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上一切准备就绪,夜颐泽于高台燃香祭祀以禀天地:“今日良辰,君子出羽,当赐佩剑择属,以馈已身德行。”
以人之身修行道法仙术,本就是有违常理之事,需受诸般磨练,方可得天地鉴,然这磨练之下,能真正修成者寥寥数几,亦或为零。
故,世人总疑升仙之路是为虚妄,但最后,又在听过几则传闻轶事之后,缄默不语。
而玄门修仙之人,又以剑道为尊,只不过,众家弟子虽皆有佩剑,但却不是独属于他们一人之剑。
换句话说,他们在未经天地证剑之前的佩剑,并无灵气也未曾认主,凭谁都可以使唤。
直到女子及笄,男子及冠,修为得了天地共鉴,降下天雷将他们原有佩剑淬炼之后,这人才算是真正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灵剑,正式踏上了修行之路……
至于今后成就如何,便看个人天资,能得几分天助了~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会止步于天雷淬剑之际,因为这种人往往不得天认,是以毁剑止途,世人谓之曰——天罚。
夜颐泽祷告敬香之后,便微微抬手唤夜璃月走到自己身边来,叮嘱他:“璃月,你自幼聪慧,修为本就已至化臻之境,只不过,这天地之鉴乃是验证修途的必经之路,你要小心,莫要叫杂念误了你。”
夜璃月负手轶礼:“我知。”
夜颐泽即便相信夜璃月实力不凡,却还是不免担心,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如此,那便去吧。”
于众人仰首观望之下,旁人皆撤离了这处高台,独余夜璃月一人负手立于月下。
稍许,他撩开衣袍一角,单膝微屈,恭敬地跪敬天地,致词言:“今,玄门寒山凤鸣楼弟子夜璃月,于此,恭请天地,作弟子鉴,万语千言过于沉珂,故无多言,唯道存心,请鉴。”
夜璃月以双手化剑而出,运使灵力御剑升空,霎时间,惊雷大作,华光遍地,是以月正当空,又得见金玉圆盘并肩而来!
台下之人并非没见过天鉴赐剑之景,只是这天鉴之下得见日月同天之奇者,他们却是头一回得见,惊异之下,一时间竟是连话也不会说了。
“真想不到,老朽有生之年还能得见此景,我玄门得出如此奇才,实乃皇天庇佑!可见我玄门一脉,终还是有望。”稍有年长者,闻景欣叹。
此时夜如白昼,台下交谈声声,也未能影响到夜璃月半分,他只管专心御剑,以受天雷淬炼。
他这厢潜心以对,天雷似乎也毫不保留,九道天雷劈下之后,竟是生生将夜璃月的剑器直接劈了个粉碎!
众人见此又不免揪起心来,都在议论说:“莫非这夜璃月纵是百年难遇之奇才,却也不受这天地半分待见?”
夜璃月也不禁自问,这天地究竟何意?
还是说自己有何处失德,才会在这天鉴之下,以毁剑相待?
不过好在,他还未多思,就又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大喊:“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仰首望去那人手指方向时,耳边又闻滚滚雷响,须臾入目,赫见云海翻涌中,夹着霹雳雷霆,绚烂霞光转眼幻化成五彩双凤,嘶鸣声声衔剑而来!
“鸾凤!是鸾凤衔剑!”
“鸾凤寒山御雷霆,予剑相送启仙途!这可是几百年前一位迈入了仙门的前辈,赐下的预言啊!那位前辈曾言,若有朝一日得见此景,那便是有人,将再次登入仙门的吉兆啊!”不知是谁激动之下,不顾礼仪地嚎嚷出声。
如此一来,台下众人热情高涨!
而夜璃月虽面色如旧,心中也难免打起了鼓,想来天意难测,说的便是如此。
直到五彩双凤临近他上空,随着怦然一声炸响散尽斑斓,一柄三尺长的月白之剑,就于众人注目之下,汇聚日月之辉,交映而成,惹得夜璃月也是好一阵愣神。
世人凡眼,难见天佑,可于红尘慢行游走的雪无情,却是一眼就见着了这奇景,身处一隅高楼檐下,遥望此景,于心而叹:“日月同天,双凤衔剑,这夜璃月,倒真不负那玄门天骄之名。”
“兄长,这情景,我……似乎见过~”水无心于他身侧,同望远天,努力翻找着自己的记忆,却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可我,又怎地什么也不记得了?”
“记不得,便算了~”雪无情轻抚着水无心的发顶,温柔道:“桃月夜寒,你早点去休息,明日还得继续赶路,去往陵幽呢。”
“好吧~”水无心悻悻地回了房间。
雪无情却又在这廊檐下,久久无言,心中所思,是他于百年前还未化形时,也见过了同样的情景。
只可惜,当年那个创造奇景的人,命不怎么好。
“那你呢?夜璃月,吾倒要看看,你以他同样的天资得了天佑,又会奔赴一个怎样的结局。”但愿,不会如他那般,福薄命短……
叹惋之间,寒山那闻见奇景,一路狂奔而回席间的烟北鸿,一语惊呼出口:“二师兄,还不快去接剑!”
夜璃月被他一提醒,连忙收拢心神,足尖微微点地借力而起,飞身上去亲请灵剑。
当他双手握住灵剑剑柄时,只觉心中一片豁然敞亮,又佛似千帆过尽,早与此剑相识相知了一样。
而在他人眼中所见,则是他手握灵剑,又以谪仙之资缓缓落入这凡尘的卓绝神姿,真真叫人好一个羡慕。
烟北鸿一时看呆,连身边人是谁也不顾了,懒散地倚在对方身上,嘟囔到:“你说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就这样大呢?”
“你既知差别,那怎还日日嬉闹,不思进取!”烟北鸿身边的长者,冷颜厉色斥问于他
“我去!”那声音一出,烟北鸿最是熟悉不过,吓得双脚一蹦,逃离了对方丈远后,才忙不迭地赔笑到:“二长老好!二长老吉祥!弟子还有事,先行去也!”
而后也再顾不得,自己能不能第一个恭喜夜璃月得到天赐灵剑了,脚下抹油,飞一般地溜之大吉了!
谁让自己方才‘殿前失仪’的对象,是凤鸣楼中,大名鼎鼎如恶煞般存在的二长老呢!
但是他今天可能时运不济,前脚刚跑出去,后脚就又遇上了席墨
席墨瞧他那模样,岂有不捉弄他的道理:“哟~竟跑得这么快!这是遇到夺命罗刹了?”
“滚!你这人,怎就这般嘴不饶人?换你去二长老面前撒个泼试试,看她会不会撕了你。”烟北鸿抚胸平喘,狠狠瞪了席墨一眼。
“我看,二长老为人挺好的,你莫要诋毁长者清誉,不然回头受罚的,定然还是你。”席墨笑笑后,又说:“对了,二师兄他,这算是过了天鉴了吗?”
“不然呢?”当雷霆不再作响,灵剑认了剑主,待华光散尽后,日月同天之境,自然也随之慢慢消散。
之后,夜还是夜,余华灯微亮。
烟北鸿听着那边不绝于耳的连连道贺,自己也不禁扬起了嘴角,仿佛今日也是自己过了天鉴,得赐了灵剑那般欢喜。
席墨见他高兴,自也是开心,不想再与他斗嘴,只说:“你方才捞来的那位宝贝,我已叫人瞧过了,过些时辰便会醒来,你可要去瞧瞧。”
“也好,反正二师兄这边动静那般大,怕是一时半会也得不了空的,我就不去扰他了。”烟北鸿瘪瘪嘴,双手一拍,拖着他家席墨迅速转身,就要去看他捞来的那宝贝了。
待一切又重归平静,夜璃月才又轻抚着灵剑入了神,还是夜颐泽看不过去,上台轻咳一声,算作唤他:“可是想好,此剑何名了?”
“便将它……唤作衾雪吧。”夜璃月随后又似自语:“慕寒云衾赤子心,怡然半台红尘雪。”
“此剑通透如雪,唤作衾雪,倒也极为应景。”灵剑有名,就如人一般有了归宿,从此无论何境,它都不会背叛剑主。
夜颐泽心中大快,再瞧瞧下面一众期待又欢呼的容颜,一时摊手低笑:“只是,我未曾料到,你此番经这天鉴,会闹出这么大动静,现在你要想早早离席,怕是……有些困难了。”
夜璃月眼神微斜,冷眼瞧了瞧台下阵仗,心中思量,横竖他是不愿与人相交过深的,于是收了灵剑,面带歉意向夜颐泽拘了一礼:“抱歉,只能劳烦师兄善后了。”
“罢了,你自去吧!不过~纵你不喜,明日师尊出关,你怎也得去相迎才是。”
“好。”夜璃月应下之后,也懒得顾及旁人是何心态,自顾从后堂离了席。
然而,他这一举动,却叫席上一干女子,好一阵痴想:“果然~我二公子还是那个二公子啊~得了灵剑也还是一样的不骄不躁,冷心冷情。”
真是可惜啊~这人间谪仙,只可远观,而不能近摘矣……
这边席上众人颜色各异,同辈之人倒也罢了,不过是几分嫉妒,几分艳羡。
而那些一派宗长神色微异,夜颐泽只好提了酒壶,走上去一一赔罪。
好在那些人也是个个精明,哪怕心里十分不满夜璃月这种对长者的懈怠态度,也得碍着夜颐泽的三分薄酒,七分笑颜,让自己也陪着乐呵几分,连道几回恭喜,起码把面子功夫做足了,让别人揪不着自己一分错处。
酒过三巡,不少宾客显了醉意,夜颐泽就让人领路,带他们去了厢房歇着,忙活了大半宿,夜颐泽才算是得了解脱,回了自屋歇下。
次日,于诸多艳羡声中,夜璃月得天授灵剑之事,已传遍九州。
而画面陡转,时间竟已至桃月望日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