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 第2章 他和她

画面一转，那只小黑狗换成了一个人，昂着头颅，骄傲地说：“哼，你是比不过我的......”

一句话像是魔音，反复播放。

躺椅上的人睡得极其不安稳，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宋续喘了口气，轻抚额头上的薄汗，垂下好看的眸子，盯着地上的一点，久久没有焦距。

直到一道嗔怪中带着关心的嗓音响起：“我就知道，你又没去吃饭，小陈说你刚刚处理完急诊科的事。

宋续眼睛的光才回来，抬眼看过去，白着脸色，娇憨地回道：“还要值夜班，就懒得去食堂了。”

来人是心外科的护士长，章慧琳，四十多岁的年纪，平日在病房里雷厉风行，沉稳果断，私底下，是个话痨，跟谁都能聊上几句，对他们这些年轻医生极其关心爱护，尤其是对她。

她把饭盒放在桌上，蹙着眉问：“脸色怎么这么差？”

宋续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牵强地扯了下嘴角：“有嘛？应该是因为刚刚做了个梦。”

“噩梦？”

宋续点了点头，想到最后那句话，算是吧。

“睡眠不好？”

“没，今天是第一次。”宋续摇了摇头，的确是第一次，也许是因为目睹了别人的暗恋，才觉得以前的自己还挺傻的。

章慧琳松了口气，一边把菜摆出来，一边絮絮叨叨：“你啊，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再忙也得吃饭。”

宋续听着这话，眼睛像是进了沙子，这种长辈式的温情唠叨，她从来都没有体验过。

她吃了口菜，低垂着眼睛，含糊地应着：“好。”

章慧琳看着她这副模样，浅琥珀色的眸子带着点水光，可怜巴巴的样子，像极了饿着的小奶猫。

她多多少少能猜出点她和家里人的关系，转了转眼珠子，活跃道：“小续啊，要不要找个男朋友？”

宋续咀嚼食物的动作一顿。

“？”

她眼里满是迷糊，不懂话题怎么跳跃得这么快，还没开口。

章慧琳又立马继续开口：“说到这个，我朋友家有个孩子，律师，比你大个三岁，样貌也不错，算得上青年才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见见？”

她沉思了会，突然应了下来。

章慧琳两眼微睁：“嗯？这次怎么这么爽快？”

宋续眼尾往下坠了坠，开着玩笑：“再不去，章姨你不得烦死我？”

章慧琳算是医院出了名的媒婆，许多人都被介绍过，其中以宋续为甚，谁让这姑娘这么优秀，还单身？

宋续这次应下，当然不是因为章姨，之前，学习、工作都很忙，再加上她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但是现在，她觉得——她也该谈谈恋爱了。

章慧琳自然不会把她的玩笑话放在心上，嗔怪了一句：“你啊你。”

接着看了眼手机，直接敲定：“明天晚上6点，亭蓝餐厅，我知道你明天调休才安排的这个时间，不许反悔哦。”

宋续有些懵，没反应过来：“6点干嘛？”

“相亲啊。”章慧琳理所应当道。

“章姨，你是有备而来。”

章慧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掩了掩嘴角的笑，笃定道：“放心好了，章姨不会坑你的，对方样貌、家世、职业，样样都不错，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男方叫尤政，自古邮政储蓄是一家，你虽然不叫储蓄，但叫宋续，碰了个续字，也算是半个缘分。”

宋续：“.......”

本来觉得还挺靠谱的，这么一说，好像很不靠谱。

*

这边，急诊室的许星河，在宋续走后，立马给他的混蛋小哥通风报信了，虽然他觉得，当年的分手，他小哥做的挺混蛋的，但谁让他小哥有个这么聪明懂事的弟弟呢？

许清琛接到电话时，正坐在尤政的车里，闭目养神。

车厢后座光线昏暗，路灯扑闪的光影将后座慵懒的人，切割的轮廓分明，纯黑色的衬衫勾勒着挺括的身材，露出的冷白锁骨，凸起喉结，在晕黄闪现的灯光下，染上了无限欲色。

带劲又勾人。

尤政开着车，透过前车镜，瞥了眼后座懒散的人，已经习惯这货这个骚样子。

没管，只是不解地问起他这次休假的事：“我说你在英国休假，休得好好的，怎么就去了，距它九千多公里的海城，接了个那么小的案子？”

许清琛眼睛都没睁，声音带着倦哑，却格外好听：“坐飞机去的。”

“我当然知道你飞去的，我是问你......不对，说到这个，你他妈路费赚回来了吗？”尤政直接被带偏。

听到这个，许清琛散漫地抬眼，瞳仁漆黑，单薄的内双眼皮微动，无谓道：“没有。”

尤政：“......”

果然，这货还真他妈的与众不同。

尤政选择学法，没什么大的理想，一方面是因为不讨厌，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能赚钱。

想到许清琛，堂堂一名大律，同样的时间成本下，完全可以接大案子，赚很多钱。

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许清琛，我他妈就没见过，哪个律师办案，还倒贴钱的。”

许清琛毫不在意，扯了下嘴角：“那你眼瞎，你眼前就是一个。”

尤政：“......”

他被堵了话头，怒火更胜，但从后车镜看到，他倦怠的样子，火气消了下去。

其实他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见不得，他这副倒贴钱，还把自己搞得疲惫的样子。

他是真不懂，他图什么？

他对他的过去，并不特别了解，只知道他出身自医学世家，却毕业于政法大学。

亲眼见到，他家的医学书比法学书还要多，也亲眼见过，他当街救人，急救手法比医生还要熟练。

他不懂，他为什么学法。

在他看来，如果他从医，必然比做律师还要优秀，也还要合适。

车厢里，电话铃声响起。

许清琛接起。

尤政止住了思绪，不知电话那边说了什么，许清琛骨感修长的指尖，捻着的一颗水蜜桃味糖果瞬间泄了气。

说来难以相信，北城赫赫有名的大律却嗜糖，独独偏爱水蜜桃味的硬糖。

他从律所的另一位合伙人那打听到，曾经许清琛烟瘾极大，好像是和前女友分手之后，烟瘾戒了，改吃糖，那吃法，像是染上了新的瘾。

以至于，许清琛在幸福路一条街上开了一家名为“Song”的糖果屋，准确来说是，糖果博物馆，他没去过，但他听说里面很特别，而且非常火。

火到吸引了投资人开连锁，他都心动了，但许清琛不同意，更甚至，因为门店客流量过大，开始限流。

这人做事，他是真搞不懂。

但他也算是看清了，许清琛开那家店压根就不是为了赚钱，反正也不知道为啥，估计和那位前女友有关，但想想，看许清琛那样，不至于为个前女友做到这种地步，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

前女友他具体也不知道是谁，没人敢提，像是许清琛的禁地，一碰就发疯。

其实他还挺想见见这个人的，能让一个瘾君子断了瘾，一个混蛋改邪归正，也是挺厉害的。

许清琛挂断电话，下意识攥紧了手，糖果皮嗑的手掌生疼，他也毫无反应，他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在意，但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去北医大第一附院。”

尤政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失控的样子，又听说是去医院，只当是他家里人生病了，没有二话，立马往医院的方向开。

许清琛垂下眼，昏暗的车厢模糊了他的脸，表情晦涩难懂，他盯着指尖水蜜糖硬糖，脑子里回放着，刚刚许星河说的那句话：“你的唯一一任前女友回来了，现在就在北医大一附院急诊室。”

前.....前女友。

胸口好像被什么堵住，有点呼吸不畅，他含着点气，将指尖的硬糖拆了外包装，塞进嘴里，似乎还不顺，直接动了动后槽牙，一颗硬糖瞬间被捻成渣。

他这才觉得舒畅点。

很快就到了医院，尤政刚把车停下，还没停稳，后座的人已经下车了。

尤政本来准备一起去的，但家里临时出了点事，给许清琛发了条信息，就驱车离开了。

许清琛走到急救中心门口，脚步顿了下来，面目冷静寡淡，但绷紧的下颚线还是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他在心里自嘲了声，许清琛，这么多年，你特么还真是毫无长进。

往里走，急诊室里闹哄哄的，有人在闹事。

一个留着寸头的混混，捂着流着血的腹部，对着女护士叫嚣着：“找个男医生过来，老子不要臭逼娘们给我看。”

护士刚从医学院毕业，经验还不是特别足，头一次遇到这种场景，哆哆嗦嗦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续上前解围，丝毫不怵，一张柔和的脸不复刚刚在章慧琳面前的柔弱，坚毅而镇定，振振有词：“爱看看，不看走，不要在这里占用医疗资源。”

“你他妈的，没听懂老子的话吗？老子，让你，这个臭逼娘们，给我，找个男医生过来。”寸头油盐不进，虚弱得要死，还放着狠话。

他周围的跟班，一个扎着满头脏辫的直接准备上手。

只是这手还没碰到宋续，就被一股带着力量的手拦住。

脏辫转头就破口大骂：“我艹尼玛的逼，谁敢拦我。”

对上一双漆黑锐利的瞳孔，气势不自觉地弱了下来，有些人就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感到十足的压迫感。

一身黑衣的许清琛满身凛冽，像是从地狱来的阎王。

脏辫心里忌惮，面上依旧逞强，手想继续往前挥，手腕被许清琛的一只手钳住，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丝毫不能动。

许星河刚上完厕所回来，喊了一声：“小哥？”

他笑了下，来的也真够快的，果然啊，他这混蛋小哥也就小续姐可以治。

离得远，许清琛并没有听到，倒是旁边的护士赵茗茗听见了。

她是个自来熟，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和许星河混熟了，知道这个帅气的少年在等他哥哥来接他，而且他的哥哥好像也是个医生？

她悄咪咪地往宋续身边挪，也看清拦住脏辫的那只手：“卧槽，那手，我从读医学院到工作，这么多年，见过不知道多少医生的手，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这么好看的手，天生就该拿手术刀。”

宋续一怔，对于突如其来的重逢，还来不及反应，愣愣地将目光顿在他的手上，也和梦境里的那双手重合了。

因为用力，手背青筋凸起，充满着力量感，却与美观齐聚，骨相与皮相具佳，骨节分明，修长冷白，像是上帝最完美的艺术品。

那双手曾抽着最烈的烟，弹着木吉他，却也救得了人。

连她都以为，那双手会拿起手术刀。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的手不好看，曾经的她可羡慕他的那双手了，不仅仅是好看得过分，还因为它玩得了潇洒，也干得起正直。

许清琛睥睨着脏辫，扬了下冷峻的眉：“怎么，听不懂医生的话？”

说完，他手肘一用力，脏辫往后摔了出去。

他轻笑了声，嚣张又狂妄：“忘了，垃圾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

脏辫摔坐在地上，用手揉了揉红了的腕部。

他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身高长相都很优越，一身黑衬衫、黑西裤，是极其正经简单的装扮，但满是不羁和肃冽，前者是他的本性，而后者，像是被人触及了逆鳞。

他心里知道打不过，敢怒而不敢言，一张脸憋得通红。

那边寸头在耽搁中晕了过去，没有办法，只能由原来的女护士照看他。

闹剧结束，宋续这才反应过来，只心慌了一秒，然后心里转为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平静。

她对着许清琛客套地浅笑了下，像是对帮助她的陌生人单纯的道谢。

下一秒，转身准备离开。

步子还没迈开，许清琛另一只没有碰过脏辫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许清琛垂眸，眉眼掩着翻滚的情绪：“什么时候回来的？”

腕上的温度，明明极具冷感，却莫名烫得人心悸，那股温度像是通过经络，传至她的四肢百骸，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她没答，只是盯着那只好看得过分的手，语气疏离冷静：“放开。”

许清琛没动作，两人间的气氛说不清道不明，像是在打一场拉锯战。

护士赵茗茗眼里燃起了八卦之光，要说这宋医生自一个月前进医院，第一天就因为医术和美貌出了名，但是却是单身，一个月以来，追她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但那张温软可人的脸拒绝起人来毫不手软。

都说这宋医生沉迷手术，男人啊，对她来说，还不如手术来的有吸引力。

但这个痞帅又气质非凡的男人，明显和这宋医生，关系非比寻常。

她想了想，上前打破僵局：“宋医生，你和这位同行认识？”

宋续不知道她哪里听说，他是个医生，但也没必要纠正。

腕上的力道，让她不舒服，语气凉了几分：“认识。”

听到这个，许清琛薄唇的弧度向上微微浮了浮，一颗心像是攀过了一座小山谷，泛着胀意，又带着满足。

下一秒，却直接跌到谷底。

他听到她说：“前男友，还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