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第7章 进京赶考（7）

杨槐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直到那青年又转过身来不解地看他一眼，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淡淡开口道：“若是身上没有银钱也无妨，老师他会给你治的。”

他这才回过神，深吸了一口气，心脏却还是酸酸涩涩的，像是闷了好大一瓶醋一样：“我没病……我只是想见见神医。”

没病却来看医生？

这种人一般分为两种，要么报恩，要么寻仇。

可是那人脸上并无戾气，眼中也没有杀意，所以那青年便当他跟往前那些病人一样，痊愈之后特意来感谢老师，眉间那点惑色也散了，连语气都缓和很多，不再那么疏远：“如果是特意来感谢老师的话，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老师他年纪大了，每天给病人看完病后不喜无关人的打扰。请回吧，你的心意我会给你带到的。”

“小芷，有人来看病了吗？”屋里头传来一道沉稳但听着还挺精神的声音，“让他过来吧。”

被唤作小芷的青年听到屋中传出的声音，明显有些焦急，连忙端着药筐走进屋内，语气也跟他的动作一样，急切，听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但话中丝毫没有厌烦的意思，关切之情几乎溢于言表：“老师，您怎么起来了？你今天诊治了那么多病人，这才刚躺下休息多久？”

身形消失的时候他回头看了杨槐一眼，眉头又皱的死紧，无言地责怪着杨槐的出现打扰到了自己老师的休息。

不过最后还是没有拗自己的老师，屋里走出来一老一少，年轻的那个正是小芷，年长的那个应是他们口中的王神医无疑。

神医姓王名梦，字长安，这是他跟其他人打听到的。再看那王神医，看起来大概五十多岁，生的一派疏朗神色，料想年轻时应当也算得上美男子一个，眼角长着些皱纹，不显老，但是让他看起来更和蔼些。待王梦走了几步，杨槐才发现他走路时身子一高一矮，仔细再看才发现是他的左腿有点残疾。

杨槐看清他的面容时，心里却像是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卧槽卧槽卧槽，这……老师是你吗？你头发怎么变多了？？这不应该啊，难道你也穿过来了？”

此老师指的是当初带杨槐的导师，也是他所在科室的主任，杨槐一直都叫他老师。

小芷搀扶着王梦出来的时候，脸上尽是不赞同之色，但他只是无奈地说：“他就是想见见您，见完之后您就赶快休息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我帮您把这些晒好了的草药收进去就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

王梦只笑，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弯成了波浪：“好，好。”

小芷还是不太放心的下王梦，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王梦摆摆手，说：“行了行了，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你先去收拾院里的那些药吧，再不收拾回去晚了挨母亲训斥可不要怨我。”

小芷叹了口气，扶着王梦在院子里那张小凳子上坐下，才继续去检查草药，将它们搬进屋内。

在小芷经过杨槐身边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很轻的药香，混着一些其他的香味，结合在一起反倒有股别样的好闻。

王梦笑呵呵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抬手为他倒了一杯水：“听小芷说你是来找老夫的，怎的现在眼睛一直盯着我那徒弟啊？”

杨槐被说破，竟有种班主任在上课时抓到自己一直看好的学生竟然在开小差的错觉，他有些尴尬地说：“实不相瞒，他长得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

王梦打趣道：“怕不是只有一点相像吧？你这架势，倒是跟那些话本里对闺阁里的千金娘子一眼误终生的书生有点像，看了第一眼就舍不得移开目光，从此以后非卿不娶，只等科考之后金榜题名携千金聘礼拜访未来岳父岳母求他们将千金下嫁与自己……可那书生忘了，那小姐跟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纵使以后得到高官厚禄，回头却发现那小姐早已嫁给了与她门当户对的公子哥。书生以手抚膺坐长叹，只叹道命运弄人呐！”

这么一听，杨槐就知道这位传说中的神医是十级话本爱好者，否则以正常人的思维怎么会一下子扯到十万八千里远？

亏他还以为能立下三治三不治这种规矩的都是一些脾气古怪持才凌人的老古板，没想到面前的这个人不仅丝毫没有架子，还有点可爱。

这点也跟他那老师一摸一样。

想到这里，杨槐多少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斟酌着开了口：“神医……”

王梦立马摆手，推脱道：“神医不敢当，只是大家敬我爱我，谬赞而已，后生叫我一声大夫就好。”

杨槐改口道：“王大夫，我想，拜你为师。”

“哦，后生为什么想拜我为师？”王梦看起来并不惊讶，笑吟吟地看着他，问，“要说是为了钱，何不从商为官？我看你生的不凡，倒不像是会喜欢这些草药，愿意困在这一方小小药庐的样子。”

低情商：你不适合这一行。

高情商：你看起来不像是喜欢这一行的样子。

杨槐：“。”

膝上的衣服被杨槐攥紧又放开，足以彰显其主人此时的心理活动，而王梦摸起桌上的水杯，不急不慢地小口喝着。

而另一边小芷终于把院子里的草药收拾完，走到王梦身边，一揖罢，恭敬道：“老师，我先走了，您也早点休息。”

王梦点点头，温声道：“去吧。路上小心。”

药香更甚，几乎压过了他身上的其他香味。

随后又看向杨槐，笑意不减：“后生，想好了说服我的理由了吗？”

明明他的语气还是跟之前一样，可杨槐就是莫名感觉到了一分肃杀，周围的温度似乎也下降了一些。

杨槐沉默了一会，还是把刚刚从小说电视剧里的模板翻了出来。每当主角团遇到个前辈高手的时候，那些个大佬总是喜欢问主角们为什么想拜他们为师，主角的回答无非三个：“变强，大义，或者是报仇。杨槐选了个最不容易出错的，说道：“家中亲人体弱多病，我想学点医术，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保我家人平安足矣。”

“撒谎，你刚才答话的时候双眼放空，手不自觉握拳，显然是在思索个借口，我虽然年纪是大了点，但我这双眼睛还算看的清。”王梦淡淡地说，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不悦，“而且你说你家人体弱多病，我这院子里晒着好几味药都是治体弱的，你为何没有前去查看？后生，对大夫撒谎可不好。”

杨槐在听见“撒谎”的时候呼吸一窒，当时就知道自己这个理由是行不通了，苦笑道：“其实我不说真正的理由是怕您不信。”

王梦：“且说无妨。”

杨槐看着他，看了一会才终于下定决心问：“请问，您相信这世上的人死后，往生薄会记得他生前所积攒的每一笔功德吗？”

王梦明显一愣，但杨槐却自顾自地低下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小块土：“我信。我娘告诉我，人死后，阎王大帝会让判官审判每一个来到地府的人，好事做的越多，功德就越多，今生之功德，来世之路引。我独自一人倒是了无牵挂，但我曾答应过一个人，来生相见，所以我想攒些功德，替我也替他。凡世之人，除君王开创盛世，福泽黎明，将帅驻守边疆，保太平一方，师者教书解惑，桃李满天下，也就只有医者能让我多攒这一份功德了。”

他不知道这话会不会打动王梦，这话分明还有很多漏洞，但杨槐想跟着王梦的初衷就是这个。

一番话说完，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王梦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过了一会，王梦才回味过来，垂着眼看手中的茶杯：“你说将帅可得功德万千，可若是杀业太重，一将功成万骨枯，怎解？”

杨槐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锅推到原身的阿娘身上，反正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推锅的时候可算得上是得心应手：“阿娘说，若是愿意，旁人可以把自己的功德分其他人一点，不过需得他自己自愿。”

这倒也是，若是可以抢夺他人功德，底下的世界也得乱套。

王梦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将被子轻轻放在了桌上：“后生，拜师需得拜师礼，我给你一张药材名单，若是你能在三天之内找齐所有药材送到我这里，那你就是我王梦唯二的徒弟。再给你十两银子，这些钱随你支配，但不可以用来从别人手中买取你需要的药材，也不能以雇佣别人帮你采药。不过我得先提醒你一句，上京马上就要开始下雪了，有些草药一沾雪就会冻坏，要是不想采不到足够的草药，那就需得快些出发。去吧，我累了，需要休息去了，药材的名单明天辰时四刻来拿，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掩上。”

杨槐怔愣地猛然抬起头看他，确认他神色不死作伪，喜出望外道：“是，谢谢王大夫！”

却见王梦已经跛着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怎么会不相信世上有功德这一说法呢，要不然他也就不会立下那六条规矩了。同行人都劝他改了他的规矩，为上门求医的富人贵人们看病，或是适当收取些药钱，聊作报酬。

可他不改，他说：“我当初替人治病，本就不是图大富大贵。”

别人都问他到底图什么。

他只笑笑，并不说话，别人都说他是怪人，放着好好的钱不赚，一心当个穷郎中。

可只有他知到，自己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戍守边疆的弟弟，沾满鲜血的弟弟，求一份平安。

长安长安，愿家人长命百岁，安安康康。

日光的最后一丝余韵照在他的身上，照在他宽阔但略显佝偻的背上，照在他鬓间的白发上，照在他跛了的腿上，他回头看向太阳落下的方向，却只看见了连绵的屋檐和被夕阳映照成橙红色的天空。

杨槐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只赶上了最后一丝阳光，不一会儿，晚霞褪去，星星一颗一颗被点亮，天就黑了下来。

他趁还能看的清，三下五除二将院里那块地里的草全拔了，露出了颜色斑驳的土地。

可娇嫩的种子受不住即将到来的严寒，杨槐把那包种子小心地收起来，想：“等春天到了，就把这些种子种下去，不知道这些种子，又会开出怎么样的花？”

杨槐：明天上山采（见）草（老）药（婆）

李逢舒：谢邀，不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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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进京赶考（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