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师兄也……” 薛寒碧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她才终于愿意将目光投向这位在一干修士中为首的“大师兄”——果然还是好丑……
而这“大师兄”此刻,正与申伯颜一同走在队伍最前面,相谈甚欢。对此,薛寒碧心中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幅尊容,难为这位“仁兄”有勇气跟她三师兄走在一起。
但令薛寒碧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可是之前在船上,我从没见这位仙长来与我阿姊说过话啊!”
闻言陆叔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双手叉腰,颇有些无奈道:“李兄,因为在下的大师兄一直在桅杆顶上放哨,从没下来过啊……”
一直在桅杆顶上放哨!为什么她从没发现过!
自从她继承了天魔血脉中的力量之后,已经鲜少有人能在她身边却不被她察觉到一丝一毫的气息,甚至连上天界派来的众多天将也做不到将气息收敛至连一丝一毫都不让她察觉。
难道这凡人的实力甚至能胜过天将吗?薛寒碧被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笑到了。
绝无可能。
凡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强到那种地步,毕竟凡人之躯是绝对没法承载那么强的力量的。
除非……他已经是个不会再有任何气息的,死人。
薛寒碧几乎在电光火石间就想明白了,但她面上纹丝不动,做出一副钦佩得五体投地的表情,嘴上则有意识地旁敲侧击:“那你大师兄岂不是很强?一个人守了这么一天一夜?”
“在下的大师兄已到金丹中期,是我们之中修为最高的……”
陆叔贤的话音未落,一直走在前面一语不发的洪老汉突然也停下了脚步,脖颈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转动了半圈,发出机械一般“喀拉喀拉”的声音,将陆叔贤的话吓得硬生生断在了肚子里。
“被……发……现……了……”洪老汉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喉咙仿佛破皮口袋一般,发出“嗬嗬”的风声。
“你你你你……”面对此情此景,陆叔贤骇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却仍下意识哆哆嗦嗦摸向腰间的佩剑,“李李李李兄别怕!在在在在在下保护你!”
薛寒碧无奈地摇了摇头,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已长剑在手,剑尖直取洪老汉咽喉!
陆叔贤只听得一声玩味的“借剑一用”,眼前二人几乎是在话音刚落之时,便已短兵相接。他后知后觉低头一看,腰间早已空空如也——原是借他的佩剑。
薛寒碧手中长剑快如闪电,势若雷霆,并无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朴素且狠辣,仿佛纯粹只奔着取人性命而去,观之不似当世任何派系的剑法。
那洪老汉的身法更是诡谲到了极点,移动时竟如同蜘蛛一般敏捷,完全摸不透他下一刻落脚的方位。他手中并无任何兵器,仅凭四肢接招,竟也毫不落下风。
陆叔贤脑子早就乱成了一团浆糊,但又莫名直觉自己根本在这二人间插不上手,只能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正眼花缭乱之际,队伍前头竟也传来了几声兵器的嗡鸣,他匆匆分去几点目光——只见走在队伍中间的同门们全都以同样诡异的姿势纷纷栽倒了下去,而队伍最前方的“李三娘”与大师兄竟也互相动起手来!
“愣着干嘛?你不是说各大宗门都派人来了吗?还不快叫他们来帮忙!”见陆叔贤在一旁傻站着不动,薛寒碧朝他吼道。
陆叔贤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地在袖袋中翻找起通讯烟花,然而在他刚准备拉响通讯烟花时,猛然间感觉到四肢一滞,各处关节都开始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扭曲起来!
陆叔贤痛得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李……李兄救命!”
这人真是有够废物的!薛寒碧十分无语,在迎战的间隙手腕一翻,自袖中射出几支银针,“嗖嗖”擦着他周身而过。
陆叔贤四肢一松,疼痛稍稍缓解,连忙检查自己的四肢是否还健在,这才发现关节处缠着些断了的丝线——是傀儡丝。
可尚未及松口气,四周的密林又突然间无风而动,枝叶沙沙作响,方才他栽倒在地的同门们,仿佛不约而同接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齐刷刷地起身立正了。
洪老汉喉咙间再次发出漏了风的破皮口袋一般“嗬嗬”的风声;“祭品嗬……一个也跑不了……”
天地间仿佛静止了片刻,除了兵器的“铿锵”声,一切多余的声音都被过滤在外。
薛寒碧只见不远处的申伯颜倏然间大惊失色,朝她喊了一句什么,旋即便不顾一切地要向她冲过来——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见申伯颜露出破绽,敌人自他背后一剑刺出,贯穿了整个肩胛骨,一朵妖冶的血花瞬间向半空中绽开——无数受傀儡丝控制的凡人自四周密林中暴起,宛如潮水汹涌而来,将薛寒碧瞬间淹没了。
薛寒碧在失去意识之前,恍惚回到了那天的无风谷,脑海中只剩下充斥在她的视野和鼻腔中如影随形、挥之不去的,在血腥味中混入了一丝桂花香的,红。
薛寒碧是被滴到脸上的水滴弄醒的。
“李兄……啊不,姑娘,你终于醒了,真是太好了!”映入眼帘的是陆叔贤哭得脏兮兮的一张大脸,见她苏醒,仿佛一瞬间找到了依靠一般高兴得涕泗横流。
薛寒碧十分嫌弃——这人真是废物到一种境界啊,竟然是被吓哭了?她正想把这烦人的家伙推开,竟发现自己手脚皆被严严实实地捆住了。
——似乎只是傀儡丝。薛寒碧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环顾一圈,发现此处只有她同陆叔贤二人,且皆为傀儡丝所缚。此处似乎是一个极深的洞穴底,从洞顶望出去只能看到一小片形状不规则的天,洞壁几乎直上直下,寻常人若掉进来便再难出得去。
那帮修士被傀儡丝控制,此刻又与洪老汉一起不见了踪影,想来大概是凶多吉少。薛寒碧这么想着,心中竟升起了一丝隐秘的开心。
还剩下一个陆叔贤,虽然废物,但以她和申伯颜二人之力,带一个陆叔贤一起出去,还算绰绰有余……不对!申伯颜!他方才受伤了!
“我三师……我阿姊,如何了?怎么不见他?”薛寒碧险些慌不择言。
陆叔贤见她似乎丝毫没察觉到伪装已经失效,无奈叹了口气:“李姑娘,其实在下已经知道了……你兄长重伤昏迷,被单独带走了,在下依稀听见洪老伯……那妖人说,你兄长是‘上好的祭品’……”
闻言薛寒碧脑中仿佛炸开了一般,将她自初到灵宝镇便时刻强撑着的理智炸得灰飞烟灭,而那句“你兄长是‘上好的祭品’”俨然就是那颗引爆的火星,并正以燎原之势迅速侵占着她的大脑。
浓郁得像油墨一般的黑色魔气源源不断地自她周身溢出,一朵朵霜花悄然攀上缚住她的傀儡丝,轻而易举便将之侵蚀殆尽。
陆叔贤一瞬间便感觉到了如坠冰窟一般的寒冷——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莹白霜花自薛寒碧脚下蔓延开来,转瞬间就铺满整个洞底,并继续不知满足地爬上了洞壁,将整个洞穴都纳入了自己的领地范围。
薛寒碧松了松手腕,一边随手丢出一朵霜花,将陆叔贤松绑,一边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说你已经知道了?知道什么?知道我是那‘弑父杀师’‘手段了得’的天魔余孽薛寒碧?还是知道我三师兄是那‘为色所迷’才与天魔余孽‘狼狈为奸’的申伯颜?”
天魔!陆叔贤大骇,但又觉得十分荒谬,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他对这来之不易的友人却始终是真心相待的。友人突然变成了女子,甚至还是逃逸多年的魔头,陆叔贤一时语塞:“不是,我……”
薛寒碧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该庆幸在客栈里没有对我师父不敬,以及,你似乎把我师兄哄得很开心。我饶你一条狗命,滚吧。”
看着眼前突然之间判若两人的薛寒碧,陆叔贤终于艰难地接受了他的友人“李四牛”并不存在的事实。但不知为何,他竟如被猪油蒙了心一般,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意与勇气:“我要带我的师兄们一起走!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这……魔头!”
就在陆叔贤还在为自己“面对魔头不抛弃同门苟且偷生”的勇气暗自喝彩时,下一刻,他就被薛寒碧狠狠掐住了脖子,紧接着双脚离地,就这么被拎在半空中。
“他们都该死!你听不懂吗?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滚!”说罢,便将陆叔贤狠狠掼在了面前的洞壁上。陆叔贤身上本就有伤,被这一下掼得当即“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有趣!”一道清脆的掌声自薛寒碧身后突兀传来——是陆叔贤的那位“大师兄”,洪老汉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藏头露尾的东西,为何不敢以本尊面目出来一见?”薛寒碧懒得转身,只略微侧过头斜睨着来人。
“这便是汝的教养吗?肮脏的杂种!看来薛蘅果真废物,竟将汝教成这般德性!”来人对薛寒碧无礼的言行相当不满,出言讥讽道。
薛寒碧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我教养如何,与你何干?满嘴喷粪的东西,你也不过如此!把我三师兄交出来,否则便留下你的狗头,我自去寻他!”
“还真是个沉不住气的年轻人……算起来,吾还是汝的长辈呢!我们何不坐下好好聊上一聊?”来人突然换了一副面孔,对着薛寒碧和蔼一笑。
可惜这种状态下的薛寒碧软硬不吃,满脑子只有“找到申伯颜”这一个念头,嘴上倒是刻薄非常:“我的长辈早就死绝了,你是从什么犄角旮旯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也有胆子在我面前晃悠!”
来人闻言竟十分夸张地笑了起来,他做出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道:“看来汝不仅没教养,还孤陋寡闻得可怕呢!”
这人双瞳一转,忽变为血一般的红色:“吾乃天魔寒枭麾下大将,亦是寒枭之坐骑,名曰‘穷奇’。”
薛寒碧轻蔑一笑:“我当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头牲口!”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穷奇见薛寒碧完全不上钩便罢,嘴上功夫竟也丝毫不落下风,顿时耐心告罄,气得七窍生烟,“洪流,汝盯着他们,吾要去享用祭品了!”
“祭品”二字一出,薛寒碧立刻像被触到了某条敏感神经一般,一个闪身拦住了穷奇的去路,指尖凝着一朵莹白的霜花,直指穷奇咽喉。
她一字一顿道:“享,用,‘祭,品’?如何享用?”
穷奇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讶,旋即浮上几分玩味,它意味深长地说道:“既是进献给吾的祭品,自然是吾想如何享用,便如何享用了……”
有趣,这小丫头甚是有趣。
穷奇本以为能用天魔的事引得她上钩,不曾想她完全不吃这一套,对自己的身世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就罢,反而对这些上天界的走狗十分挂心。
穷奇心中冷笑——数典忘祖的东西,竟也配传承它主人威震六界的天魔之名?
它穷奇可不认!
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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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穷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