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第13章 第十三章校庆一隅

砰砰砰。

李丹青紧盯着用书桌抵住的卧室房门，蹲在床边，浑身抑制不住颤抖。

门外醉酒男子厉声叫嚣：“给老子滚出来！你们姐妹俩都是个什么东西，给你们脸，你还长脸了是吧？”

李丹青刚刚得知，表姐夫孕期出轨，表姐与其大吵一架后，表姐夫醉酒动手打了表姐，还抢走她放在表姐家的备用钥匙。

说是要来把表姐在乎的人都教训一顿。

她用左手按住发抖的右手，迫使其拨出报警电话。

外面的男子已经开始拿起凳子砸门，李丹青感觉自己的灵魂好似不再属于自己。

小时候，患有躁郁症的母亲怕伤害到她，每次即将发病前，就将她锁在房间里。

之后，她便在房间里，听到房间外母亲歇斯底里的谩骂声和摔砸声。

一开始，她还会害怕地捂住耳朵，到最后只剩下木然。

她捶捶发麻的双腿，以手撑地起身，拖着麻木的身躯坐到床上。

乍地，身边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迟缓地转头，拿起接通。

“喂。”

“那天的事是我过于莽撞，我没有顾及到。。。”

江遇白听到电话里的缥缈女声，又察觉她身边嘈杂的叫骂声，嗓音中带上一丝自己未曾感知到的焦急：“你那边，是谁在说话？”

“没有谁，再没有谁了。”李丹青麻木回复。

很神奇，那一阵阵砸门声，在她听来，非常亲切。

“你等会儿，不要挂断电话。”正在开车的江遇白，瞬时扭转车向，“你现在在哪？”

李丹青左右环视，心境怆然，平静至极：“卧室。”

“门关好了吗？”

“嗯。”他的声音，让她内心生起些许波澜。

“报警了吗？”他又急切嘱咐道：“把门关好，不要害怕，有没有邻居在家？”

“不知道，没看到。”她死死盯住房门，复又深吸气闭上双眼，仰面倒在柔软的被子上，伸手拿过枕头盖到自己脸上，感受溺水般的窒息感。

渐渐地，耳边江遇白的声音飘远，像是从虚空中传来。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沉入海底，寂静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手猛地将她从水中捞起，她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李丹青，你在干什么？！”

他好不容易将外面那个疯癫男人给处理掉，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心情终于有所缓解。

可不管他怎么敲她的房门，都没有反应，他的心又被搅乱。

特别是当他撞开门，看到她用手死死摁住头上的枕头，慌张的情绪达到顶峰。

她呆呆地望向他，却又让他觉得，她没有在看任何人。

江遇白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声音低醇，尾音略有些沉，“你安全了，为什么要用枕头遮住自己的脸？”

“没怎么，只是我的眼睛有些模糊、有些疼。而且，刚才外面太吵，我也有些累了。”

她的声音极其平静，好似刚才做出那个怪异举动的人，不是她。

江遇白脸上神色莫测。

她看到他脸上有一丝担忧，转念一想，她没什么需要他担忧的。

警察很快赶到，她起身去录口供，江遇白在身后亦步亦趋。

“不必跟了，我没什么大事，多亏有你，那人才没能进来。我之后会去当面感谢你，你可以去忙了。”

她的情绪没什么起伏。

一直以来，她都尽量让自己不再想起童年往事，可真正到了想起的时候才发现，其实除了她自己外一切都不重要，就连江遇白也是。

他是当年那个十几岁少女的童话梦，现在却已然成了她的局外人。

她不可能，也不想为他打破，甚至走出舒适圈。

录完口供，出警察局已是深夜，江遇白依旧在警局门口等着她。

他左右踱步，看得出心情不佳，见她出来，急忙迎上。

“你怎么还没走？”她淡淡地问。

江遇白剑眉一蹙，“我在等你。”

“嗯，那我们走吧！”她尽可能地语气轻快。

一路上，两人无言。

李丹青侧头，看向车窗外快速闪过的景物。

江遇白将要到喉头的话，咽了下去。

轿车停到小区外，又是熟悉的场景。

李丹青下了车，站在车外向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谢谢，麻烦了！你今天帮了我大忙，作为朋友，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提。”

言毕，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李丹青事后几天，和表姐李嗣音见了一面。

李嗣音见她的第一眼，慌忙上来嘘寒问暖：“青青，你有没有事？”

李丹青摇摇头：“我没事，他没冲进来。”

李嗣音孕态十足，慈祥地抚摸凸起的小腹：“那就好。青青，我替我们家那口子，向你赔不是。”

对面的表姐身上，多了份为人母的喜悦，李丹青却不解：“表姐，明明是他的错，你道什么歉？”

李嗣音愧疚一笑：“我们毕竟是夫妻，他去伤害你，也确实有我的一份责任在，在我孕期里，他确实受了不少苦。”

“表姐，他伤害我，也伤害了你。就算是夫妻，这孩子是你的，也是他的，他遭些罪也是应该的。”李丹青情绪开始激动。

“他受的苦头，哪里会有你这个孕妇多，你为什么一直要将他的错误合理化？”

李嗣音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道：“青青，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自然会明白，婚姻本就是双方的妥协。”

“表姐，我做不到为了婚姻改变自己。你知道的，我很自私。”她不解，却语气坚定。

“可你总会结婚，等结了婚，你就明白了。”李嗣音笑而不语，用一种过来人的眼神看着她。

李丹青正在气头上，不好对表姐发气，也咽不下这口气，“那如果婚姻最后都是这样，我宁愿一辈子不结婚。”

“说什么胡话？”李嗣音依然用看小孩的眼光，慈爱而羡慕地笑看她，没有反驳。

她与李嗣音作别时，看到表姐因丈夫来接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那笑意中还有一种息事宁人的妥协。

她的心情愈发沉重。

李丹青再次听到江遇白的名字，是在快半个月后。

那天她还在完成参赛设计稿，完善滴滴绣咖啡的创意，从家中解放出来的徐静好，立马给她打电话。

“青青，我们大学要校庆了，大学班上要进行联谊。”

“嗯，我知道。”她凝视设计出来的咖啡挑花图案，其中融入苏绣特色。

不禁回忆起，初中阿婆在阳光下专心致志进行苏绣创作的画面。

时间早已过去，那般岁月静好，却是她一直梦寐以求。

徐静好惊诧：“你怎么知道？”

“顾井澜说过。”她继续修改设计图。

“啧啧~我就说顾井澜对你不一般，就没看见他特意来问我。要我说，顾井澜就不错，江遇白不要也罢！”

李丹青一怔，端起保温杯喝口茶，边画设计图边说：“你这就说得过分了，揣测的依据根本不充分，说不定他还问过别人呢。”

“那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啊，校庆要去，同学会不去。”李丹青伸个懒腰，捶捶肩膀。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别到时候，又出个事不去。”

李丹青抽空将视线挪到手机屏幕上，看到徐静好忿忿不平的模样，笑出声：“我知道了，难道我在你的心中，信誉度就这么低？”

徐静好弯下一根根手指头细数，“呵呵~以前有一次，我邀请你去郊游，你说公司事务忙；还有一次，我邀请你去聚餐，你说在帮客户公司修打印机；还有一次，我邀请你去植物园，你直接病倒进了医院。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面对徐静好的质问，李丹青讪讪干笑：“纯属巧合。”

“我不管，这次你可千万不能有别的事了。青青老婆，你实话告诉我，是存钱买房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李丹青脱口而出，“额~买房子重要。”

徐静好神色恹恹，怪叫一声，“离婚吧，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不离，我还要抱好好宝贝的大腿。”李丹青给屏幕那边的闺蜜一个飞吻。

徐静好很受用，“你放心，我肯定让你抱一条金大腿。”

“那沈云帆呢？”李丹青起了捉弄心思。

徐静好听到这个名字就炸毛，“他？给我去吃屎！”

***

校庆那天，因徐静好事先多次催促，她早早到达母校。

望着母校的一砖一瓦，仿佛大学时光还在昨日。

不同的人会将大学生活过得截然不同。

一类人是自信张扬地将大学生活过得多姿多彩；一类人是敏感淡漠地将大学生活过成高中生活。

很显然，她是后一种。

教室、食堂、宿舍、图书馆四点一线，也不怪徐静好总说她无趣。

即便如此努力，她最后还是在考研中名落孙山。

所以说，人这一生很多事情，也并非努力就能促成。

像她这样的普通人，也该逐渐学会接受平庸。

思绪扯回到现在，校庆典礼现场选择在露天的大操场里。

她顺着指示牌，找到大学班级的落座处。

徐静好一看到她，便扯住她聊起八卦。

班上哪个同学都上幼儿园了，哪位同学在家啃老，哪位同学创业失败、负债累累。

这些八卦也彰显出人生百态，原来其实大部分人的人生，都并不如意。

半晌，校庆典礼正式开始。

先上台的是一对男女主持人，身穿黑色西装的男生温润儒雅，女生身上穿一件白色的修身长裙，娇美可人。

徐静好推推她起哄：“诶诶，快看你的顾学长，针不戳！”

“嗯。”她注意到的是那个女主持人，是她之前在游泳馆里遇见的那个女孩子。

“那个女主持人是谁？”

徐静好一下子起劲：“我就说让你大学时不要一味死读书，那个是苏筱筱，经管系的系花，听说后来保研到了南大。”

她颔首：“哦。”

徐静好抱住她的胳膊，细细敲打，疯狂吹耳旁风，“青青老婆，我跟你说，像顾井澜这样的优质男生，那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又不是找地方吃饭。”李丹青噗嗤笑出声。

“你啊你，你说你怎么办呢？”徐静好恨铁不成钢，用手点点她脑袋。

“反正你也不想结婚，好好，我和你搭个伴！”

徐静好皱巴着脸，“我也想啊，可是我要联姻了。”

“谁？”李丹青对此稍微吃惊。

徐静好家有个公司，其实商业联姻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还能是谁，沈云帆那个狗东西！”

李丹青哦哦两声，耸耸肩，“算了，那还是我一个人当单身贵族吧！”

“青青，你还是......”徐静好本想说，你还是找个能依靠的人，远离你那癫妈、癫爸、癫弟弟。

转念又想，饶是如此，青青从来没有公开对外人说过自己父母半分不是，她也就不多说。

徐静好长叹息，握紧小拳头努力打气，“青青老婆你放心，我一定变成富婆，然后罩着你，让任何人都不敢欺负你！”

“哦，好的。”李丹青被闺蜜逗笑，“徐富婆请努力，我想求包养。”

“放心吧！”徐静好拍拍小胸脯，神气十足。

校庆典礼过得很快，无非是请些有所建树的校友，上台做个表演或者讲述寄语。

与她们这些坐在台下的校友，有点关系但不多。

李丹青到半路想起身去上厕所，溜达好几圈后，才唤起记忆，成功找到就近教学楼的厕所。

上完厕所出教学楼，刚踏下台阶，余光瞄见隔壁教学楼前一对男女的身影。

男子身形挺拔俊逸，即使侧身站着，也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轮廓带有东方的柔美和西方的精致。

一袭白色长裙的女子，站在他面前显得娇小。

是江遇白和苏筱筱。

猝地，苏筱筱突然靠近江遇白，意图亲上他的面颊。

她实在没有偷看别人风花雪月的习惯，低头继续快速踏下台阶。

砰~

是物体砸在地上的声音，她侧头看去，苏筱筱半趴在地上。

江遇白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到她面前的楼梯下，与她四目相对。

“既然是朋友，你不应该和我打个招呼？”

“哈哈，好巧啊，你们都在呢！”

放她走吧，这种修罗场，她在顾德音那遇过一次，不想再来一次了。

而且，据她观察，苏筱筱的某些微表情酷似Nancy，很可能同样坏得刻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