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雅难得没进酒吧,而是带着他们到一家路边的烧烤摊,她先叫了两扎啤酒,点了三把肥瘦相间的小肉串,又点了些素菜,对两人说:“咱们先点这些,后面不够再加。”
乌川的烧烤摊没有菜单,只有一个巨大的玻璃冷柜,里面全是新鲜的菜。
韩重也没多说,安静坐在一旁,看江雅递给他一瓶啤酒:“能喝吗?”
“还行。”韩重接过就闷了一口,这气势没他说得那么谦虚。
江雅有些意外,转头对宋绩溪说:“没想到韩大博主太挺能喝,阿溪,那咱们这儿就你一个小趴菜了。”
宋绩溪尴尬笑笑,恰好老板把小肉串端上来,小烤炉正好放在她面前。
她把小肉串一人分了些,说:“别光喝,也吃点肉,我们乌川的小肉串在外地可吃不到。”
韩重拿起一串,均匀的辣椒面扑在滋滋冒油的肉上,叫人一看就口齿生津,宋绩溪看见忙说:“这个辣椒不辣,是香的。”
闻言,韩重吃了一口,果然不错,肥而不腻,香而不辣。
宋绩溪夹了一点素菜放到面前的小碗里,她不喜欢对着串撸,每次吃烧烤都是用筷子把串上的肉和菜蒯到盘子里,再夹起来小口吃。
为此江雅还说过她穷讲究。
不对,原话是这样的:“该讲究的不讲究,不该讲究的瞎讲究。”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主要是江雅在说,不停地打听韩重那个圈子的事情。
“你们博主的收入是不是一个视频几十万啊?”
“听网友说你们内部也会有强烈的竞争,是真的吗?”
“你这条视频发出去会赚多少钱啊?”
“是不是能带火咱们乌川?”
……
接连不断的问题砸向韩重,宋绩溪都开始替好友尴尬了,没想到韩重却仍然彬彬有礼,把自己知道的都认真回复了。
江雅丝毫没有把韩重当外人,大大咧咧地问:“我听阿溪说,你跟宋大伯学灯已经到尾声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这话说得,好像是宋绩溪在赶人。
蒙头苦吃的她一把掐住好友的大腿,抬头时,恰好和韩重的目光碰撞在一道,她尴尬笑笑:“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说完又觉得有些突兀,人家也没说什么,怎么就不是那个意思了?那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宋绩溪低下头,再次在心底痛骂自己为什么还是那么不会说话。
韩重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说:“我知道。”
“差不多就是这两个星期。”随后,他回复了江雅,想了想,接着说:“但我听说你们要搞一个非遗文化展,我很感兴趣,想多留几天,看看。”
江雅疑惑地看向宋绩溪,宋绩溪脑子里先是一惊:下午的谈话他果然听见了。随后才对江雅谈起下午谢希文跟她说的事儿。
“希文想借这个非遗展打开乌川的文化旅游之路。”宋绩溪斟酌着说道。
她和江雅、谢希文是初中好友,高中在一所学校,是顶顶好的闺蜜。只是后来宋绩溪退学没有参加高考,而江雅和谢希文考了出去并在同一个城市念大学。毕业以后江雅留在当地发展,谢希文进入事业编,而宋绩溪继承了家里的老店。没过几年,三人再次在乌川重聚。其中许多人许多事早已物是人非,而三人的情感仍似当初。
江雅果然大鸣不平:“好啊!这个谢希文,又背着老子找你偷偷商量事情!”
她掏出手机就拨打电话骂了过去,对面不甘示弱,随即要了地址就表示要来。
没过十分钟,三人的桌上,又多了两把小肉串。
谢希文换下了较为职业的工作装,一身休闲运动服让她锋利的气势柔和不少,但一张嘴,又让大家都清清楚楚地知道:那都是错觉。
她原以为只有两个小闺蜜在,没想到桌边居然还坐着大博主韩重。
事业女的雷达启动,她颇有几分狗腿地朝韩重问好:“韩重先生,下午跟您说的事,希望您放在心上。”
韩重颔首,还没说什么,江雅一瓶酒怼在谢希文面前:“人家有兴趣,你少说话,瞒着我找阿溪,先自罚一瓶。”
谢希文满头黑线,对于她的这个好友,很多时候,她都想要不揉吧揉吧扔出去埋了算了,说的话没一句爱听的。
“我那是工作!”她耐着性子说,心里想的却是,只要这女人再说一句,她必定要与此女一决雌雌!
没有人比宋绩溪了解她们,看透一切的宋绩溪赶忙说:“希文,我大伯那儿没问题,对于这种活动他一向是支持的。”
她的语气随和又带着些坚定:“古城里那几家竹编师傅我去找他们,村里的苗绣彝绣阿奶我跟她们有合作,总之,这一片你不用担心。”
宋绩溪轻易不说话,但只要开口,说的话又极其窝心。这不,几句话就解了谢希文的燃眉之急并很好地安抚住了她。
“还是我们阿溪好,来多吃点肉。”谢希文特别想揉一揉宋绩溪的脸,但看着桌上有男士在,忍住了,她把烤得香喷喷的小肉串递过去,招呼宋绩溪快吃。
宋绩溪接过串串,柔和地笑笑,分了一些给韩重和江雅:“大家一起吃。”
刚才因为各种原因而显得有些暴躁的小烤桌前,随着这个动作和风细雨起来。
谢希文说道:“有阿溪帮我把这些老师傅联系好,再加上韩重先生的推荐,我相信这次活动一定圆满!”
韩重笑笑,没有发表意见。
反倒是宋绩溪摇摇头继续道:“希文,我觉得你说的这些都不是关键。这几年到处都在搞文化创新与传承,非遗不是什么小众赛道,相关展览早已举办多次,甚至好些大型活动还请了明星前去助阵。而我们乌川,相对特色一些的除了无骨花灯、木雕甲马以及苗绣彝绣,其他的竹编、陶制品其实都算不上有趣,别的地方这样的东西很多。特色太少,同质化东西又太多,这就涉及一个问题,我们的非遗展面向的群体是哪些人?如果是省外的……”
她环顾四周,问:“人家在家门口就能做的事情,凭什么不远千里地来乌川?”
谢希文沉默了,这个问题她们确实考虑过。
宋绩溪又说:“那如果是省内的,大家都知道的东西又凭什么认为他们能再次产生兴趣?”
一向不着边际的江雅也冷静了下来,毕竟是在名校读过书,在发达地区拼搏过的,她说:“有想法有宣传不够,要定准核心趣味点,还要锚定目标群体。”
“对。”宋绩溪赞同道。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不相信我们办这场活动仅仅只是为了将目光落在周边省份,这些前辈们早就已经把名声打出去了,我们要做的是让名声更响亮,怎么做才可以与众不同?怎样才可以让人想来?怎样才可以实现我们想做的?这才是我们需要思考的。”
宋绩溪的声音不大,在喧闹的夜市甚至还算小,但韩重依旧能在里面听出那份独特的温柔与笃定。她在思考,这样的宋绩溪,那天夜里他也见过一回。
韩重想了想说:“体验。”
三人看向韩重,他又继续说道:“大家都在办展,那我们就办体验展,像海市的科技展那样,让来参加展览的人能够身临其境,亲自拿起工具,跟着非遗老师傅一道体验,体验结束后,作品可以带走,也可以留在展览成为展品,那样获得感更深,也更能吸引人。”
谢希文豁然开朗,兴奋地说:“是啊!不再是单独地停留在表演层面,而是深入观众,那么只要有一个人或少数人在这场体验中有所收获,其实我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
“因为……”江雅接过话说:“我们的目的是传播文化。”
“是让年轻的一代能够了解优秀非遗,学习并传承。”韩重又说。
宋绩溪举起一旁的酸角汁,声音淡却能听出喜悦:“祝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有了新思路的谢希文马不停蹄就往家跑,她需要快速地调整策划案并送批。而留下的三人对着香气四溢的小肉串大快朵颐。
缓和了刚刚话题,宋绩溪吃了两口烤馒头,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没话找话地问江雅:“对了,你怎么突然请吃串。”语毕,她又发觉自己多余问了。
她这个朋友她比谁都了解,回乌川的这两年只有两件事会惊动她的钱包:一是失恋,二也是失恋。
果不其然,江雅喝了一口酒,悠悠吐出几个字:“失恋了。”
“……”
宋绩溪不知接什么话,举起手边的酸角汁,狠狠地饮了一口。
倒是韩重在一旁深以为然地举起酒敬了江雅一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恭喜。”
一时之间,江雅顿感高山流水遇知音,拉着韩重就是喝,不过片刻,两人就喝完了一扎,宋绩溪在一旁拦都拉不住。
她心道:完了,江雅指不定要闹什么笑话。
因为她虽然爱喝酒,但酒量极差,这么多年也没有练起来。
果然,宋绩溪去前台要了一杯醒酒茶的时间,江雅就已经拉着韩重的胳膊要桃园结义了。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SB,连下半身都管不住,还跟你说什么永远爱你,都TM扯蛋!”
“但是,韩大博主,你跟他们都不一样!你是知音啊!”
“来,让我们歃血为盟,结为兄弟,从此乌川,有我江雅一口肉吃,就有你韩重一口汤喝,我罩着你!”
韩重被摇得来回晃动,他把酒放下,求助地看向宋绩溪。
宋绩溪赶忙上前,把江雅拉到自己身边,说:“对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骗子,来喝口水再骂。”
她哄着江雅喝了大半碗醒酒汤,早已满头大汗。风吹过乌川夜里有些微润的水汽,宋绩溪发现,面前的韩重好像也不是很清醒。
“你还好吗?”她问道。
韩重点点头,又摇摇头,拿起酒喝了一口又摇摇头,说:“我还好,没事。”
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走到宋绩溪身边,把她一把扯起来:“看我给你表演一个走直线。”
“……”宋绩溪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