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寄言见二人避而不谈,哼了一声,大感无趣,又见苏秀苒一副看戏模样,露出一抹笑意,说道:“秀苒要不要尝尝我这月饼?”
原本宋寄言在做月饼时,苏秀苒闻着味便觉香甜可口,待入油炸过一道,酥脆更甚,此时宋寄言一问,她也不忸怩,拿起一块咬下,当即皱起小脸,而后咀嚼数次,将口中月饼咽下,哭诉道:“这分明是豆沙做的酥饼,怎么能叫月饼呢?”
宋寄言倚在宋寄悦身上,笑吟吟道:“在我们那这就是月饼,我特意多放了糖,味道如何?”苏秀苒苦着脸喝下一杯茶水,瘪嘴道:“太甜了,月饼怎会有豆沙馅的,真的有人吃吗?”
蔡霈休掰下苏秀苒未吃过的那一半月饼,道:“替你吃一半,不要浪费。”她这几年南北两地的食物吃了不少,宋寄言那边的人喜甜,而苏秀苒却嗜咸,这样一看,生活差异颇大。
正待咬一口月饼,就见钟柳函目视那月饼里满满的红豆沙,蔡霈休心念一转,笑道:“要尝一点吗?”随即捏下一小块,递到她嘴边。
钟柳函想了想,眼睫轻颤,就着她的手将月饼吃下,秀眉微蹙:“好甜。”苏秀苒忙点头道:“我就说太甜了,还是钟姐姐懂我。”看一眼手中半块月饼,不觉叹了口气。
蔡霈休却是望着指尖,犹自出神,待苏秀苒嚷着要自己喂她,方抬眸轻笑:“之前才说长大了,怎还似小孩一般。”又见她腰上挂的银铃,不由问道:“方才我听你这铃声比雪风居时,又小了许多,可是轻功有了精进?”
“不喂就不喂吧。”苏秀苒面上一红,顺着银铃下的流苏,叹道,“二叔回来后,指点了我几日,要达到无声还是太难,身动铃亦动,动则有声,要想铃不响,便不能动了。”
蔡霈休笑道:“慢慢来吧,需得步子迈得再轻再缓些。”苏秀苒点点头,将剩余半块月饼吃完,又连喝了几杯茶。
月上阑干,夜色沉沉,吟蛩声不断。四人出得亭外,点燃手中祈福天灯,蔡霈休睁眼时,见钟柳函仍闭眼祈福,望着悠悠山川,转眼观天灯那一点光亮,只愿它为逝者破开无边黑夜,去往春花烂漫处。
回去路上,宋寄悦特地与蔡霈休落在后面,就听宋寄悦说道:“夜闯山庄与掳走宋寄言的人,不是同一人,虽使的皆为软兵器,可身法武功大不相同,我怀疑那夜,还有其他人闯入。”
“若真如此,那便是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蔡霈休寻思道,“那本佛经中,许是有什么秘密。”宋寄悦摇头道:“只是母亲留下的书籍,又能有何秘密?”宋寄言从前面跑来,一手推着一人往前走,两人便不再谈论此事。
天阳石窟内,五觉伸袖扫掉面上黄沙,对着无量寿佛深深拜下,白眉从他袖中探出脑袋左右四顾,一阵黄沙吹来,倏地又钻回衣袖。
忽听得前方一道炸裂声响,乱石飞屑,定睛望去,只见一尊罗汉像炸成数块,五觉神情剧变,忙跑过去,捡起一块碎石,转身怒道:“你,你怎么把罗汉像炸了?”
但见那人浑身裹了纱巾,只露出的一截皓腕上,三只腕钏闪着异色,却是宋家姐妹当日遇到的那位华服女子。只听她冷哼一声,道:“吴不得这个蠢货,为了女人,差点就误了大事,被白家那个瞎子跟踪都不知。”
“小和尚,我劝你现在不要招惹她,小心大祸临头。”一道尖利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但见一人蹲在中心的佛塔上,尖嘴小眼,上唇两条长须随风摆动,垂头把玩着手上尖锥。
五觉起身,指着塔上那人,急道:“你怎可站在佛塔上?”男子“啧”了一声,非但不动,反而哈哈笑道:“我就算站这佛塔上拉屎屙尿,你又能奈我何?”话毕,便要解了腰上裤带。
五觉脸上羞愤,正待出手,忽见白影一晃,却是一男子从空中飘落,脸上戴着一副面具,满头银丝在月光下,愈显雪白。但见那人手上翻过一页书,抬首望一眼天上满月,冷冷地道:“这佛塔上从来放的都是些舍利,鼠地孙,你站那上面,是要做舍利吗?”
只见那被称为“鼠地孙”的男子,面色一变,知他暗骂自己是个死人,嗖地落到塔下,捻着一缕长须,蹲在一旁,冷笑道:“做舍利也比做白毛怪强。”
那女子皱眉道:“你们少争这无用口舌,周忘生,可瞧出这石窟布了什么阵?”周忘生道:“我方才看了,这五座佛塔上佛像与这书中所言不差,暗合阴阳五行,却不知如何发动。”
“道家阵法?”女子转身望向五觉,笑道,“小和尚可听方丈说起过这天阳石窟?”五觉心中还记着她毁了一尊罗汉像,盘膝坐下,闭眼道:“小僧平日和方丈研习佛理,并不知这石窟。”
女子转着手上腕钏,眼神冰冷,嘴上仍笑道:“出家人不说妄语,小和尚可要想清楚了。”五觉睁眼叹道:“我自小生养在抱佛寺,如何知这石窟之事?”
“这阵法唐景初也无法参透,哪是我们一时就能破解,我看还是等他回来,再说不迟。”周忘生虽对五觉不满,却也知他不讲假话,合书说道。
女子神色晦暗不明,蛾眉紧蹙,低声骂道:“也只能如此,真是废物至极,他二人联手,还斗不过一个小小香绝。”鼠地孙却怪笑道:“吴不得忝列毒派尊位,加之他二人本就不合,白眠香有旁人相助,哪能轻易得手,你作为毒派三尊之一,不也对付不了一个音绝?”
话音方落,但见女子目露凶光,一只腕钏褪下,便听金石相撞之声,佛塔上生生被击出一个偌大的口子。鼠地孙却也身法敏捷,手脚并用,在腕钏砸来时,哧溜上了佛塔,手抓塔身,甩着鞭上铁锥,尖声笑道:“怎么?素玉尊主要与我切磋一番?”
五觉袖中白眉倏地飞出,黑珍珠似的双眼闪着幽光,周忘生将身一拧,竟退开数丈,给二人留足施展之地,深深望着手里佛经,默然不语。
素玉尊主收回腕钏,轻轻套在腕上,却是身子一纵,飘至高处,抽出洞箫兀自吹奏起来,鼠地孙不明所以,听了半晌,只觉声音悠远动人,不见丝毫内力,挠一挠头,怪道:“这婆娘转性了?”却觉无甚趣味,铁鞭一收,下了佛塔。
五觉暗自吐气,转身对那毁掉的罗汉像告罪,他与这些人相处已有段时日,一个个性格古怪,喜怒无常,总能因一言不合就斗上一场,若真打起来,这石窟非得消亡殆尽不可。
月色清幽,沙尘疾走,却无一人抬头赏月,各怀心思,不可尽言。
十一月五日,钟柳函抱着手炉,独自坐于檐下,蔡霈休手上拿着一封信走来,方进小院便瞧见此幕,不由笑道:“又在相万物之气?”钟柳函微微颔首,转而继续盯着院内青竹。
蔡霈休走至她眼前,说道:“你来看看我心中所思。”话毕,稍稍放出内力,钟柳函定眼细看,蹙眉道:“四体通达,却有丝气聚于胸间,姐姐心内有事?”蔡霈休一愣,道:“你相气越来越准,我心中确实有事。”
钟柳函摇头道:“时灵时不灵,《勘心法》上说‘人有本气,而气由性生’若非我先知姐姐是何性情,却也不好窥视气机,要达到一眼相气,知气识性,实属困难。”
蔡霈休笑道:“医生治病也要讲究望、闻、问、切,缺一不可,这相气之术要习到大成,尚需时日,也不急于这一时。”
钟柳函点点头,道:“这院中花木草鱼之气我仅能窥出一点,如今已至冬月,其余草木尽已枯败,唯独这竹子常绿不倒,我观了一个时辰,却也有番感悟。”蔡霈休索性坐于一侧,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青竹气不散于外,内里皆闭藏,虽草木枯败也为了闭藏,终究比这青竹少了份气节。”钟柳函抿了抿嘴,续道:“中空外直,亭亭玉立,这又是为何?”
蔡霈休垂眸细想,轻笑道:“习武分外家功夫与内家功夫,这青竹就好比练了外家功夫的人,躯体坚韧,外邪不侵。”钟柳函凝神聆听,不由叹道:“可外家功夫练到极致,总比不过练几年内家功夫之人,外表再坚韧,内里虚空,被人破了外甲,也再难成气候。”
蔡霈休恍然道:“就如人不能只做表面功夫,光练内家功夫却也不行,两者各有所长,各有其短,要想做到内外兼修,又实在艰难。”钟柳函沉思一阵,皱眉道:“内家的气外发,一旦运功我便能瞧见,外家的气又该如何察看?”
蔡霈休暗想,这却是个问题,可惜相气之术她完全不通,也无法为其解答。
就见钟柳函笑了笑,起身道:“确实不该急于一时,这天什么时候下雪呢?以往在天衍宫,这时也该落雪了。”蔡霈休凝眸望去,钟柳函神色淡淡,眼中却隐约显出忧郁之色,一只手伸到空中,就似在天衍宫时一般,接着落下的雪花。
可此处是京都,并非天衍宫,蔡霈休心里一叹,她把人带出来也有半年了,师父没有消息,江湖上又因四季图起了纷争,把钟柳函留在身边总归不是长久之计,说到底她也只十五岁,得想想法子,至少需将人好好送回天衍宫。这般想着,蔡霈休紧了紧手里的信。
钟柳函见她沉默良久,轻声问道:“姐姐心中的事,很紧要吗?”蔡霈休回神道:“两个小门派相斗,有了些伤亡,霹雳阁有几名弟子失踪,不是多大的事。”钟柳函听她说的轻巧,微微皱眉,倒没有多问。
“离冬至还有一日,大抵会下第一场雪,你喜欢雪吗?”蔡霈休仰头望去,双目含柔。钟柳函垂眸细想,摇头道:“说不上有多喜欢,有感而发罢了。”
蔡霈休握着腰间的玉环络子,笑道:“我在话本上看过几个与雪有关的故事,你要不要听?”钟柳函来了兴致,点头道:“也好,不如进屋去说?”言毕,转身走在前,蔡霈休看了看手中的信,收入怀中。
冬至夜,蔡霈休告罪下了宴席,时辰尚早,这次便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大门处,进门之际,蓦地停了脚步,抬眼瞧了瞧,却是月亮星子全数看不见了。一旁提灯的侍人见她不动,开口询问:“君侯?”
蔡霈休摇了摇头,叹道:“进去吧。”心中却想着今年的雪也该下了。府上的人多聚在了前厅,蔡霈休绕过前厅,径直回了小院,侍人上来为她取下服饰,待换了轻便的衣服,方赶去前厅。
宴席上,蔡霈休不过随意喝了几杯,如今回来看到热气腾腾的汤锅,不免食指大动,洗净双手,便举筷夹取煮好的食物。
钟柳函笑了笑,就听苏锦宜道:“你这样,倒像被人苛待了。”蔡霈休又喝了口热茶,才徐徐道:“这不是赶着回来和你们过节嘛,皇上也没说什么事,难得能早些回来。”
候在一旁的侍人上前,给三人斟满酒,苏锦宜执杯道:“你在席上应也喝了不少,今日在家只饮一杯罢。”见苏锦宜将杯中酒饮尽,蔡、钟二人忙举杯饮下,侍人又把酒杯撤下,陆续上了几道小菜。
晚膳过后,察觉到她们母女有话要说,钟柳函先一步离开,苏锦宜对蔡霈休道:“你要送钟丫头回家?”蔡霈休点头道:“年后我亲自送她回去,先派人去天衍宫外看着。”苏锦宜叹道:“这样也好,留在外始终太过危险,等你师父有了消息,再从长计议。”
“我还未与她说明。”蔡霈休摩挲着茶杯,迟疑道,“不知如何开口。”苏锦宜怪道:“直说便是,有何顾虑?”蔡霈休摇头道:“近来心里有些乱,说不上什么感受,大抵是因离别,生了伤感。”
苏锦宜一愣,道:“怎会如此?这可不似你的性子。”蔡霈休面露茫然,喃喃说道:“许是心里害怕,害怕她生气,毕竟从一开始,是我执意要带人出来。”听罢,苏锦宜神色缓和,安慰道:“许诺之事未完成,现下有此想法在所难免,好好和钟丫头说,莫想太多。”
蔡霈休颔首笑道:“明白了,我过会便与她说。”
“现在就去。”苏锦宜笑道,“犹豫不决,易生变故。”蔡霈休闻言,呆了呆,郑重应下。
待她出门,苏锦宜笑意敛下,叹了口气,只觉方才蔡霈休说话模样,有几分古怪,却又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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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明枪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