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带着两个弟子来观云堂,见飞雪和小碗同在堂外打扫。夜雾对小碗道:“这是夜鸣、夜链,是门主答应调来观云堂的,你带进去吧。”
小碗细看这两人,见他们脸上忍不住带笑,而又小心翼翼面对夜雾的样子,答应着带他俩进去了。
飞雪见夜雾摇了摇头,心中嘀咕着观云堂都是女子,怎么忽地调男弟子过来。
夜雾看见飞雪疑惑,解释道:“他们是门主旧时好友,求情调过来,而去门主也答应了。”
飞雪点点头,尚对夜雾抱有戒心,不肯多说便要走开。
夜雾叫住她:“门主交代我,你是花云弟子,做她的丫头实在是大材小用。若调你去学堂,教他们习武,你可愿意?”
飞雪想了想,回道:“花云接纳天下弟子,毫无门派之见。花云的武功我可以教,那青莹山的武功我能学么?”
夜雾眯着笑道:“青莹山的武功不外传,况且你已成年,也学不得。本门武功不行,别个门派的武功也不是不可以。”
“别个门派……别家的武功你们也会?”
夜雾指着学堂:“你随我来,我们边走边说。天下武功虽彼此不同,说到底也是人教人学的。我青莹山精英汇聚之地,山下半数门派的武功说不得顶峰造极,皮毛总是有的。非夜雾张狂,仅从前几日财物被区区庄户人家劫去就知道二小姐在花云武艺未练到精髓,不过指点一下少年弟子还是有余。”
一句话说得飞雪脸上无光,她咬着嘴唇,深知潮忻这个姓氏在青莹山无用,想要立足于此,必须有实力才行。于是点点头,接下这个活儿。
夜雾见飞雪同意,将她带至学堂,与管理学堂的夜稳交代明白。再回观云堂,命人将装好的宝箱送到自己房内。
夜雾打开宝箱,随意观看,此时叩门声响罢,又传来娇滴滴的声音:“雾大家,可有空儿见我?”
是苏滃的声音,夜雾拿出一盒首饰,关了宝箱,拉上帘子,才道:“进来吧。”
苏滃扭动着腰肢走进来,见夜雾手中钗,又见桌上那个装的满满的首饰盒,满意笑道:“门主果然答应给我了。”
“墨州的手艺真不错,给你,便是你的了。”夜雾站在苏滃前边,取出一把发簪插入她如云的发髻中。
苏滃娇媚道声谢,就着夜雾房中镜端看自己,道:“门主有眼光,这样好的钗子就应该配我这样美的人。哎哟,还得给门主道谢。”
夜雾拦下要出门的苏滃,道:“去可去,有些引诱的事儿不能做。”
苏滃抬起右手,用长长的红色指甲轻轻划过夜雾的脸颊,柔媚笑道:“门主也是女子,何来引诱之说。”
夜雾早已熟悉苏滃的调戏,说道:“正因为是女子,未经过磨练,定力尚且不够。”
苏滃听了,故意将手放在夜雾胸前,又围着他的身子绕一圈,笑道:“那雾大家,自幼经历过磨练,想必定力绝佳呀。不过门主呢,武功超绝,是山中绝无仅有的一款女子,不知雾大家对她的定力又有多少。”
夜雾忽地将苏滃搂到身边:“你可是媚门掌舵,若连我都情丝不长,怎能放你的徒儿下山去媚惑别人。”
苏滃听了嘴角上翘:“你说的是,这山中没点本事哪儿能活得下去。雾大家,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说与我听。”
苏滃靠在夜雾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想要蓝髓心法。不过她若是交出蓝髓心法,到你手里,门主便要换人了,不是吗?”
夜雾笑着反问:“你是觉得我要蓝髓心法是为了自己?”
“门主之位你不心动?”
夜雾轻轻抚摸苏滃脸颊:“若我是门主,可就不能一亲芳泽了。现在不好么,门主懵懂无知事事听我的,我便是青莹山无冕之王。不过在她没有交出蓝髓心法之前,得好好养着。这把剑,多的人在打主意。”
苏滃勾勾夜雾下巴,笑道:“好,我会管着手下的。不过懵懂孩童总会长大,你能管着山里头,还能管着山外头?”
夜雾轻笑不答。
再说苏灵练武回来,见了夜鸣、夜链二人,叫他俩过来坐下,打量一番,素来认识的,也知道他们好耍滑头,道:“你俩怎么没和夜鹭下山?”
夜鸣赶紧带笑说道:“我俩病了病了,还没好。”
夜链也笑着应道:“是是,我俩练武的时候不小心伤着了,得养个一俩月的,就没下山。”
苏灵抬手敲敲俩人的头,“你俩是听见我回来了,故意的吧。”这二人便是趁苏灵喝醉时候提出要来观云堂的。苏灵见俩人低头嘿嘿一笑,道:“算了,既然我答应你们了,就留在这儿吧。可叫你俩做什么,先倒马桶去。”
夜鸣听了,神神秘秘地笑道:“门主,我俩费尽心思留在山里,不是为了自己。”说着,夜鸣左右看看,示意苏灵叫别人都出去。
苏灵明白,告诉小碗留他俩吃饭。
小碗点头退出去。
这边夜鸣悄咪咪说道:“门主,您这周围都是生人,不用说是雾大家安排的。您说他为啥呀,这里头肯定安插了奸细,一有风吹草动,他肯定就知道了。您留我俩在这儿当帮手,我们肯定一心向着门主。”
夜链点头,拍着胸脯道:“是呀,您平常使唤我哥俩我们都是尽心尽力的,现在更是为了门主啊万死不辞。”
这点苏灵倒是赞同:“成,你俩就先在这观云堂呆着,自己瞅瞅需要干什么干什么去。”
夜鸣夜链一看这下不用倒马桶了,赶紧的一个拿扫帚,一个找抹布,装模作样干个不停。
接连几日,苏灵皆在灰鹰崖向夜芀演示陆几休的武功,虽说还记得不少,也遗漏颇多。
夜芀素来勤勤恳恳,按苏灵所示,竟一招一招串联起来。
苏灵拍手赞道:“不愧是学堂的学师,悟性好得很。”
夜芀自谦道:“门主过誉了。”
苏灵说道:“没有没有,师父让你当学师自有他的道理。不然我当初怎么只是个小小的羊倌。不过可惜了。”苏灵拍拍夜芀,他身高壮硕,孔武有力,“咱们青莹山本门功法以轻功为上,你呀,吃亏就吃亏在这身量上。”
夜芀笑道:“天生万物,各不相同,人也类似。能得青莹山庇佑长大,已是庆幸许多,从不想这吃亏吃盈之事。”
一句话逗笑了苏灵。“你倒是看得开,陆几休这几招剑法你觉得怎样?”
夜芀回道:“这几招看似并不复杂,以门下弟子身法,躲过去不难。”
苏灵点点头:“把这几招练熟,你我比划比划。”
夜芀应下,果然用心苦学,便与苏灵一试。几番下来,苏灵仍觉夜芀差些意思。
夜芀这才将自己所想说出:“门主,陆几休几十年功力绝非我能相比。”见苏灵点点头,又道“依门主所说,这个人既有能力打理金家,又能将功法练到极高境界,更笼络训练出大批打手,绝非普通高手所能做到。若他真的潜心于武,能否败在门主手中很是难说啊。只能说天赋重要,际遇难测。”
听夜芀这么说,苏灵点点头,忽地想起墨州时与游筠砜寻回楠木时遇到那位高手,到底不知是谁,问夜芀:“我在墨州时,有个人能借风传音。你说他内功得多高才能这样?”
夜芀笑着摇摇头:“天地极大,便有些罕见的高手也实在正常。每想到此呀,我就庆幸自己是学师不必下山去。”
苏灵故意说:“不必下山?不然我就给你个活儿下山去找墨州那位高手。”
夜芀听了忙摆手道:“别别,您就留我在山里教学吧。我实在不敢下山去,那些人啊非把我给剥了吃了。”
苏灵笑笑,知道他毫无行走江湖的经验,真要下了山,被生吞活剥极有可能,于是点头:“也行,准了。”
晚间,苏灵自灰鹰崖回来,夜鸣悄咪咪过来说道:“门主,咱们这账目有问题呀。”
苏灵听了叫夜鸣细说。
夜鸣煞有介事道:“这雾大家报五十两银子给学堂弟子做冬衣,我才查了查,根本没用到这么多。还有他给后山长辈们送东西,他都多报数目了。”
苏灵反问:“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夜鸣笑道:“咱后山长辈就那么几个,一问就知道。门主,还有夜链看到夜雾得到外面的消息,有的说给你听,有的根本不告诉你。”
苏灵追问:“属实?”
夜鸣点头:“属实啊门主,这可不是小事。”
苏灵想了想,命:“你和夜链去管库房,夜雾要什么只管给,回头报给我。”
未几日便大雪封山,苏灵在灰鹰崖将陆几休的招式尽数展示与夜芀,命他尽快练熟。
天黑得早,夜芀送苏灵后返回学堂,见飞雪在借着雪光练功,一连数日皆是如此。时辰尚早,夜芀便停下看飞雪招式。
飞雪因近日因武功不高在学堂被那群孩子嘲笑,本来心中不顺,又见夜芀看自己,没好气地说道:“你看什么。”
夜芀人老实,赔着笑说道:“姑娘的武功精妙,我数次经过都想看看,今日张狂,得罪姑娘,向您赔不是。”
飞雪见他说话很是客气,在青莹山中却少见,气消了大半,向前走两步说道:“不敢,不敢,是我冒犯。在下潮忻飞雪,未请教尊下大名?”
夜芀连连鞠躬,笑道:“不敢,这里弟子们大多姓苏,女子取一字为名,男子在夜字后再取一字为名,潮忻姑娘叫我夜芀即可。芀,草下有刀者为是。”
飞雪点头笑笑,细细打量夜芀,见他三十有余,身量厚实,浓眉圆面,谦和近人。
夜芀见飞雪这样看他,低头躲开,道:“还未请教姑娘练的这套剑法,可是出自花云?”
飞雪见问,点点头叹气道:“是,可我学时偷懒,技艺不精。”飞雪想起白日里弟子纷纷质疑她的水准,又各个不负极难管教,不禁低头咬起嘴唇不做声。
夜芀只作未见,笑道:“这里太冷,潮忻姑娘来我屋里喝些热茶吧。我这里有些门主赐予的好茶,请来尝尝。”
飞雪觉夜芀是个可亲近的人,点点头,到夜芀屋里,果见他拿出炭火炉子,不时煮出一壶茶水,递与飞雪。飞雪接过饮下,茶味醇厚,其味自比不过往日所品。不过,自己在此处一无所有,想房里点火暖身也不能够。
夜芀见飞雪脸上退去寒意,道:“潮忻姑娘以往不曾见过这样大的雪吧。”
飞雪摇摇头:“这是我第一次遇上下雪,而且这么大,到处都是白白的一片。往日里只在我们花云的高山上才能看见一层薄薄的冰,师父们还存着泡茶喝。”
夜芀看飞雪回忆过往很是高兴,随后又回到现实,不免愁容浮现。夜芀猜到而只做不知,浅笑道:“存冰泡茶,好雅兴,咱们山上多的是冰,尽可取来泡茶喝。”
飞雪也笑道:“只怕没那多炭火。”
夜芀点点头:“若论往日啊,碗里酒肉随意取,金银珠玉满怀中,一点炭火算什么,只是今非昔比,封山前存下的炭火不多,还要先供与孩子们和媚门,连观云堂也不是处处暖和。好在苏灵回来,青莹山也算是回到正轨了。”
飞雪听夜芀随意说出苏灵的名字,很是吃惊,见夜芀又道:“姑娘原不是山中的人,此处苦寒非江南宝地那般温煦。果真觉得难熬,再过三四个月去说一声,放你回去也不是多大事情。”飞雪摇摇头:“当年父亲被杀,我走遍大江南北去寻能为我父报仇之人,谁知一月两月一年两年竟难寻到。我就发誓,若大仇得报,我此生便跟着他。无论苏灵她是白羊帮的羊倌还是青莹山门主,她去哪儿我就跟她去哪儿。”
夜芀听了低头微摇,也不再劝:“若是如此,想来学堂里难以管教的子弟和这青莹山的冰天雪地是难不倒你。”
飞雪坚定说道:“你们能在此活下来,我也能。”
夜芀看到飞雪眼光坚毅,微微一笑,称赞道:“好。我便拭目以待。来,喝茶。”
飞雪点头,饮了茶,犹豫后才问:“你每天出去,是同苏灵练武?”见夜芀不语,忙道:“我不是打听什么,你能否代我求苏灵,我想去看看梅婕云。”
夜芀犹豫一番点头答应:“好,你的话我带到。”
飞雪谢过夜芀,听门外潮忻家人说道:“二小姐,天不早了,回吧。”飞雪见家人催促,对夜芀道:“打扰多时,多谢款待,告辞。”说着站起来。
夜芀叫住她,道:“我这里有些炭,给你拿去,这天儿往前更冷,用完你再来找我。”说着拿了木桶从柜下铲出一桶煤炭。
飞雪推辞道:“这太珍贵,我怎能要。”
夜芀道:“我已经习惯山中的寒冷,这些也是往年剩下的。虽说行路是要靠自己,但得扶一把也是好的。”
到学堂后飞雪处处被针对,今日夜芀却对自己好,飞雪心中触动,不禁泪流出来,抽泣接过木桶与火炉,向夜芀道声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