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帐内,龙涎香的气息几乎被血腥味压过。
御医抖着手,剪开容澈臂上被血浸透的青色衣袖,露出那道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箭伤。清理、上药、包扎,每一步都让榻上之人身体微微绷紧,额上渗出更多冷汗,但他始终紧咬着唇,未曾痛呼出声,只有偶尔抑制不住的、细碎的吸气声,泄露了这伤势带来的巨大痛苦。
谢玄负手立于榻前几步外,玄色骑射服上沾染的几点暗红格外刺目。他面色沉静如水,目光落在容澈因失血而过分苍白的脸上,以及那截被纱布层层包裹、仍隐隐渗出血迹的手臂上。帐内灯火通明,将他眼底翻涌的、极其复杂的情绪照得无所遁形——惊怒、审视,以及一丝……被强行塞过来的、无比碍眼的“人情”。
帐帘掀动,萧寒快步走入,身上带着夜风的寒气,低声道:“王爷,刺客尸体在林中找到了,服毒自尽,身上没有任何标识。弓是军中制式,但编号被磨掉了。现场处理得很干净。”
死士。早有预谋。谢玄眼底寒芒更盛。目标是他也好,是皇帝也罢,或是想一石二鸟,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容澈替他挡了这一箭。
“查。所有今日接触过武器、调度过守卫的人,逐一排查。”谢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碴,“还有,那头野猪,为何会突然发狂冲出内围,也给本王查清楚!”
“是!”萧寒领命,看了一眼榻上的容澈,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沉默地退了出去。
御医终于处理完毕,擦了擦额角的汗,躬身对谢玄道:“王爷,靖安王殿下失血过多,伤口颇深,万幸未伤及要害。但需好生静养,切忌移动,以免伤口崩裂。”
谢玄挥挥手,御医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帐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凝滞得如同结冰。
容澈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虚弱地靠在引枕上,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整个人脆弱得像一尊即将碎裂的白瓷。
“为何?”谢玄终于开口,声音在这过分安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硬。他不需要迂回,他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解释这违背常理、违背利益的举动的答案。
容澈缓缓抬起眼帘,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因疼痛而显得水润朦胧,少了平日的沉静,多了几分真实的恍惚。他牵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自嘲的弧度,声音轻得像叹息:
“当时……没想那么多。”他顿了顿,似乎连说话都耗费力气,“只是觉得……王爷若在此刻出事,容澈……怕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与其被怀疑是刺客同党,死于非命,不如……赌一把。”
他的理由现实得近乎冷酷,完全出于自保的算计。将自己放在一个更卑微、更无奈的境地——不是为了救你,只是为了救我自己。这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表忠心,都更让谢玄……难以反驳。
谢玄盯着他,试图从那片氤氲着水汽的眸光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饰。但他只看到了疲惫、痛楚,以及一种认命般的坦诚。
“赌赢了?”谢玄语气莫测。
容澈轻轻吸了口冷气,似乎扯动了伤口,眉心蹙紧,声音更轻:“至少……眼下,王爷不会立刻杀了容澈……吧?”
谢玄沉默。是,他不能。至少在查明真相、在容澈伤势未愈之前,他不能动他。不仅不能动,还得保他安然无恙。这份“救命之恩”,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硬生生塞进了他手里。
他从未欠过任何人情,尤其是……一个敌国皇子的人情。
这种感觉,让他极其不悦,甚至比那支冷箭本身,更让他觉得如鲠在喉。
他看着容澈重新闭上的眼睛,那长睫如同蝶翼般脆弱地颤抖着。这副全然依赖、无力自保的模样,与方才猎场上那千钧一发之际爆发的、近乎本能的敏锐与决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容澈?
谢玄发现,他非但没有看清,反而觉得眼前这团迷雾,更浓了。
他烦躁地转身,走到帐门前,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好好养伤。”他丢下这四个字,语气生硬,听不出半分感激,随即掀帘而出,将一帐的静谧与血腥气,留给了榻上那人。
帐外秋风凛冽,吹得他袍袖鼓荡。谢玄抬头望向漆黑的、无星无月的夜空,只觉得胸口那股郁结之气,久久不散。
这债,算是欠下了。怎么还,何时还,由不得他了。
改了下标题和内容提要 hhh[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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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王爷emo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