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思 第15章 绑匪

虞宅准备的晚饭，刘瑛没有吃，叶嘉树也没有吃。

两人谈完话，刘瑛就红着眼眶走了。

秦有思吓一跳，还以为他们闹翻，拉住叶嘉树问清原委，秦有思只能喟叹一声。

彷徨不定、隐忍不前的少年，在这一刻，终于长大了。

他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肩上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女儿家的年华经不起消耗，若你真想好了，便要争一口气，尽快混个人模人样回来娶她。”

叶嘉树红着眼眶，但眼神无比坚毅，且迸发着对未来的期冀。

十五六岁，在他最好的年纪，他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未来可期。

秦有思仿佛又看到了虞夫人还在时，叶家那个活泼明朗的小儿郎。

秦有思询问道：“叶府也同意你的决定？”

叶正伦丁忧三年之后能否顺利起复，需要朝中有人帮衬，若叶嘉树跟屏东郡王府的婚事一时半会儿定不下，他必定会张罗其他的联姻以作准备。

这怕也是叶嘉树要离开京城的原因。

果然，叶嘉树摇头：“父亲说全当没我这个儿子，今后我的生死、叶家的兴衰，再无关联。”

秦有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给你一封手书，到了黄州你可以去寻一位严将军，他在黄州军中任校尉，掌黄州造船厂。严将军受过祖……外祖父大恩，他会卖秦家这份人情的。”

叶嘉树尴尬道：“六娘，我想凭自己的本事混出点成绩……”

秦有思一笑，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郡主没有时间等你蹉跎，我也盼着你早日有所成就，待到那日，你若能替秦家做些什么，便当报了今日的引荐之恩。”

叶嘉树虽然有些愣，但也算通达，想想便随秦有思一道取了信。

虞达一家做为虞夫人的陪嫁家仆，决定跟随叶嘉树一起去黄州，虽不能进军营，也要就近守着。

唯有虞欢定了亲留在京城，与秦有思作伴。

林娘子恳切道：“老爷与顾氏因您不肯留在京中为他们所用而动怒，人力车马，一应不管，我们怎能看您孤身上路？求您全了我们的心意，也让夫人泉下放心，就让我们随您一起吧！”

叶嘉树推辞无用，只得应允，一家人便立刻跟着他去叶府，帮他收拾行装、张罗行程。

剩下秦有思一人在虞宅，方才的情景，让秦有思情不自禁的想到六年前，百里鸿渊要去投军的事。

他当初不顾朋友们劝阻，执意要去投军，也是为了挣一份前程吗？

如今叶嘉树有秦家引荐，有忠仆相随，当年的百里鸿渊因羞于提自己母亲，什么门路也没有走。

这监察寮督主的地位，是他从军中一路杀出来的吗？

秦有思认识百里鸿渊的时间够长，见过他很多种样子。

朱雀街上纵马驰骋、胡玉楼中一掷千金、苍茫戈壁上奋勇杀敌、雪原冰河上崩溃无力、森罗典狱中摄人心魂，还有木棉树下的欲断魂……

都是他，又都不似他。

秦有思忽而觉得自己算不得多了解这位认识了十几年的朋友.

但此番回京，秦有思没办法装聋作哑，许多迹象已十分明显，百里鸿渊心悦秦有思。

但以前的秦有思，根本不知道……

她不是个榆木脑袋，更不是情窦未开。以前盛京多少好儿郎爱慕她，她一眼就能瞧明白。

但百里鸿渊，真是隐藏的好，也不知为什么。

如今从旁人的视角看出来了，但此时的她也无法给与任何回应。

“哎，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秦有思心烦的在床上打了个滚，秦家大仇还抗在肩上，她决定暂且不去想，毕竟她现在是桑有枝，想也白想。

抛开烦扰，正要早睡，虞宅忽然传来敲门声。

秦有思以为是虞家人回来：“这么快就安排好了？”

刚打开小门，一口麻袋从天而降……

秦有思一个“救”字未喊出来，她的后脖颈就被劈了一刀，瞬间昏死过去。

绑匪将她扛在肩上，一转身，只听“咻”的一声，一枚袖中箭射中他的喉咙，他一点多余的动作也做不出，在鲜血喷出的同时，应声倒地。

装着秦有思的麻袋被一双大手接住，百里鸿渊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虞宅的院中。

辛辰也随之从墙上翻下，前去探那绑匪的情况。

百里鸿渊没打算查绑匪，是谁干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给虞家留讯，人我带回青山巷了。”

“是，督主！”

手上托着的少女身轻如羽，百里鸿渊担忧的看了一眼昏迷的秦有思。

这么不扛打的身体，还想报仇？

明摆着段铮对她有别的心思，她孤身在家还敢谁便开门？

果然很自大。

行至坐骑旁，百里鸿渊将秦有思打横放在马背上，而后翻身上马，将她护在身前往青山巷去。

趴在马背上并不舒服，马鞍顶着秦有思的胸口和胃部，直接将她难受得晃醒了。

但她不敢动，也不敢抬头看是谁绑了她，只能悄无声息的摸向自己的手腕。

她手上戴着一只银镯，镯子是空心的，里面塞满了名为“一息醉”的迷药。

她深呼吸一口气，在挥手洒出迷药的同时，用脚一蹬，往马下滚去。

百里鸿渊没有防备，亦没想到她醒得这么快，刚伸手捞到她飘飞的衣袖，脑袋就“嗡”的一声失去了思考，倒在了马背上。

跌坐在地上的秦有思仰头一看，绑她的怎么是百里鸿渊？

辛辰刚把真绑匪的尸体交给手下，刚跟上，就发现动静。

“督主！”他踏着马背飞跃而来，一手顶住百里鸿渊的肩膀，防止他跌落下来，而后焦急回头瞪着秦有思：“桑姑娘，你对督主做了什么？！”

秦有思也懵了：“你们为什么绑我……”

“嗨！”辛辰郁闷不已，赶紧把真相告诉她：“督主知道有人要对你下手，及时赶到救了你。真的绑匪尸身还没冷透，要不要我让人送来给姑娘验一验？”

“不用，都是误会……”秦有思是理亏，但这也不能全怪她。

她刚醒的时候，哪里知道这么多，她自救而已。

都怪百里鸿渊，救她就救，怎么也不好好的把她带着，竟跟驮粮食一样将她面朝下的放马背上……

“只是迷药……明天就醒了。”

秦有思的“明天”，竟然是第二天的晚上。

“一息醉”让百里鸿渊睡了整整一天，药效实在猛烈！

醒后的百里鸿渊猛灌一壶凉茶，憋着火气吩咐道：“带她过来！”

秦有思已做好赔礼的打算，但她一进门，剑鞘便压在她肩上。

冰冷的铁器贴着她的脖子，让她打了个寒颤。

百里鸿渊未出鞘的长剑抵着她，她连退几步，直到撞到墙上才站稳。

“你干什么……我不是故意对你下药的……”秦有思慌忙解释。

百里鸿渊死死盯着她，迷药的效果让他的手掌有些发麻，但他管不得这些了，迫不及待的问道：“你到底是谁！”

秦有思猛得抬眼看他，眼神里透着慌张：“大人还没清醒吗？”

百里鸿渊甩了甩头，说：“我很清醒！”

从一日癫到一息醉，从治疗疮病的秦家秘方，到她杀叶尚书用的无痕毒药，这些全都打着明显的秦有思个人烙印！

秦有思对医药有极高天赋，学了救人的手段，又对“旁门左道”感兴趣，偷偷研制了不少“违禁药”。

她的那些成果曾经被她祖父发现，一向疼爱她的老人，罚她跪了七日祠堂，差点把她一双腿给跪废了。

自此之后，秦有思再不敢乱研制违禁药。

她自己都不敢再碰，又怎么会教给年仅十岁、身有重病的桑有枝？

百里鸿渊知道自己的想法过于疯狂，但桑有枝太可疑了，她再怎么跟秦家有关，也只是个外姓表亲。

她对秦家复仇的执着、对秦家秘药的熟悉、对段铮的蔑视训斥，都太像是那个人回来了。

秦有思深呼吸，直视百里鸿渊，问道：“大人想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段铮说你将我当成二姐的赝品替身，真的是这样吗？”

“闭嘴，没人能代替她……”百里鸿渊仿佛被戳中心事，松开秦有思往后退了几步。

他一定是疯了。

“出去。”百里鸿渊生气了，气自己没有控制住狂乱的思绪，也气自己浇不灭的妄念。

他将一腔怒火都发在了西昌侯府。

次日进宫，一本控诉西昌侯暗杀监察寮官员的秘奏，由他亲手写，亲手递交，呈在了盛帝面前。

盛帝看完，疑惑问道：“你与西昌侯是朕的左膀右臂，他为何要暗杀你？会不会是栽赃陷害？”

“臣也以为是栽赃，直到昨夜臣的属下以肉身做掩护，冒死从西北带回西昌侯的罪证，臣才明白，西昌侯担心东窗事发，想要一绝永患了！”

“何罪之证？”看着百里鸿渊掏出一卷被血染透的羊皮书信，盛帝变了脸色。

“这是西昌侯以三万旦军粮与西渚置换铁矿石的罪证，监察寮暗卫刨开肚皮将证据藏在腹内，这才躲过了边军层层搜查，请陛下明鉴！”

将军粮卖给敌人已是重罪，更不用说他还偷偷购买大量铁矿石。

西昌侯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