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填报像一道分水岭,将大一末尾那点残存的轻松气氛冲刷得一干二净。
大二的课程表变得紧凑而专业,顾昭夕的新闻传播方向充满了小组作业、采访实践和没完没了的稿件修改。
许清野则更忙了,计算机系的课程本就繁重,他还加入了导师的实验室,开始接触真正的项目。
那个被命名为“第八个秘密基地”的旧书店,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去了。
周三下午,顾昭夕刚结束一场小组讨论,脑袋里还盘旋着采访提纲和用户画像。
她看了眼手机,有一条十分钟前许清野发来的消息。
许清野:晚上有空吗?食堂新开了个烤鱼店。
若是以前,顾昭夕肯定会秒回“有!”,然后开始期待晚上的美食。
可这一次,她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回复道。
顾昭夕:今晚不行诶,我们小组作业还没弄完,约了晚上接着讨论。[哭脸]
这并非完全的借口,小组确实还有收尾工作,但她下意识地,选择了拒绝。
她需要一点空间,来消化志愿填报后心里那种莫名的空落,以及……害怕。
害怕面对他时,自己会忍不住追问那个关于“出国”的更多细节,害怕从他口中听到那个名字,温梨初。
许清野很快回复了,只有一个字。
许清野:嗯。
没有多问,没有像以前那样说“那明天”或者“给你们点外卖”。
干脆利落。
顾昭夕看着那个冷冰冰的“嗯”字,心里那点空落瞬间扩大了,像漏风的口袋。
她收起手机,强迫自己投入到小组讨论中,却有些心不在焉。
接下来的几天,许清野似乎也进入了某种封闭状态。
实验室的项目好像到了关键阶段,他偶尔出现在课堂上,也是来去匆匆,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两人即使坐在相邻的位置,交流也仅限于“借过”、“谢谢”这类最简单的词汇。
周五晚上,顾昭夕终于搞定了所有作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
宋清菡和罗星旎正凑在一起看综艺,笑得前仰后合。
“昭夕回来啦!快来一起看,笑死我了!”宋清菡招呼她。
顾昭夕摇摇头,把自己摔进椅子里“累死了,你们看吧。”
她拿出手机,下意识点开了和许清野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她拒绝烤鱼的那次。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他项目进展得怎么样了,或者,只是简单地问一句“吃晚饭了吗?”
打好的字,删了又打,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她点开朋友圈,漫无目的地刷着。忽然,一条动态跳了出来。
是温梨初发的。
一张实验室角落的照片,时间是晚上十点多。配文是「连续攻坚的夜晚,幸好有靠谱的队友和续命的咖啡。加油!」
照片的一角,入镜了一只握着马克杯的手,骨节分明,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黑色手表。
顾昭夕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那只手表,她认得。
是许清野十八岁生日时,他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他几乎从不离身。
所以,他所谓的“项目攻坚”,是和温梨初一起。
在深夜的实验室里,他们喝着咖啡,并肩作战。
而她,被他以“项目忙”为理由,自然而然地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一种清晰的、尖锐的失落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比之前任何一次猜测和不安都要来得具体,来得猛烈。
原来,失落不是凭空想象的委屈,而是当你发现,你不再是那个唯一能与他共享时间和空间的人。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若有若无的距离,可当证据如此直白地摆在眼前时,心口的酸涩还是抑制不住地翻涌上来。
她关掉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自己有些苍白的脸。
“昭夕,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罗星旎注意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
“没事”顾昭夕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我去洗个澡。”
她站起身,拿起洗漱篮,走进了水房。温热的水流冲刷在身上,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寒意。
她想起高三那个冬天,她因为流感发烧请假在家。
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雪,她窝在被子里,昏昏沉沉。下午的时候,门铃响了,她挣扎着去开门,外面站着的是许清野。
他肩膀上落满了雪,鼻子冻得通红,手里拎着一袋她最爱吃的糖炒栗子和一瓶黄桃罐头。
“听说你病了”他把东西塞给她,语气还是那样淡淡的,“多喝水。”
没等她说什么,他就转身又冲进了风雪里。
那时候,他的世界里,好像只有她需要被照顾。
可现在,他的世界里,有了实验室,有了代码,有了……能和他并肩作战的温梨初。
而她,好像成了那个被他安置在安全区外,需要懂事地、不去打扰他的那一个。
洗完澡出来,顾昭夕擦着头发,看到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许清野发来的消息。
许清野:项目暂时告一段落。明天下午去书店?
若是以前,她一定会欣喜若狂地回复“好!”。
可此刻,看着这条消息,她眼前浮现的却是温梨初朋友圈里那只戴着熟悉手表的手,和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她慢慢地擦着头发,水滴顺着发梢滑落,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她拿起手机,回复。
顾昭夕:明天下午我们社团有采风活动,要去城西的老街,可能来不及了。
发送。
这一次,不是借口。
摄影社确实组织了采风,她之前还在犹豫去不去。
现在,她做出了选择。
消息显示已送达。
许清野没有立刻回复。
顾昭夕放下手机,走到窗边。
夜色浓重,远处教学楼的灯火零星亮着,不知道哪一盏,是属于他和温梨初的实验室。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正在走向不同的方向。
而这种认知带来的失落,像初春的倒寒,悄无声息,却沁入骨髓。