣然情绪还算稳定才真的相信后者不是顾作坚强。梦嫣然之后每隔些天又跳了几次，呛了些水后学会了。贺汐觉得梦嫣然比自己迟钝了些，但十分勇敢。

“居然还用浮板，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有学生们议论。

其实不需要浮板也可以，救生员就坐在观察台上，但贺汐清楚自己不是大人，拿浮板是让自己安心，梦嫣然根本不怕。

“哗——！”男生浮出水面，“人家比你们勇敢多了。”

“你是谁？关你事么？”

“哪个学校的？”

“你们几人刚学游泳那会，跳水的时候都是习惯性的往岸边靠、往线靠，又危险又怂。至于我？”男生扯上泳镜，看着几个男生，“国家队的。”

梦嫣然的确从第一次独自下水都是往中间跳。贺汐意外于这个男生的观察能力，同时也知道男生的教练是哪位了。挺狂的，未来国家队吧？这几个学生平时应该在一楼比较多，男生应该是从二楼有看到过他们在一楼的训练情况。

嫣然说的海边是B城的海边，贺汐还在脑中检索是在B城哪里有见过男生，的确眼熟，但现在是在海岛，总不可能那么巧。

梦嫣然是在海边一家泳具店躲雨时遇见的宋西柯。那天贺家和梦家去海边游玩，晚间播报第二天是晴，开车快到目的地时，远远见到尽头的沙滩与海岸线上空停着大片乌云，梦恒赴觉得估计落不到地上雨就蒸发了，贺建国抬头了下蓝天和太阳，表示认同。

沙子很细，把手或脚没进去是温热，靠近海水的地方沙子是湿的，不少小孩在挖城堡，年轻的男人躺进浅坑两三朋友在旁边埋。梦嫣然想吃雪糕，贺汐去换泳衣，两个父亲一个在挑泳裤，一个准备给泳圈打气，两位母亲结伴去海滩边找空余的位置，梦恒赴说看见熟人拉着贺建国要走，贺父觉得奇了怪了能在这碰见一边让贺汐帮忙收拾，两人便消失在群众中。有人小跑进店里说是下雨，梦嫣然吃着雪糕，瞧见阳光照射下的雨格外清楚，有人说着太阳下的大海下安全，一旁的友人附和水温适合云云。

“海水就是冰冷的。”阴天下水也是，晴天也是。梦嫣然喃喃道。

“嗯。”桌子对面的少年戴着墨镜，黑色的防晒外套拉链堪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肌肤，脖子上戴着细项链，有些长，系着一枚戒指坠在胸前。

梦嫣然听到有人回应自己，便默默看着对方，继续吃雪糕，没再说话。少年随意地坐着，视线隐藏在墨镜下。

贺汐一手挽起两个大泳圈，正和店员沟通，后者拿出了小号的泳圈。

雨停了，梦嫣然拉上贺汐的手离开泳具店。

“好像没扔垃圾。”走出一段距离回头时看到少年已经摘下墨镜，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贺汐问道。

梦嫣然看见桌子上是空的，才想起盒子扔在门口的海豚垃圾箱里了。

“没什么。”梦嫣然看向贺汐摇头道。

贺汐继续牵着梦嫣然往前走，一边想着今天两位母亲穿的什么衣服一边在人群里搜寻着。

“姐姐，我刚才看见一个长得像瑟兰迪尔的人。”

“？”贺汐正想着有帅哥自己居然没发现，外国人应该是显眼怎会没留意到，怪自己打气筒用得太认真。

“是一个哥哥。眼睛是黑色的。”梦嫣然笑着补充道。

宋西柯看着女生抓着小号泳圈，远处海天交接处海鸥进入视线，盘旋了会，穿过海上的彩虹，飞得更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