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囊事件后,浮昭刻意加强了与沈未之间的距离。然而沈未似乎并没有因为那次拒绝而退缩,反而以一种更让她无法招架的方式,侵入了她的生活。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浮昭的车灯划破考古队驻地的寂静。
浮昭特意提早抵达,却在推开车门的瞬间,撞见了老树下那个纤细的身影。沈未捧着油纸包,鞋尖沾着晨露,显然等了许久。
浮昭心猛地一沉,下意识想退回车内,但沈未已经抬起头,,脸上绽开亮得晃眼的笑容,
“浮教授!您今天也好早!”
避无可避。浮昭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目光刻意避开她手中的东西,语气平淡,
“嗯,有些资料要提前准备。”
沈未像没听出她的疏离,上前一步递出油纸包,
“正好!浮教授,这是我阿姨寄来的特产,特意按古方做的,温养脾胃,您尝尝?”
浮昭的视线终于落在那油纸包上。
熟悉的样式,甚至系绳打结的方式都如出一辙……她的瞳孔微微收缩。前世,阿未为她准备点心时,总爱这样系结,说这样既牢固又好看……
是巧合吗?还是现在的年轻人也流行古法系结?
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疑虑,婉拒道,
“心领了,我已经吃过早餐了。”
沈未脸上的笑容瞬间黯淡下去,眼底肉眼可见地蒙上了一层水光。她没有收回手,只是微微低下头,声音也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只是顺便……”
她顿了顿,自言自语般小声补充,
“我阿姨特意按古方做的,说现在外面都买不到这个味儿了……我起了个大早加热,想着……想着您可能会喜欢……”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油纸包边缘,眼睑下的浅青色阴影格外扎眼……
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住浮昭的心脏。
她不该接。
理智疯狂叫嚣,可情感却如同脱缰的野马。
透过沈未,她看到千年前的阿未在厨房的晨曦中忙碌的身影,看到了她将点心递过来时,那带着期盼,亮晶晶的眼神……
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浮昭认命般伸出手,接过了那个还带着温度的油纸包,
“……谢谢。”这两个字干涩无比,仿佛耗尽了她所有力气。
“不客气!”
沈未立刻抬起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
“那浮教授您忙,我就不打扰您了哈。”
像是生怕浮昭反悔似的,沈未脚步轻快地跑开,马尾辫在晨光中跳跃。
浮昭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温热的油纸包。
混合着草药清香的甜糯气息钻入她的鼻腔,唤醒了滔天的罪恶感。
浮昭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办公室,反锁上门。她看着手中的油纸包,颤抖着打开了它。
里面躺着的米糕,形状、色泽、甚至上面点缀的果干种类,都与记忆中阿未所做的分毫不差。
她拿起一块,放入口中。软糯香甜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微苦回甘的草药味道,瞬间冲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阿未笑着将米糕喂到她嘴边;阿未在她疲惫时为她揉按太阳穴;阿未临终前在她怀中气息微弱地问“为什么”……
“唔……”一声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浮昭猛地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
她不配!每一口吞咽都像是在吞食自己的罪孽,胃里翻江倒海,心痛如绞。
她像疯了一样,将剩下的米糕连同油纸狠狠揉成一团,冲到垃圾桶边……
“叩叩叩。”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
浮昭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狂跳。她慌忙擦掉眼泪,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
“谁?”
门外传来沈未那清亮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声音,
“浮教授,是我,沈未。那个……我刚才好像把宿舍钥匙落在您这儿了,能麻烦您开一下门吗?”
浮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着手中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米糕,又瞥向垃圾桶,她不能让沈未看到这一幕,绝对不能!
“等一下……”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她迅速将米糕塞进抽屉最深处,又胡乱整理了一下衣领,才走过去打开了门。沈未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焦急和歉意。她目光快速扫过浮昭略显红肿的眼眶,眼底深处一丝复杂难辨的幽光掠过,快得近乎无法捕捉。
“对不起浮教授,打扰您了。”
她小声说着,目光不经意扫过了浮昭空空如也的桌面,以及……那个紧闭的抽屉。
浮昭强作镇定,
“我没有看到钥匙,或许掉在别处了。”
“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沈未脸上露出一丝懊恼,随即又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
“那不打扰您了,浮教授,我去别处找找。”
她转身离开,脚步依旧轻快。浮昭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冷汗,早已浸湿了她的后背。
接下来的几天,几乎成了定式。
每天清晨,沈未总会“碰巧”出现在驻地门口,带着各种“家里寄多”或者“自己尝试做多”的早点。有时是改良的药粥,有时是精致的面点,无一例外,都带着前世熟悉的影子。
浮昭每一次都告诉自己,必须拒绝,必须冷酷到底。
可每一次,当她对上沈未那双带着期盼,泛着淡淡乌青的眼睛时,那到了嘴边的冷言冷语,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一次次地妥协,一次次地接过那份“顺便”的早点,然后一次次地在无人的办公室里,承受着欣喜与痛苦交织的凌迟。她感觉自己快要被这种温柔的折磨逼疯了。
一周后,浮昭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天早上,当沈未再次拿着食盒迎上来时,浮昭没有像往常那样伸手。她停下脚步,淡淡地看着沈未,
“沈未,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以后,不必再送了。”
她看到沈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浮昭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她强迫自己硬起心肠,
“这样影响不好,也会耽误你的时间。”
沈未低下头,睫毛掩盖了所有的情绪。她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地 “哦”了一声。没有争辩,没有质问,只有这一声顺从,带着失落尾音的“哦”。
浮昭以为,这一次她终于成功了。
第二天清晨,浮昭怀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走到驻地门口时,果然没有再看到沈未的身影。她心中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落取代。
正要走进办公室,余光瞥见门卫室窗台上的竹编食盒,旁边贴着一张便签纸。
浮昭的脚步顿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走过去,拿起便签纸,上面是沈未清秀的字迹,
【浮教授,今天有急活没能碰到您。这是我用古法配的桂花乌龙茶冻,清肺润喉,放在门卫这儿您方便时取。不会耽误您时间的。】
桂花乌龙茶冻……
那是前世阿未特意为她研制的茶点。她说桂花解郁,乌龙清火,做成茶冻可以方便自己随时取用……
沈未……
她根本就没有放弃,她只是换了一种更迂回,更让她无法抗拒的方式!
手机震动打断思绪,是陈景雅那边传来了关于帛书密码的紧急进展,
浮昭摇了摇头暂时将那些混乱的情感抛诸脑后。当她推开会议室的门时,目光瞬间被陈景雅身边一个陌生的身影吸引。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穿潮牌卫衣和破洞牛仔裤,亮蓝色短发格外扎眼,耳朵上的耳钉加起来能挂满一排挂钩,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转着电子笔,浑身散发着“被迫营业”的叛逆气息,与旁边身着职业套装、神色冷静的陈景雅形成鲜明对比。
“浮教授,”陈景雅起身介绍,语气无奈又带着纵容。
“这位是叶舒,国内顶尖的数字密码学和古符号学交叉领域的专家,也是……我的一位学妹。帛书背面的标记破译遇到了瓶颈,我特意请她来提供技术支持。”
浮昭心中生疑。陈景雅人脉广博她知晓,但在这个关键节点引入如此特立独行的“外援”,难免让她警惕。
叶舒这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扫了浮昭一眼,算是打了招呼,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
“浮教授是吧?学姐把事情说了个大概。你们那帛书上的玩意儿,有点意思。”
不等浮昭回应,她就直接拿起遥控器,将投影屏幕上的图像切换成她自己带来的分析图。
“别被那些花里胡哨的星象方位唬住了。”
叶舒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核心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星象,而是一种基于地下水流脉动和岩石应力周期性变化的机关触发密码。”
她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屏幕上的模型随之变化,几条扭曲的线条模拟着地下水的流动,与几个关键的石质结构点产生共振。
“看这里,还有这里!”
叶舒指向几个被标红的节点,
“这些标记指向的不是一个‘位置’,而是一个‘应力脆弱点’。当外部条件满足时,这些点的应力会发生微小的改变,从而触发连锁反应,打开隐藏通路。”
“依据?”浮昭的声音带着凝重。
叶舒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平板,
“模型推演,加上对全球十七处‘疑似存在隐藏空间’的古遗址结构共性分析。信不信由你。”她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根据我的模型计算,下一个符合条件的‘触发窗口期’,不是三天后,而是……”
她敲了一下键盘,屏幕上跳出一个鲜红的倒计时。
【71小时43分22秒】
时间骤然紧迫。
“还有,”叶舒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玩味,她将图像放大到帛书角落一处类似涂鸦的杂乱线条上,
“这个东西,不会被你们当成污损了吧?”
她动用了一个算法进行图像还原,那些线条渐渐重组,最终显现出的是一个古老的符文。叶舒指着那个符文,
“很遗憾,这个符文在我有限的认知里,不属于任何已知的祭祀或机关体系。”
这时,一直沉默旁听的陈景雅忽然开口,语速比平时稍快了些,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右手手腕上那块不起眼的腕表。
“叶舒学妹的解读确实提供了全新的视角。时间紧迫,我建议立刻根据这个应力模型,重新部署探查方案,重点监测她指出的那几个应力脆弱点。”
“陈助理说得对。”浮昭当机立断,
“立刻按照叶舒提供的模型和时间点调整方案。所有参与人员,签署最高级别保密协议!”
会议结束后,众人匆匆离去。浮昭留在最后,看着正在收拾设备的叶舒,和她旁边安静等待的陈景雅。
叶舒三两下就把昂贵的设备塞进印着卡通怪兽图案的双肩包,拉链“唰”地一拉,动作利落带着一股野性。她转身一手随意地搭在陈景雅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前倾,挑眉道,
“学姐,下次这种‘好玩’的事儿,记得第一个叫我。”她懒洋洋的,眼神却锁住陈景雅,
“至于报酬嘛……你知道的,我看重的不是那个。”
陈景雅没有躲开她搭上来的手,只是睫羽微垂避开了她的目光,
“嗯,你的专业能力我一直是认可的。”
“只是认可专业能力?”叶舒低笑一声,手指在陈景雅肩上轻轻敲了敲,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亲昵,
“我还以为,学姐是相信我这个‘学妹’呢。”
陈景雅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严肃,
“注意你的言行举止,浮教授还在。”
叶舒这才像是刚注意到浮昭似的,漫不经心地瞥过来一眼,
“浮教授您放心哈,我这个人拿钱办事,呸,是帮学姐办事,最讲信誉。”
又转向陈景雅,眼神带着一丝玩味,
“走了,有进展随时call我。当然,没进展……也欢迎call哦~~”
说完她也不等回应,单手拎起那个双肩包,潇洒地甩到背上,迈着大长腿离开了会议室,
陈景雅直到叶舒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几不可闻地吁了一口气。
“浮教授,叶舒虽然性格跳脱,但她在密码学和古符号交叉领域的造诣毋庸置疑…”
然后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对了浮教授,关于那个符文的指向,您……有什么头绪吗?”
浮昭不动声色地摇头,“暂时没有。”
陈景雅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去安排后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