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有思 第14章 见面

火红的木棉花被春雨打湿，落在少女肩头。

如一抹血色，划过段铮的眼前。

山间的微风吹过，将段铮手中的油伞吹落在地，他的眼睫闪动，面上浮现出诡异的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他踉跄前行，试图靠近秦有思：“你还活着，我就知道你没死！我就知道！”

百里鸿渊果断挡在身前：“滚开！”

秦有思轻蔑的说道：“段铮，你真可笑，我二姐的死，你也有份，怎么？你这是后悔了？”

段铮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些许疑惑的说：“二姐？你不是她！”

秦有思笑道：“怎么？你连曾经的未婚妻也认错？”

她的话，如一记耳光重重打在段铮脸上。

即打破了他的幻象，也嘲讽了他的深情。

段铮眼中的狂热迅速消退，他渐渐冷静下来。

再抬头，他已重新变的阴冷无常：“督主找了个赝品回来，是打算做什么？你就不怕思娘泉下有知，觉得恶心吗？”

百里鸿渊一挥手，剑鞘重重击打在段铮的下颚。

看着倒在泥泞之中的段铮，百里鸿渊冷声道：“恶心的是你！”

在他动手的一瞬间，监察寮暗卫从四方出现将段铮围住。

百里鸿渊声无波澜的吩咐：“监察寮追捕逃犯，行至牛首山发现一人行踪鬼祟，带回审查。”

“是！”

段铮被暗卫拿住，他咬牙喝道：“百里鸿渊，你敢无故抓我？你疯了？”

百里鸿渊笑了笑：“有何不敢？带走！”

秦有思略微替百里鸿渊担忧，问：“真的没事？”

百里鸿渊道：“放心，他并不敢让西昌侯知道他每年前来祭奠，他会自己盖过此事。”

秦有思诧异问道：“他每年都来？”

百里鸿渊虽不想细说，但确实如此：“许是他心中有愧吧。”

山上风雨渐大，两人祭奠完之后便下山回城。

路上，百里鸿渊隔着马车的布帘幽幽的看着。

不得不说，桑六娘喝问段铮的时候，确实如秦有思如出一辙，语气、神态，像极了。

不怪段铮认错，他当时也恍惚了。

不过是表姐妹而已，怎能相似到这样的程度？

被关在白鹿台的典狱里的段铮也在想这个问题，故人的音容笑貌再现眼前，几乎要将他折磨疯了。

熬至半夜，不知是梦还是幻，段铮又看到了秦有思。

那时他们刚订婚，是段铮最为得意的一段时光。

他打听到秦家二姑娘四处寻找制作银针和医刀的稀世珍材，便调遣边关将士，去北天山和西昆仑中寻到了两块天外之石，据说能炼成削铁如泥的宝器，拿来制作银针和医刀也必然好用。

段铮兴致勃勃的带着宝石前去济国公府，行至书院，却听里面传出吵闹声。

他身量颇高，站在人群外就能看到里面的光景。

正是秦有思跟百里鸿渊，如斗鸡一般在吵架。

“将士赴边从戎，是为了保家卫国，不是给你当私兵任意调遣的！二姑娘动动嘴皮子，便让两个营的战士奔赴千里，深入险峻之地为你寻陨石，好大的派头！”

秦有思无语极了，今日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日，百里鸿渊却跟吃了炮仗似的，当着众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丝毫不给她留情面。

“你有病吧，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事！我没那么大本事调动边关军，也不会做那种糊涂事！”

“是吗？那你问问他，我冤枉你了吗？”百里鸿渊的手指向门口的段铮。

围观的人群自动分开，给秦有思让出一条路，她走到段铮面前，目光落到他手中的锦盒上，难以置信的问道：“你派兵去替我寻陨石了？”

段铮一时答不出话，手里的礼物也送不出手，只是阴仄仄的看着百里鸿渊。

明明是他费尽心思才寻到的可以博得佳人芳心的珍宝，竟被他三言两语说成了烽火戏诸侯般的荒唐事。

秦有思气呼呼的抱过锦盒，责备道：“你好糊涂！私自调动边防军，这是重罪，若有人弹劾到皇上面前，纵是侯爷，也当不起。我这就进宫去请罪！”

她片刻不敢耽误，牵马就走。

段铮想拦住她：“若真出事，由我一力承担！”

百里鸿渊却紧紧抓住他，任由秦有思进宫去。

“你怎么承担？她若不主动请罪，等到东窗事发，西昌侯为了护住你，便会说她红颜祸水，到那时，你怎么护她？段世子，你根本不爱她！你爱的是娶到她的那份虚荣！”

段铮在百里鸿渊眼中看到了别样的情绪，同为男人，他十分清楚这代表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他低声笑：“百里鸿渊啊百里鸿渊，人人都以为你与思娘水火不容，你却对她存了别的心思，你隐藏的真好。”

百里鸿渊没有否认，却也不想解释。

段铮如求偶的胜利者般，说：“公主府中乌烟瘴气、你整日里眠花宿柳，凭你，也配喜欢她？你最好一辈子都忍着，不然我倒想看看思娘会如何恶心你！”

看着昔日的情景，段铮如同患了心魔，喃喃道：“思娘……我绝不会让你落入他手中！”

次日一早，段铮被监察寮放出来，亲随天鹰带了西昌侯府的卫兵来接，已做好了向白鹿台找回场子的打算，但段铮出白鹿台第一件事，便是让天鹰去查秦有思的身份。

燕蓉在侯府中着急得一夜没睡，她听说段铮被白鹿台抓，原打算找人救他，但天鹰却说世子有令，不得声张。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前院传讯说世子爷回来了，她立刻小跑着往书房赶去。

正欲推门进去问情况，便听天鹰在禀报探查的情况：“是秦三姑奶奶的女儿，桑家六娘。百里督主二月在淮县寻到她，将她带进京，如今住在叶家先夫人虞氏的私宅中。据打探的消息，白鹿台和叶家都在帮她寻秦三姑奶奶的下落，身份应该无疑。”

燕蓉瞬间手脚冰冷，世子是因为桑六娘才夜不归宿吗？

她颤巍巍的收回准备敲门的手，愤恨的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咬牙往后院走去。

书房里，段铮无比恼火，摔了笔洗，喝道：“让你们紧盯白鹿台动静，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

天鹰有苦难言，他们自然是盯着白鹿台的，但白鹿台每日那么多事，他们关注朝政要务都来不及，怎会知道一个普通女子，是世子要关注的人？

他跪下请罪，不敢争辩。

片刻后，他听到世子吩咐道：“将她抓过来，不管用什么手段，我要她！”

天鹰难以置信。

世子向来谋定而后动，这么冲动的指令，他真的要去做吗？

他抬头去看，只见段铮双瞳血红，语气癫狂的问：“听不懂？”

“是，属下这就去办！”

秦有思从牛首山回来后，又过上了闭门不出的日子。

说是吹了山风身体不适，实在是为了避风头。

她对段铮十分了解，此人表面谦谦君子，实则心胸狭隘，行事易走极端。

她和百里鸿渊又是嘲讽他，又是拘禁他，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百里鸿渊有自保的手段，但她没有，必然要多加小心。

刘瑛多日不见秦有思，挂念她的身体，也为了复诊，便主动找上门来。

两人在虞宅见了，刘瑛发现秦有思气色不错，便奇怪道：“你没病呀，称病是在躲谁？”

秦有思没打算告诉她那些不相干的事，笑着说没有。

给郡主重新检查了脸上的疮病，加了些生肌护肤的膏药后，秦有思跟她商量一件正事。

“我从顾氏手上得了两件铺子，一间给我养父母开医馆，一间开胭脂铺，就卖护肤的膏脂。”

刘瑛知道她的东西有效，自然双手赞成。

秦有思与她商量道：“但我想请郡主来开这个铺子，我出钱出物，但在外，店铺是您的，所赚银钱，分您三成。”

“咦，这是为何？”刘瑛不懂，还有坐在家中收钱的好事？

秦有思说：“一来我背后没有依仗，初来乍到，担心衙门、商会打秋风；二来若这铺子真的赚钱，担心有人眼红使坏，有屏东郡王府的名头镇在那里，这些问题就都没了。”

她主要是对桑家留了个心思，毕竟她论身份，还是桑家之女。

刘瑛了然道：“行啊，就用我家名头。但我也不能只挂名不做事，你若信得过，铺子里的掌柜、小厮，都交我郡王府的人来安排，保管妥妥当当的。”

秦有思眼下没有得力之人，刘瑛肯相助，她求之不得。

两人一拍即合，越说越兴奋，整整商量了一天开铺子的事。

待到临近晚饭时，叶嘉树突然来了。

秦有思笑着打趣他：“你是早听说郡主到这里来玩，等了一天了吧？”

叶嘉树并未否认，坦然而真诚的看向刘瑛：“我想找郡主商量点事。”

秦有思撮合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晚饭准备了什么。”

叶嘉树如今在祖父的热孝中，不能定亲，但顾氏已主动邀史夫人，一起去拜见过屏东郡王妃。

郡王妃对这门亲事，是有些反对的，毕竟叶家失势，女儿容貌恢复，两家攻守易形了。

但她试探过刘瑛的口风，见女儿有些心动，也没有将话说死，只说堂堂郡主，不可能许配给一个没有功名的小子。

顾氏回家，原话丢到了叶嘉树脸上。

叶嘉树想了几日，已做出了决定。

“我打算去黄州投军，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郡主你……你若遇到良人就嫁了，但若没有合心意的人，便等等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