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要想再追已是不及,眼看洞口越来越小,秦素玉自不愿与他们待在一块,心下一横,进了最近的东面石洞。
“素玉。”白眠香听到秦音一声喊,转瞬身旁风过,便听小歌急道:“老师,师伯去追师姑了。”
白眠香微微皱眉,片刻叹道:“随她们去吧,我需调息一阵,你自己小心。”小歌“哦”了一声,乖乖捧好先前的香炉,靠着石壁坐下。
凌岳甩开韩穆清抓在肩上的手,胸膛隐隐作痛,冷声道:“二哥就这般看着她们姐妹进去?”韩穆清沉声道:“你我皆有伤在身,去也无用,便在此地等她们出来罢。”凌岳气恼道:“谁知那内里会出什么状况?若是遇险,我们有何颜面见老庄主?”
韩穆清见三尊佛像已然合上,眼睛瞥向一处,道:“恐怕我们要先忧心一下自身安危。”
白眠香身形一动,抓着小歌退到佛像后,小歌愣了一愣,只听得有什么穿风而过,发出“噗噗”声响。他瞪眼看去,就见几支羽箭插在两人原先位置,不由惊道:“老……唔。”白眠香捂住他嘴,悄声道:“常荣果然留有后手。”
小歌眨了眨眼,仰首望向白眠香,念头一转,暗道:“原来老师方才与我说那些话,是想引暗处的人出来。”
“险些就要被他们算计。”凌岳低声骂道,“有本事的便出来与爷爷打一场,躲在暗处的肮脏玩意。”
韩穆清道:“此事不急。”看着四下,并不见人影,恰巧见不远处的小歌望来,心里忽生一计,用手指向高处,接着指了自己,两指做出向前走势,又指着白眠香,最后向上点了点。
小歌领会一二,只得与白眠香细细道出,白眠香闻言,缓神道:“他想以己为饵,好让我杀了那些人。”停顿片刻,续道:“小歌,你告知他,这事我应了。”
此时乌天瞎火,晦暗无光,常人难免受此影响,而白眠香有玄功在身,听觉分外灵敏,由她动手再好不过。她与韩穆清也曾共战唐景初,既不需她冒险,哪有推拒的道理。
小歌当下朝韩穆清颔首示意,扭头道:“老师千万小心,学生无用,帮不了老师。”白眠香笑笑,身体贴着佛像,说道:“世上哪有无用之人,小歌,你心性至善,带你回南疆也不知是对是错。”
小歌一惊,她们师生二人相伴两年,何曾见老师这般与自己说话?犹记得当初在医馆内,老师斥苏二哥是废物,他那时只觉老师是无心无情之人,即便之后回了南疆,两人虽为师生,也不见老师待他有几分变化,练武一事上自然也多有苛责,如今这番话出口,倒让他感动之余,更迫切地想提升自身武艺。
蔡霈休甫入洞中,但觉内里比之外面更为漆黑,听得身后佛像合上声响,她转身一瞧,略微思索,随即全神贯注,提剑侧身向前缓步慢行。不过数息,就已不见几人身影,蔡霈休心中生疑,正待取火折子查看四周情况,就听前方传来惊呼。
那声音却是宋寄言发出。蔡霈休剑柄一转,向声音处奔走,但觉四下越发宽敞,间有阴风从颊边吹过。
忽见前方洞中隐隐散出青绿光亮,蔡霈休走近几步,便见宋寄言手举夜明珠,站在石壁一角,听到身后异动,忙拔剑回首,见是蔡霈休,神情一松,道:“休姐姐,你也进来了。”
蔡霈休走上前,皱眉道:“宋姐姐将你交给我,你执意追来,我岂能袖手旁观?”宋寄言不由垂眸道:“她一心躲我,我们好容易再见,我无法不管,倒是连累了休姐姐。”
事到如今,蔡霈休也无意责怪,转而问道:“方才听你呼声,生了何事?”宋寄言道:“原本我追姐姐到此,可这里太黑,转眼便没了他们踪迹,想着某处许是有什么机括密道,就拿夜明珠出来欲探查一番。”
宋寄言走了几步,拿夜明珠照在石壁上,有些畏怯道:“休姐姐你看。”蔡霈休抬眼望去,不觉一愣,走至宋寄言身旁,仔细一看,更为惊诧。
那石壁上绘有一幅巨大彩画,因未受风雨侵蚀,色彩鲜艳,光亮如新。二人此方所见,却是一青面獠牙的厉鬼,便见其长有一对赤角,身披锦帛,下身乃是刺绣罗裙,两手交握,挺露着圆大的肚子。
蔡霈休目光向上,就见这厉鬼头上绘有一座观世音菩萨佛像,周身散着佛光,不禁疑惑道:“这佛与鬼如何又在一起?”
“不清楚。”宋寄言摇摇头,举着夜明珠向下移动,“休姐姐,这鬼脚下还踩着小鬼。”
蔡霈休闻言,随她一起弯腰看去,果然在那厉鬼下面发现许多小鬼,其多为捧手跪地祈求貌,拘于烈焰火海之中,四肢瘦长,体形干瘪,肚子却鼓大如孕妇,面露苦痛煎熬。
再往左,蔡霈休就见有几位面目狰狞之辈,挥鞭抽打众多裸露之人,那些人身上布满道道血痕。云飞雾绕,白烟袅袅,一些厉鬼口中吐出黄白炎火,地上众人翻滚、奔逃,百态遍尽。
越往下看,蔡霈休只觉心内升起一份无名恐惧,倏忽间,又觉脑后有什么盯着这边,当下猛然回首,一剑刺出。
宋寄言只听“轰”的一声,目光一厉,挥剑相迎。蔡霈休眼见被她打落的一团火,心下暗道:“常荣?”
“休姐姐。”宋寄言跃到高处,看清那出火之物,颤声道,“那画中的鬼,一直在……在看着我们。”
这时又有两团火焰从高空落下,蔡霈休不及深思,翻身跃起,连踏石壁,最终踩在一尊佛像肩上。到此时,她才明白宋寄言话中之意,就在两人之前所站的后方,有一尊两丈高的石像,其面貌正是那壁画上的青面厉鬼。
但见那厉鬼一双铜铃大眼瞪着下方,利爪向前指去,一团团火焰便是从口中吐出。
两人各立一处,如此过了半晌,那厉鬼再未发动攻势,蔡霈休皱了皱眉,示意宋寄言暂且不动,举剑削下一块凸石。只见凸石滚落至二人先前位置,没过多久,厉鬼大嘴一张,便有炽焰降下。
如此一来,蔡霈休当即明白其中关窍,心想:“这机关需在那厉鬼下方才可触发,石窟内目前只一条路可走,若有别的机括,该是有动静传出,宋寄言也能听见。”遂问道:“你追来时,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未曾,我并未听到响动。”宋寄言恍然道,“那便是说,他们没有从某个密道离开。”
蔡霈休蹙眉道:“也不尽然,你将夜明珠给我。”宋寄言面露不解,长剑插入石壁,掏出夜明珠扔了过去。
蔡霈休拿着夜明珠继续向上,倒得顶部,仔细看过后并不见异处。她盯着那尊厉鬼又看了一阵,将剑一收,道:“我去这鬼身上看看。”宋寄言一听,忙道:“休姐姐有伤在身,还是我去吧。”
蔡霈休见她忧心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小心些。”宋寄言点点头,却是让蔡霈休收着夜明珠,自己从衣内摸出火折子吹燃。
蔡霈休时刻关注她那方情况,宋寄言倒不敢下去,只拿剑鞘在石像各处敲打,绕了一匝并无所获。
宋寄言看着火折子上跃动火光,此处八方都有微风吹来,也不好凭风向感知出口,正自烦恼,不料蔡霈休落到地面,在石像吐火之际,旋身退到那双眼看不见之处。
这一切发生之快,宋寄言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想到方才惊险一幕,气道:“休姐姐,你,你又做冒险之事。你该与我说一声,我又不是孩子,还有我姐姐,你们都一样讨厌。”
蔡霈休却不知此番举动戳了她伤心处,见她眼中闪光,神情也似有几分怕惧,不由温言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我想这石像上既没有线索,便只剩下面还没查过。方才你也见了,只要不在厉鬼视线之内,机关便无法运动。”
宋寄言心有余悸,但也知此刻争论这些对她们并无益处,缓一缓神,从石像后方绕到了蔡霈休身侧,随即认真道:“我去另一边,再有什么事,休姐姐一定要与我说。”
蔡霈休笑道:“也好。”说罢,便借着夜明珠散发的青光,转身往左侧搜寻。
宋寄言看她左臂一眼,握紧剑柄,开始一点点摸索。如此过去约莫两刻钟的工夫,忽见一座佛龛内并无佛像供奉,行近一看,却是一个黑黝黝的洞窟,不知通向何处,忙唤蔡霈休过来。
这洞窟不过三尺高,虽宽度尚够,可一次也仅容一人蹲身进去,无尘手中还抓着五觉,要想通过,必先把人扔过去,这样来看,里面暂且是没有危险。无尘断没有害五觉的道理。
这般想着,蔡霈休道:“我先进去,若有状况,你也好出手。”宋寄言一愣,想了想,解下腰侧长鞭,道:“那休姐姐绑上这个。”
蔡霈休拿着长鞭一端,说笑道:“你这是拿我当犯人捆呢?”倒是依言圈在腰上。
宋寄言将长鞭另一端绑在右手,偏头忸怩道:“且先委屈休姐姐一阵子。”
蔡霈休笑而不语,当下蹲身进了洞中,宋寄言心神一紧,连忙跟在后面。这条路却比两人想象中来得要长,一股股寒风扑出,蔡霈休只觉左臂伤处似被数千根银针穿扎,手不禁捂上心口,嘴唇一抖,脸色逐渐苍白,又不好让身后的宋寄言察觉,敛着呼吸,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两人一路向下,走了有一刻钟,蔡霈休依稀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缓一口气,慢慢挪到出口,却见下方宋寄悦盘坐闭目不动,常荣与无尘相对而立,双手紧紧贴在一起,只一味斗着口角,五觉站在二人面前,倒似没了主意。而她们当前所在却是距地面两丈高的石壁上。
此情形过于怪异,两人对望一眼,一时不好出声下去,宋寄言也只能暂压心绪,一双眼睛定定望着下方的姐姐。
只听常荣骂道:“老贼秃,你要死便自己找地死去,偏要往这饿鬼道钻,如今倒好,我们全被那两个丫头骗了!”无尘瞥他一眼,冷声道:“今次由命不由人,天要亡你我,有何可论?”
常荣脸色沉了又沉,对五觉喊道:“小和尚,你们出家人讲究慈悲为怀,你快帮老夫取了那石后的花来。”五觉呆在原地,似未回神,但听常荣叫道:“你……你这呆瓜蛋子,站着发什么愣,还不……还不快将那净世青莲取来,只有它才能解毒。”
五觉遽然惊醒,忙要去取花,就听无尘哑声道:“五觉……那花取不得。”常荣惊怒交加,气得一口气险些缓不过来,急道:“别听他胡说,这人以前与你们方丈为敌,如今方丈已去,他便想独吞这至宝,你若不想抱佛寺遭难,便动手杀了他,眼下我们都不能动弹,你只要把净世青莲予我,老夫有法子救那个女娃。”
无尘冷笑一声,急运内劲,开口道:“若是听信他的话,恐怕我们都别想活着走出去,五觉,你帮和尚点住他穴道,到时我替这女娃解毒。”
眼下五觉可谓是思绪纠结如蔓藤,实不知如何是好,若是帮了常荣,那么他们哪还有命活?可若助无尘师叔,不说抱佛寺会否遭难,单凭他先前一系列举止,必不会让自己与宋施主好过,但要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这般内力耗尽而死,更是不能,尤其还有宋施主,她是真正的好人,不能命丧于此。
正当五觉为难之时,只听得上方传来声音道:“不知是什么救人的法子,前辈们不妨和我说说?”
宋寄悦听到蔡霈休声音,勉强睁开眼,就见石壁上,蔡霈休一手抓着洞沿,抻头俯视下方。
话一说完,无尘脸上一喜,笑道:“好女娃,你来得巧,这老怪物方才施毒害人,和尚和这女娃都中了毒,你快来制住他。”常荣咬牙骂道:“放你祖宗的狗屁,死贼秃,你言而无信,想一人独占至宝,臭丫头,你要听他一面之词,迟早会害死你。”
无尘道:“这里唯有你会制毒,若不是你,这奇毒又从何而来?”常荣骂道:“谁知这毒是哪个要死的人设下,说不定是你这贼秃想死,拉我们几个给你陪葬。”
宋寄言听他们所言,欲要下去,却被蔡霈休按住,但觉按在肩上的手轻轻颤抖,宋寄言猛然抬头,就见蔡霈休颊上有汗珠滴落,不由大惊,反抓住她手,低声道:“休姐姐……”
蔡霈休抿了抿唇,压下伤势,笑道:“前辈所说我又如何相信?”
常荣眉头一皱,一面抵挡无尘内力,一面叫道:“眼下我们三人都中了毒,就这小秃驴没中,这毒定与他有关,要是不信,你不如下来察看一二。”
蔡霈休却是蹲在洞口不动,冷静道:“只怕我一下去,便也会中这洞中的毒。”
常荣一怔,万不想这死丫头竟识破他计谋,本想着她与老秃驴是一伙人,要死便一起死罢。她分明才来没多久,如何又知道此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