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有没有想过冉冉呢?她夹在中间,两边都是亲近的人,你这样冲动行事,只会让她感到无比为难。”
“唐御冰难道你做事,就只考虑到自己吗?这未免太自私了!”
“我……。”唐御冰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眼眶却越来越红。
她不是没考虑过南宫情冉的难处,可被人指着鼻子骂“无父无母”,被人甩巴掌时,那些“顾全大局”的念头早被委屈冲得稀碎。
可傅以静的话像根针,戳破了她强撑的倔强。
她的确只顾着自己解气,忘了南宫情冉夹在中间有多难。
傅以静往前倾了倾身,视线往下压着,试图对上唐御冰垂着的眼,语气里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我打你,一半是演给他们看的,另一半是想让你冷静下来,不要冲动行事,你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
“演……演给他们看的?”唐御冰慢慢抬起头,似乎对她的用意感到费解。
“对,演给他们看。”傅以静重重点头,眉梢瞬间绷紧,
“因为他们一直在攻击你,刺激你,你要是真动手打回去,反而会被他们抓住把柄,到时候情冉也不好处理。”
唐御冰捏着衣角的手松了松,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蜷起。
原来傅以静那一巴掌,不是单纯的偏袒,而是藏着这样的考量?
可脸颊上的痛感还在,心里那点委屈没散,却又多了丝说不出的别扭。
“那……您打我第二下也是演的?”她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
傅以静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第二下是我没控制住脾气。你当时那副要冲上去打人的样子,太像年轻时的祁霖……冲动,认死理,半点亏都不肯吃。”
这话让唐御冰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
那是母亲的名字啊,除了弟弟,这世上早没几个人会当着她的面提起了。
“您认识我妈妈?”
傅以静没接话,转身走向落地窗。
窗外雪花还在疯落,远处的屋顶早被盖得白茫茫一片,像极了二十多年前那个雪天,她最后一次见祁霖时的模样。
“以前认识,也算……有点交情。”她顿了顿,“你妈妈当年是个多骄傲的人啊,可惜命不好,最后还是栽在了性格上。”
“我妈妈是车祸走的!跟性格有什么关系?”唐御冰的声音陡然拔高。
母亲在她心里是顶骄傲的存在,哪容得别人这么轻飘飘下论断。
傅以静缓缓侧过脸,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像是在翻找沉在时光深处的旧事:
“你又怎么肯定,那场车祸就真的只是场意外?”
“您什么意思?当年的事故报告明明写着是司机疲劳驾驶……。”话没说完,唐御冰声音就弱了下去。
她小时候不是没怀疑过,可那时年纪太小,连翻找证据的力气都没有,随着时间推移,只能把疑问压在心底。
“事故报告是死的,人是活的。”傅以静指尖在玻璃上划了道痕,声音冷得发颤,
“你妈妈当年手里握着些东西,动了不该动的人的利益,那场意外未必是真的意外。这些话我本不该说,只是看你如今的样子,实在不忍心让你蒙在鼓里。”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狠戾:“要是我,是那些嫉妒你母亲才华的人,先在她的产品,公司里下手,要是这都搞不定,就从她最在意的人或事下手,用最隐蔽的方式,让一场“意外”彻底断了所有可能!”
话刚出口,傅以静像是突然醒过神,心虚地补了句:“当年你母亲的公司正卡在关键期,那项技术要是落地,能掀翻多少人的饭碗?有人想让她消失,太正常了。”
唐御冰这些年不是没在夜里翻来覆去想过母亲的车祸,可每次都被“事故报告”和“没力气查证”打退。
如今傅以静的话像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压在心底多年的疑团。
连带着那些被忽略的疑点都冒了出来。
“阿姨……谢谢您跟我说这些。可我总觉得,您不是在判断,倒像是……这件事您亲身见过,或者跟您有关系?”
傅以静的眼神下意识飘向窗外的雪景,躲开了唐御冰的目光。
沉默几秒后,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刻意压得平淡,像在掩饰什么:“我就是当年听圈子里的人议论过,毕竟唐家倒台时动静那么大,各种猜测都有。”
“你别多想,我跟你母亲的事,早就过去了。”
这话听着没毛病,可唐御冰心里总觉得不对劲。
傅以静刚才提起母亲时的眼神,藏着比“听过风声”深得多的情绪,像是亲身经历过什么,却硬压着不肯说。
太奇怪了。
她还想追问,傅以静却突然转了话题,语气沉了下来:“回到刚才的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你懂吗?”
“阿姨,您和我母亲当年到底是什么交情?”唐御冰没顺着她的话走,眼神里满是不肯放弃的执拗。
她太想知道关于母亲的过往了,那些被时光埋了的细节,哪怕多听一句都好。
傅以静分明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故意绕开。
语气里带了点说教:“你的脾气真该改改,别总这么冲动。有时候沉默比反驳更有力量,懂吗?”
唐御冰没再追问。
她心里清楚,傅以静既然不愿说,肯定有她的理由,况且刚才傅以静还帮自己解了围,她再得寸进尺地逼问,就太不懂事了。
“阿姨您说的我懂,可是……。”
“可是什么?”傅以静转头看她,眼神里少了之前的冷硬,多了丝过来人的温和。
“我知道忍让是对的,可要是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我,我还要继续忍吗?”唐御冰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好久的话,声音里带着点迷茫。
傅以静指尖顿了顿,抬手用指腹轻轻碰了碰唐御冰脸颊还没消的红印:
“忍不是让你当软柿子,是让你别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力气。杨父杨母那样的人,你跟他们吵得再凶,打得再解气,他们也不会认错,反而会揪着你的错处闹,最后难办的还是情冉。”
“有时候忍耐是必要的,但这不代表软弱,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麻烦。”
“阿姨……。”唐御冰刚吐出两个字,就被傅以静打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觉得我没资格管你吗?”
“我没有……。”
“没有?你刚才的眼神早就说明了一切。”傅以静没放过她,“虽然你跟情冉关系好,但你其实不愿意承认我是她妈妈,觉得我没资格管你,对不对?”
唐御冰没反驳。
她确实介意傅以静以“长辈”的身份对自己指手画脚,更怕这份“管教”会影响她和南宫情冉的关系。
“阿姨,我明白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情冉好。”她吸了口气,声音轻却很认真,“可您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反而要打我?说是让我冷静,可我总觉得,您带了点……私人恩怨,真的很疼。”
“你还知道疼啊?”傅以静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点调侃。
“当然疼!鼻血都被打出来了。”唐御冰小声嘀咕,委屈巴巴的,“我又不是铁做的。”
“疼就对了。”傅以静的语气沉了下来,没再调侃,“实不相瞒,那第二巴掌,我确实夹带了点私人恩怨。”
“情冉那孩子,是我拼了半条命才带到这世上的宝贝。之前你打了情冉的事,或许她心善,会选择原谅你,可我这个做妈的,会记一辈子。”
唐御冰原本还带着委屈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惊讶。
她没料到傅以静会这么坦白,更没料到那两记耳光里,藏着对女儿的护短。
“您……您是为了情冉才打我?”
“是。”傅以静毫不犹豫地点头,眼神里满是做母亲的坚定,“我打你,一方面是当时的场景需要逢场作戏,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是为了情冉。”
说到这,她的语气里满是疼惜:“我怀了她十个月,受了多少罪才把她生下来,又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养大。自己的女儿被别人打了,我能不心疼吗?”
“我理解您的感受……。”唐御冰吸了吸鼻子,眼神里的委屈淡了大半,反而多了几分认真,“您要是想继续打回来,就打吧。要是这样能让您心里舒服点,我……我愿意受着。”
她早知道打了南宫情冉那下是根刺,只是没料到傅以静会记这么久,更没料到这份“记恨”会藏在耳光里。
可转念一想,要是妈妈还在,自己受了委屈,妈妈怕是比傅以静更冲动吧?
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委屈竟散得差不多了。
傅以静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像是没料到唐御冰会这么说。
“还要继续吗?”
“要是您还想打的话,就继续吧。我保证不还手。”唐御冰说着,还轻轻闭了闭眼。
傅以静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唐御冰的脸,眼看就要落下去。
可手举到半空中时,却突然停住了。
唐御冰垂着眼眸,手指抓紧了衣角,静静等着那预料中的疼痛。
可等了好一会儿,巴掌都没落下。
她心里犯了疑,以为傅以静心软了,便缓缓睁开眼,抬眸看向她。
迎上的,却是傅以静带着几分复杂与无奈的眼神。
她的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显然是在打与不打之间挣扎。
傅以静心里其实是疼唐御冰的,可心底总有个声音在提醒她。
这是伤害过自己女儿的人!是仇人!不可原谅!不能心软!
可看着唐御冰这副乖乖受罚的模样,她又下不去手。
唐御冰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傅以静,等着她的决定。
“算了……。”傅以静的手缓缓落了下来,却没落在唐御冰脸上,反而轻轻拂过她嘴角残留的血迹。
语气里带了点口是心非的别扭,“免得你又在我女儿面前装可怜。”
唐御冰一直没说话,就那么抬着眼望她,黑眸亮得惊人,这会儿听见这话,突然“嘿~”地笑出声。
暗自窃喜,自己果然赌对了。
这对母女根本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着都跟带了刺的玫瑰似的,高傲又傲娇。
内心深处都心软,嘴上不饶人,却比谁都在意。
南宫情冉难追又怎么样?
傅以静难讨好又如何?
说到底,全是装出来的壳子罢了。
傅以静被这声笑闹得一愣,手还僵在唐御冰嘴角没收回。
指尖沾着点未干的血迹,红白对比间,竟透出股别扭的温柔。
她轻咳一声,收回手时故意错开唐御冰的目光,语气还硬着:“笑什么?不打你,还真把你高兴得要母猪上树了?”
“哪有呀阿姨,您可真幽默~。”唐御冰挪动脚步,微微凑靠她,脸上堆着乖巧的笑,
“怪不得情冉长得那么可爱,原来是遗传了您的好基因,这颜值随妈,错不了半点!您年轻时肯定是大美人,不然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在她心里,傅以静可比预想中好打交道多了。
回想起刚刚那对像羊肉串夫妇……。
即便自己挨了傅以静两巴掌也觉得对方算得上和蔼可亲了。
“你……。”傅以静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听着这话,总觉得唐御冰像是在拐着弯讨巧。
可偏偏那眼神亮得真诚,连带着语气里的讨好都不显得油腻。
她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阿谀奉承的人,却没料到会被这么直白的“彩虹屁”噎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耳尖竟悄悄泛了点热。
“我谢谢您啊~。”
“不用谢,阿姨,您刚打了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您呢~。”唐御冰这话一出口。
傅以静刚压下去的嘴角又抽了抽,没好气道:“感谢我打你?你这丫头片子,脑子被打坏了?”
唐御冰却笑得更乖,“当然要谢,您这两巴掌让我想明白了不少事,还知道了我妈当年的隐情,这哪是挨打,分明是给我上了堂人生课嘛。”
傅以静忍不住回怼:“你不用谢我,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给我机会打你,让我教育教育你!”
“阿姨,您太客气了,能让您出气,我应该感到荣幸之至。”唐御冰依旧不紧不慢地接话,语气里半点火气没有。
两人面对面站着,嘴上你来我往,脸上却同时勾起一抹假笑。
那笑僵在脸上,看着着实诡异。
唐御冰先开了口,“嘻嘻嘻”的笑声从牙缝里挤出来,刻意得让人想笑。
傅以静也不甘示弱,回了声“嘻!嘻!嘻!”。
声调又尖又硬,跟掐着嗓子似的。
“唐御冰,你少在这儿阴阳怪气的。”傅以静先绷不住了。
“阿姨您多虑了,我并没有阴阳怪气~。”
唐御冰顿了顿,眼神忽然飘远了些,像是透过傅以静看到了好多年前的事,
“不管是杨阿姨打我的那一巴掌,还是您刚才那两下,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是做母亲的爱……。”
傅以静盯着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
这丫头看着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透着股超乎年龄的稳,倒让人有些意外。
唐御冰收回飘远的目光,重新看向傅以静,声音轻了些:“可我从小到大都没感受过这种爱……。”
“你羡慕了?”傅以静下意识接话,语气里还带着点没散的戒备。
唐御冰的眸子暗了暗,那点落寞藏都藏不住。
打小在街头混大,饿了啃冷馒头,冷了缩桥洞。
人间的苦尝了个遍,唯独没尝过“母爱”是什么味。
她不想让傅以静看见自己的软处,赶紧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把眼底的情绪遮在阴影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声音有点发闷:“是,我不光羡慕,还嫉妒。”
“别人总说童年是一辈子最难忘的念想,可我连爸妈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现在更是,早忘得一干二净。”
傅以静被这话触动,可几十年的阅历让她没那么容易松口,依旧绷着语气:“你以为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就会原谅你之前的事?”
“我没想要您的同情,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唐御冰抬了抬眼,
“毕竟在阿姨眼里,我本来就是个没教养,无父无母的人,不是吗?”
傅以静脸上的假笑瞬间绷不住,眼神里掠过一丝慌乱。
她刚才口不择言的话,竟真的戳中了唐御冰的痛处。
此刻再看眼前人垂着眼,抓紧衣角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涩意。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下意识辩解,声音明显没了之前的硬气,“刚才是气糊涂了,话说重了。”
唐御冰缓缓抬头,眼底的落寞还没散,却扯出个浅淡的笑:“没事的阿姨,这么多年,比这难听的我都听过,早习惯了。”
她越装作轻松,傅以静心里就越不是滋味。
这丫头就不能别笑吗?!
要是直接哭出来,反倒我没这么愧疚!
目光扫过她嘴角还没干的淡红血迹,又想起多年前那个在垃圾桶旁捡东西的瘦小身影。
傅以静终究松了语气:“以后……不会再有人这么说你了。”
唐御冰当场愣在原地,脑子差点没转过来。
等等!
家人们,阿姨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让我改口叫她妈?
要是真叫了,那不就意味着?
我把未来丈母娘给拿下了?!
不行不行,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得再补张感情牌,稳一点才保险!
她很快敛了神,语气又沉了几分:“我知道您没有那个意思,但阿姨您刚才说的也没差,我确实没什么教养。”
“从小到大,我也没感受过什么像样的爱,所以连怎么爱人都学不会。我只知道,把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情冉,拼尽全力去补我之前犯的错,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实在的爱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傅以静眉头微蹙,语气里少了之前的戒备,多了几分认真。
她倒想听听,这个看似冲动的丫头,对“爱”到底有什么理解。
唐御冰语气平静,眼底却藏着算计。
故意放缓了语速,抛出早就想好的欲擒故纵:
“我的意思是,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占有她,也不一定非要她永远留在身边,只要她能过得幸福快乐,就够了。”
“阿姨您可以讨厌我,甚至让我永远离开情冉,再也不出现在她视线里……但我求您,别逼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人。”
嘴上说得深情又洒脱。
唐御冰心里却慌得一批。
万一傅以静真顺着话让她走,那可就玩脱了!
可眼下没别的路,只能赌这一把,赌傅以静舍不得委屈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