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鹤云见姐姐抱着孩子绝不肯放手,再看苏灵笑而不语。只得说道:“苏门主照顾家姐与侄儿,梅家深念大恩。是鹤云准备不足,待归家后再来致谢。”
苏灵计谋成功,见梅鹤云着急又不能生气的样子,故意道:“我方才说了,你赢了便带梅婕云下山,我不会拦着。既然没钱再赎孩子,便请拿了银子再来。”
苏滃接着幽幽叹气说道:“咱们青莹山里从未养过这么小的孩子,也没奶娘,可怜这孩子只能挨得一时是一时。”
苏等也看明白了,出主意说道:“不如他一个大人换一个小孩留下来,很划得来。”
梅鹤云听见,想来想去是苏灵不打算放过自己,落入圈套,只得先安慰姐姐:“你先带孩子下山,我自有主意。”
梅婕云只顾着哭:“我怎能留你独自在这儿,我怎么去见父亲?”
梅鹤云无奈,悄声安慰姐姐说:“我这里有筠砜掌门给的一封信,想她也不会难为我,便是困住我一个人也好逃脱,反是我们都在这儿更难走。”
梅婕云点点头,被梅鹤云推上小轿,泪痕满面。
梅鹤云托夜城好好照顾姐姐,方才回到台上,见小轿走远,摸摸怀中筠砜书信,知道师兄与苏灵之间纠葛,便是这会儿拿出也无用,平息胸中气对飞雪道:“师姐,你我比试未完,请继续。”
飞雪抬手一剑刺去,梅鹤云不过装样子抵抗一下,任飞雪划破衣袖,当作认输。
苏灵从座儿上站起,拍手道:“好。飞雪武功大有进步,这小子就交给你管。”
当下有弟子不服气,问道:“门主,潮忻飞雪不是本门弟子留在山中已经不合规矩,再来个梅鹤云更是不应该。”
苏灵听了正色训道:“你们现在穿衣吃饭,用得都是潮忻的钱。现在潮忻飞雪是我的客人,梅鹤云自今日起是飞雪下人,怎么不合规矩?难不成,历代门主无一好友上得山来坐坐?”
一席话问的那人哑口无言,何况他俩又带了不少金银过来。那人再不吭声。
苏灵示意飞雪将梅鹤云带走。
苏滃高高兴兴起身,向娄驾周拜了拜便回去。
唯夜鸣看到苏灵肆意使用权力,**在心中不断扩张,暗暗念道:“苏灵啊苏灵,我与你同为羊倌,差在哪里。你能号令山中弟子,只是因为运气好。蓝髓心法!行念归心,我一定要得到。”
这里娄驾周进观云堂向苏灵告辞,听得苏灵问他:“师叔,你可知夜城去周定城会做什么?”娄驾周摸下胡子,笑道:“待他回来,自会说明。”
苏灵点头。娄驾周亦回。
这边飞雪将梅鹤云带回学堂,禀报夜稳回来却犯了难,正不知如何安置梅鹤云住处,便先带回自己房中请他喝茶。却见夜芀走过来,忙拉着他走远几步,向他问道:“夜芀大哥,正想请教一下。”
夜芀看了一眼远处的梅鹤云,道:“呃,应是梅公子之事,你说吧。”
飞雪犹豫说道:“夜芀大哥,眼下虽说他比试败,我也不能真当他是下人,这我又是女子,可让他住哪里。”
夜芀很是理解,又劝道:“他是你师弟不错,不过你想想在山下,你是小姐他是公子,何曾受过委屈。可这是青莹山,到山上就得按山上的规矩来。”
飞雪闻此,也只得打定主意让梅鹤云去睡下人房,走回去时,人却不在。一旁的婢女说道:“小姐,梅公子说君子言而有信,已经去大屋收拾床铺了。”
次日夜城来见苏灵,回报山下梅家人已经接到梅婕云,另派了身边弟子送她回去。
苏灵点头,直接问道:“你下山做什么了?”
夜城正要回禀,抱拳道:“回门主,夜城于两年前奉命去青莹山之北,一片叫黄苍岭的沙地,此处流沙飞石,草木不生之处,但,据说是我青莹山的藏宝之地。”
苏灵听得竖起脖子:“藏宝之地。”
夜城继续说道:“江湖上传了百年时间,我山中并无人去寻。因前代门主执意要求,雾大家便派弟子去黄苍岭。”
苏灵问:“你找到什么?”
夜城抱拳躬身,缓缓说道:“弟子在此地两年,搜遍沙地和山洞,只找到些许动物骸骨和陈年破败布条,不曾见到这传说中的宝藏。”
苏灵听了,骂钱酉在青莹山除了搜罗财物,就不干好事。又听夜城问:“弟子敢问门主,是否还要继续搜查黄苍岭?”苏灵想了想,问:“你跟夜雾说这事儿了么”
夜城猜苏灵心中怀疑,仔细说道:“弟子从黄苍岭回来,不曾见到雾大家。”
苏灵点点头:“这样,回来吧。”
夜城领命:“是。弟子这就去办。”
苏灵正盘算着这雪化山开,夜鹭怎么还不带人回来。几天后夜雾回山,称周定城事情办妥。
苏灵见夜雾开心非常,他既办妥自己乐得不问,道:“下山一趟,有没有大开眼界?”
夜雾看苏灵自在坐着,不似往日里多少有些拘谨,笑道:“山下与山上很是不同,住所、妆扮、饮食、礼节都不一样。街道上有卖货的商铺,吃过饭要给人钱,还会说些什么叫做吆喝。以往只听他们回来说这个说那个,我也只好听听,如今倒真见识了。”
苏灵笑笑,道:“以后有机会再派你去。”
夜雾见苏灵精神不似之前紧绷,自己离开数日化真大。于是推辞道:“门主有言山下事归夜鹭,这次事出有因,若我再下山就不合适。”
苏灵点头。
夜雾已经知道梅婕云的事,心里有疑惑,问道:“听说门主将兰城梅家的梅婕云送走,又将梅鹤云留下。这梅鹤云是梅家独子,又是花云子弟,他们不会放任梅鹤云在青莹山,门主打算作何处置?”
苏灵无谓说道:“也就是留下来玩玩,什么时候拿东西来换放他走。不然一大一小就让他这么带走了,便宜了他。你不凑巧,他在大风台比武的时候不在,那小子身手还不错。”说话间苏灵一拍大腿,“哎,倒是提醒我了,他比不得梅婕云。小葵,告诉他们把好关口,他要是跑了,跑得可不是人,那是十箱金子。”
小葵连连点头,忙叫苏等去传话。
夜雾见苏灵非见色忘财才安下心,嘴角微露笑意。
苏灵思来想去,还是不成,一叠声叫小葵,传命飞雪带梅鹤云住进观云堂。再回头时见桌上多出一包糯糯的糕点,又听夜雾说道:“这是周定城的白玉饼,很是好吃,便带回一些与师弟们品尝。”
苏灵拿了一块,到手有余温,便知方从怀中取出,这小子倒会殷勤,于是瞄着他眼珠一动,咬一口点头称赞,又故意道:“你也拿两块给苏滃送去。”
夜雾心中诧异,仍保持笑意,接过小葵递来的帕子,果真只拿了两块白玉饼包了才去。
苏灵转头看见小碗在笑,问道:“你笑什么。”
小碗赶紧跪下,说道:“雾大家对您真好。”
苏灵白了一眼:“我是门主,他对我好是应该的。”
且说学堂的小厨房领东西正缺人手,便喊了飞雪的家人去,梅鹤云也在其中拉车。飞雪看见,帮着一起将小米、豆子、冻肉和茶叶搬进小厨房。飞雪留心,这几天梅鹤云被学堂小孩儿们奚落,又被呼来喝去做杂事,而且穿的粗布衣裳,吃的糙黍花生,他脸上并无怨色。
到吃饭时,飞雪将自己份内的红枣鸡肉拨与鹤云,被鹤云拦下。鹤云道:“我吃这些足够。”
飞雪劝道:“这里的东西不合南方口味,我已经习惯了,你吃这个吧。”
鹤云仍旧回绝:“无妨。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等姐姐到墨州,自然有人来接我回去。即便没人过来,我要走他们也拦不住我。”梅鹤云见飞雪低头不语,又道:“你走么,和我一起。”
飞雪摇摇头:“我自愿留下。”
鹤云皱着眉头看下四周,轻蔑地说:“这种地方你自愿留下?”
飞雪点头:“苏灵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鹤云非常不解,压低声音质问:“即便她是个魔头?我知道她对你有恩,可你知道现在潮忻家的名声被你糟蹋成什么样子。若不是世子从中斡旋,你潮忻家根本无法立足。”
飞雪听了几乎要哭出来,又硬生生地压了回去,问道:“我娘和姐姐现在怎样?”
鹤云冷着脸说道:“去岁,世子娶了绮姐姐。有王府的关照,老夫人与几位叔叔勉强撑着,生意大不如前。”
飞雪眼泪又流下来,赶紧拿衣袖擦干,点点头,又忍不住流眼泪,遂低下头,待过很久,才接着吃饭。
鹤云见飞雪难过的样子,心道她又何必非要留在这儿。方要说话,见苏等走过来瞄了他一眼对飞雪说道:“门主令,潮忻飞雪即刻搬回观云堂。带上梅鹤云。马上去收拾东西。”
飞雪听见,不知为何,忙点头答应,催促鹤云同去。不时拿了包裹去了观云堂,小葵替他们安排妥当后报与苏灵。
苏灵就叫梅鹤云过来,见他布衣打扮,与前相比,光彩神韵减了不少,随口说道:“给你个什么事儿做呢?”
鹤云恭恭敬敬行礼,说道:“我是潮忻飞雪的下人,并非苏门主的下人,似乎不必门主亲自安排。”
苏灵转而点头笑道:“哦,倒是提醒我了。当日在兰城,我给飞雪当了两天烧火丫头,现在啊,她来给我当丫头,可巧得很呢。你又是飞雪的下人,那也算我的下人,支使支使你也不多吧。”说着,苏灵指指外边“雪化了,外头泥得很,踩一脚鞋上都是泥。”说着瞄着梅鹤云。
鹤云直截了当问道:“门主是想让我擦鞋么?”
苏灵摇头笑道:“哎,到底是梅家少爷,让你擦鞋,回头传到兰城,梅老爷子脸上也不好看。可不能那么糟蹋你。我是说你把那泥都铲了,换成干土。对了,先把观云堂到学堂的路弄好,干得快点。”
鹤云心里明白,要他做这些事情为了消耗体力,避免闹事,也不争辩,拿了铁铲推车去做。便有些讥讽嘲笑,全做耳旁风,不以为意。
苏滃看见只觉梅鹤云有趣,叫他把观云堂和学堂四周打理好后先收拾媚门。
鹤云见是苏滃,想起观云堂那日她在苏灵旁边,自己被留下多少有她的主意。再看苏滃不过笑着吩咐一声便走了,既苏灵不曾多说什么,也只好先去。在梅鹤云心中,青莹山是妖魔之地,苏灵是魔头,这苏滃所在的媚门皆是妖精。纵媚门终日香气扑鼻,笑音悦耳,鹤云毫不为所动,只低头搬土而已。
苏滃更是觉得这人有些趣味,在门里边朝弟子使了眼色。
弟子会意,倒了杯茶小心走到鹤云旁,托盘欠身道:“梅公子,请用茶。”
鹤云心中防备,头也不抬,接着铲土,拒绝道:“不必,我不渴。”
弟子鼻中吸进灰尘,不免打个喷嚏,手中托盘未曾拿稳,忙陪笑道:“公子,抱歉。”低头再看自己脚下落了些茶水,而裙鞋被溅上泥点,不觉呀了一声。
鹤云只当不曾听见。
那弟子也作不知,笑道:“我再为公子换一杯。”
鹤云仍要拒绝时,那弟子已经快步回去,忙换了干净衣服重新倒茶来,如前般欠身说道:“梅公子,请用茶。”
梅鹤云到底还是摇摇头,道:“不用,你拿回去吧。”
那弟子道:“我把茶放在旁边,公子有事可以唤我。我叫茉枝。”
梅鹤云为免纠缠,点点头。余光瞥见她走了,忙接着做手中事,意欲快快做完远离。做到天色昏暗,将铲收到一旁,拉着装满泥的推车准备倒掉。忽地听到低低的哽咽声,鹤云听了,莫不是有什么不平事,就算是他青莹山,也要问个缘由。于是,鹤云放下手中推车,朝那声音走去。
而那女子已听到声响,快速抹去眼泪,转身看到梅鹤云,勉强笑道:“原来是梅公子。”
梅鹤云听她声音正是白日里端茶那人,尚未开口她就赶忙走开了,只好摇摇头,接着推车。
次日,仍是茉枝端茶出来。鹤云听出声音,停下说道:“若我仍不喝,明日你还送么。”
茉枝点头称是。
鹤云冷着脸说道:“不必,你们的茶我不会喝。我知道你做不了主,回去告诉她,我不想和你们青莹山任何一人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